第45章

“喂喂，这怎么没声儿……开哪个？哦哦，好了，同学们都安静一下，安静！”

老成拿着话筒倒腾半天，终于能弄出响了，伸手招呼着一车活蹦乱跳的狗子。

“后排那几个不要打架，坐下来！中间打游戏的把声音关小点，吃东西的稍微忍着点，这才几点钟，方便面都整出来了……你哪儿来的热水？”

“算了算了，出门我就不拘着你们了，伸个耳朵听一下就行。”

“这次还是abo三校一起搞活动，等会儿到了山脚，三校分三个队，一起往上爬，到了山顶有地方给大家野炊，先到的能先选。”

“中午能吃什么，就看你们的脚力了啊！”

老成想鼓舞士气，握着拳高声问：

“拼体力，咱们能输给bo两校吗？”

应声者寥寥。

“不能——”

“声音太大了，我都听不见枪声了！”

“自己做饭？那能吃个屁啊！”

“合着出来一趟就是爬山做饭又下山，我还不如在家睡懒觉呢！”

“家里没有小甜o看。”

“也没b来给我添堵啊！”

“是时候一展alpha的男友力了！”

“让o们看看，谁才是值得托付的人！”

“ab决战梵篱之巅！”

老成叹了口气，“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啊”，他把话筒放回去时，瞥了眼坐在第一排的钟念，想起了什么，问他，

“唉，你们不唱歌吗？”

钟念左手不太能动，手指抓住手机一端，歪起身子就着左手，以极其别扭的姿势全情投入。

“压枪、茂狗赶紧压枪！”

“快快快，婉儿舔包！左边！”

“老向你再特么狗，老子一枪嘣了你！”

他在百忙之中还分了点神，冲老成抬了抬下巴，

“您放那儿吧，有人唱就唱。”

然后敷衍地吆喝了一声：“唱歌啊唱歌，上来自己动！”

老成对着这群被智能手机养残废的学生，发出了‘国将不国’的嗟叹。

江传雨躲在第三排靠窗的座位，闭目养神。

一上车，孙茂就拉着钟念双排，钟念哼唧说耳机掉了不想玩，江传雨立刻掏出一副新耳机递过去，并提议：“车上时间长，多拉几个人一起玩。”

于是双排变四排，刺激升级。

钟念好久没玩四排，兴奋得飞起，身残志坚地捧着手机，一个人carry全场。

江传雨很欣慰，把自己接近一米九的个子使劲蜷起来，安静放置，宛如布偶。

曲桃看出了不对劲，用手肘捅着装睡的江传雨，

“你把你媳妇打残废了，现在跟你冷战？”

江传雨眼皮都懒得抬，

“遇到淮中的几个混混。”

曲桃听他说得平静，眉峰一挑，

“你把他们怎么了？没下死手吧？”

江传雨哼了哼，“活着。”

曲桃撇嘴，“那为什么躲着钟念？”

江传雨微微睁开眼，低声问：“很明显？”

曲桃耸肩，“别人看不看得出来我不知道，但你没有像个偷窥狂一样盯着他，我觉得很奇怪。”

江传雨眉头一皱，闭上眼不再理她。

曲桃嗅到了八卦的味道，使劲拐着江传雨手肘，不让他装睡。

“你不是还答应跟他唱歌吗，你会唱什么？这么多年我就没听你唱过一个字。”

江传雨眉头皱得更紧了，把脸往车窗玻璃那边偏。

曲桃差点笑出声，“没看出来啊，你居然是个恋爱脑，你家那个说什么，就只会‘好好好’的答应？你答应他前也先看看自己做不做得到啊！”

“等会儿他打完游戏，叫你上去唱歌，你完全不会唱怎么办？”

听到这话江传雨睁开眼睛，透出几丝迷茫，“……很难吗？”

曲桃斜眼睨着他，“你手机里有听音乐的app吗？”

江传雨摇头。

曲桃呵呵一笑：“现在下吧，我帮你拖点时间。”

大巴开出半小时后，补觉的醒了，打架的累了，吃东西的吃饱了，心思开始活络了！

秋游卡拉ok大赛，由两个gaygay的男生拉开了序幕。

a校的友情，都是在一次次信息素缠斗中建立起来的，能和平相处的两个人，不一定成为情侣，但身体的默契度会高于其他两性的朋友，在凡是需要合作的领域，优势明显。

因此情歌对唱，是他们的保留节目。

就算音色平平的两个人，只要一拿起话筒，便如入无人之境，用他们的极限音域来诠释演绎，瑕疵听着也悦耳。

一曲千回百转的《我想你》终了，车厢里霎时爆出叫好声。

“可以啊冲哥！能出道了吧！”

“这是你俩的定情曲吗？”

“准了准了，民政局搬来了！”

两个大男生笑得很羞涩，

“没有没有，我们就是抛砖引玉，接下来把舞台让给真正的情侣们。”

真正的情侣在班里并不算多，俩alpha在一起容易，分开也容易，大家脾气都冲，互不相让的。

读到高三了，一个班里情史极为复杂，情侣们排列组合过好几次，时常会发生‘你的前男友是我现女友的前女友的前男友’此类状况。

平时上课井水不犯河水，还能保持表面平静，像秋游这样出门放风的路上，关在一个密闭空间里，还有撩人的情歌做引子，大战一触即发。

情侣a唱完后，情侣b接上，但效果没情侣a对好，情侣b里的女生就不乐意了，质疑男生是不是听见前女友的声音，分了心。

情侣ab开始混战。

情侣c不管喧闹，上去选歌，歌没选好，架却吵开了，一个指责另一个态度敷衍，是不是在偷瞄前男友，另一个驳斥这是又一起无理取闹事件，两a相恋已是难，何苦还要窝里缠。

前前后后吵得不可开交，连打游戏的那几个都抬起头来，闪着求知的小眼神，听得津津有味。

老成试图劝架，插了几次话都被怼了回来，他一个老单身a哪里懂这些小情侣的弯弯绕绕，索性背过身去抱着保温杯喝茶。

曲桃跟前排要了把瓜子，边剥边点评两句，成功把战火烧得更旺了。

徐婉抱紧了袁修意的胳膊，仿佛上了一节精彩纷呈的情感大课堂。

钟念边听边找孙茂补课，对本班盘根错节的感情纠葛叹为观止。

只有江传雨戴着耳机，安静地靠着车窗玻璃，浑然不察地恶补着‘情侣对唱经典曲目’。

等架吵完，车厢里安静下来，卡拉ok成了人人嫌弃的东西，大家生闷气的生闷气，玩手机的玩手机，再没人提唱歌一事。

曲桃笑着通知江传雨，“你今儿走大运了，不用唱了。”

江传雨摘下耳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一眼瞥见钟念趴在座位上往后张望的小脑袋，忙缩了缩身子，叮嘱曲桃，“别跟他换座位！”

说完把头一偏，朝着窗外‘睡着’了。

曲桃怔怔的还没反应过来，一转头感受到了什么，余光瞟过去，发现是钟念充满渴求的眼神！

她这才懂了江传雨的意思，忙移开目光，避免撞上那可怜巴巴的视线。

钟念上车后被忽悠着打了游戏，又看了堪比八点档的情感大剧，各种瓜吃到饱，现在闲下来，终于发现了问题——

雨神去哪儿了？

我家的雨神呢？

那么大一个，平时都在我身后跟着的！

谁看见了？

他赶紧四处找，终于发现雨神在第三排，跟曲桃坐着，好像睡着了。

嘤嘤嘤，想跟他坐，想要闻他的味道！

不能打扰雨神，钟念就只能从曲桃身上下手。

他刚瞪起眼睛，连‘求求你跟我换下座位’的光波都还没发射出去，就看到曲桃眼皮一耷，把脸转开了。

她居然，躲开了！

钟念再接再厉，目光死死追着曲桃，她转向哪边，他就看向哪边，最终逼得她和自己对视。

曲桃：干嘛，没见过美女啊？

钟念：换座位换座位换座位换座位……

曲桃：不换。

钟念：要换要换要换要换要换……

曲桃：不可能。

钟念：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曲桃：你好吵，闭眼。

钟念：我要跟雨神坐！！

曲桃：不可能，死心吧。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交流了半天，钟念见硬来没用，低头窸窸窣窣地拿了个什么出来。

两袋薯片。

曲桃：呵。

钟念又低下头，这次掏出的一盒费列罗，28粒大盒装。

曲桃（多看了两眼）：呵。

钟念再次低头，这一次时间比之前都要长，期间还夹杂了孙茂的哀嚎，接着，他拿出了一个装满零食的书包，

以及，一个闪着动森画面的switch。

曲桃挑眉：能玩多久？

钟念嘻嘻笑：只要你能打赢茂狗，可以一直玩！

……

江传雨闭着眼睛，感到身边座位陡然一轻，他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心道曲桃不可能这么不靠谱，

接着衣料窸窣，淡淡的熟悉的草木味悄悄飘进鼻腔，他无声叹气，知道某个快乐的小傻子，得偿所愿了。

坐到江传雨身边，让钟念心花怒放。

今天雨神穿了件羊角扣的呢大衣，比电视里的男神还要帅，他早上瞧见的第一眼心口的小鹿就开始乱撞，这会儿盯着他的睡颜，一时没忍住，掏出手机来偷拍。

拍完把照片放大细细看了半天，觉得不过瘾，自己偷偷靠过去，调整着角度拍合照。

拍着拍着，钟念看到镜头里的江传雨睫毛一颤，睁开了眼睛。

“雨神你醒啦。”

钟念赶紧把合照拿给他看，“你穿的灰色我穿的黑色，是不是很配？”

江传雨就往屏幕上扫了一眼，瞥着钟念嗯了一声。

钟念今天穿的黑色风衣，里面是白色的高领毛衣，衬出一股子书卷味，白白净净的下巴，让人看了就想啃一口。

江传雨收回目光，调整了下坐姿，懒洋洋地问他，

“游戏打完了？”

“嗯，打完了。”

钟念还盯着他俩的合照看，“有点想你，就跟曲桃换了座位。”

这话他说得顺口又自然，听得江传雨使劲抿唇，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稳住，你可以的！

钟念对着照片看了半天，忽地转头问江传雨，

“这是我们第一张合照吧？就在大巴上，有点寒碜。”

江传雨摇头，“不是第一张。”

说着，他拿出手机，解锁，递给钟念看，“这是第一张。”

清幽竹林里，长椅上对望的少年，那是江传雨的手机桌面。

钟念拿着手机恍然大悟，继而疑惑，“这张你怎么没发给我？”

江传雨看着钟念的眼睛，“我不知道你想要。”

钟念瞪视：“我们的第一张合照，我怎么会不想要？”

江传雨下巴一抬，“那你点开微信，直接发给你自己吧。”

钟念低头，发现手机已经黑屏了，只好递给江传雨：“解锁。”

江传雨眼神闪了闪，直接告诉他，“1224。”

1224，12月24日，平安夜，钟念的生日。

钟念咬着唇，不让自己笑得太过明显，解锁江传雨的手机，进入微信，找到和自己的对话框，点击发送图片。

他问：“是在相册里的吗？”

江传雨点点头，忽地想起了什么，猛地转过头想抢手机，可惜迟了一步，钟念已经点开了相册，满屏的偷怕跃于眼前。

江传雨张了张嘴，知道解释也是徒劳，有些难堪地扭过头，不敢去看钟念的脸色。

钟念上下滑动着相册，看到自己被记录下来的各种瞬间，心口开始发涨，有什么东西快要溢出来了。

他知道雨神喜欢自己，但不知道喜欢到这种程度。

那些照片，从夏天延续到秋天，每一张都是一份回忆。

这样的喜欢，太过强烈，跟刚才听到的那些截然不同。

钟念上辈子没真正喜欢过谁，花花大少的处事原则是片叶不沾身，是有过无疾而终的小暧昧，但男欢女爱对他而言，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父母的经历，让他对感情不抱幻想，人生有那么多乐事，何必跟某一个人纠缠不清，把自己的喜怒哀乐都寄托在别人身上？

直到，他遇到了江传雨。

雨神跟别人不同，跟所有人都不同。

他是黑夜里的星星，长夜将尽，他会在白天也大放异彩。

他太好了，好到可以无条件宠自己，要亲就给亲，要抱就给抱。

他甚至都没问过自己，喜不喜欢他。

这个问题的答案在之前是肯定的，但现在，钟念有些不确定了。

自己的喜欢，跟雨神的喜欢，是一个意思吗？

这么复杂的问题首次闯入脑子里，让钟念开始迷惑、不解、还有点心慌。

这事儿得想清楚啊，否则不就是耽误人家了吗？

他盯着手机半天没说话，江传雨也开始慌了。

他打量着钟念的神色，不安地开口，

“你要是不愿意，我马上把它们都删掉，以后再不会……”

钟念摇摇头，冲他安抚一笑，找到他俩的合照发给了自己，然后把手机还给江传雨。

“你没用苹果手机，早上给我的蓝牙耳机怎么是苹果的？”

江传雨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愣了愣，“给你买的。你的不是丢了吗？”

钟念笑了笑，果然是送给自己的，一千多块，雨神得存很久的钱吧。

他垂下头，整理了下思路，再抬起眼睛，看向江传雨，未语笑先迎。

“雨神，我是个活得挺糊涂的人，没有特别喜欢和厌恶的东西，兴趣爱好也是淡淡的，可有可无，好像生命里，没什么需要我用尽全力去争取。”

“这个性子养了十几年，以后估计也很难改，所以我大概率是个平凡普通的人，丢人堆里，捞都捞不出来的那种。”

“还有点脾气，有时会撒谎，会利用人，没什么文化，比较物质。”

“刚才听到班里同学吵架，发现这些人居然在我打游戏发呆的时间里，搞出这么多事，一会儿喜欢这个，一会儿喜欢那个，听着很有趣，但我自己不愿经历。”

钟念说了半天，不仅让江传雨犯糊涂，他自己好像也收不回来了，顿了顿，掰起手指数数。

“呃，你看啊，我的缺点是12345，但我的优点是懒，所以不会发生感情纠葛，这个优点还是可以吧？”

江传雨怔怔地看着他，迟疑地点了点头。

“要……要我表扬吗？”

“现在不用。”

钟念大度地一挥手，清了清嗓子，继续往下说。

“因为我真的不太聪明，所以感知力和洞察力跟你完全不能比，在你眼里，可能会有点傻，希望你不要太嫌弃。”

“我怕疼，又娇惯得很，饿了脾气会暴躁，但一吃饱就好了，就是有点挑食，这个我尽量改吧。”

说到这里，钟念再次停下来，努着嘴想了半天，

“嗯……好像没别的了，这样看，我也不是特别糟糕。”

他倏地抬起头，眼珠迎着窗外阳光，闪出点点光晕，他笑出犬齿的小尖尖，轻声问江传雨，

“你愿意做我的alpha吗？”

大巴在高速上疾驰，车身微簸，车上挤满了同窗两年的同学，有的在睡觉，有的在说话，有的在听音乐，声音不大不小，阳光不明不暗，气氛不浓不淡，一如生命里寻常普通的每一天。

除了钟念刚才说的那句话。

那个能改变他一生的问题。

钟念见江传雨怔住了，立刻又解释，

“不用太有压力，就是、就是我们先试试看，不是说现在就要标记啊或是什么……”

“我愿意。”

江传雨看着钟念，一字一顿，犹如誓言。

“能做你的alpha，是我一生最大的荣幸。”

神说要有光，于是他送来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