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玫瑰下的珍宝

战斗的局势出乎艾斯的意料，想象中激烈的碰撞没有来临，他的力量就像是石如大海，毫无声息；也犹如海上的扁舟，难以驶向预期的方向。

他与茨瓦尔之间的距离肉眼可见，空间却像被拉长了无数倍，他的剑根本就没有办法触碰到茨瓦尔。

这就是他与超越圣阶的存在的差距吗？

艾斯的目光沉了下来。

天上的星辰发出金色的光，就像是在这玫瑰花海上下了场金色的毛毛雨。这雨太过诡异，艾斯也好，海因里希也好，都用斗气覆盖全身，不敢让这雨直接接触他们的身体。

海因里希面前的剑光越来越快，无数的剑光最终汇聚成了一剑，直接刺破了他面前的空间——之前，在他的感官里，他与茨瓦尔之间的距离还无限遥远；下一刻，他的剑就出现在了茨瓦尔的身前——茨瓦尔却像是预判到了他的动作，竟先发躲开了。

海因里希的剑就像是把张完整的渔网撕开了个口子，只要有一条漏网之鱼，就会有更多的鱼儿追寻着它跑出来。

艾斯也感受到了周身越来越强大的压力，他的斗气不如海因里希多年积累，厚重异常，但他的长剑上竟幻化出数朵精致可爱、巧夺天工的白色三色堇——每次艾斯出剑，长剑边上的白色三色堇就飞速旋转起来，绞杀着阻碍它们的空间之力。艾斯也能感觉到，有白色三色堇相助，他的速度快了更多。

但这还远远不够。

艾斯那双碧绿的、形状迷人的眼睛里的光黯淡了些，那些动人心魄的色彩也消失了，他的目光变得死寂，无悲无喜，围绕着他长剑的白色三色堇仿若已经度过盛开的时候，开始衰败，却又没有完全凋谢。

介于生与死之间。

是亡灵的奥义。

茨瓦尔再次躲过海因里希的攻击，转过身，惊讶的看向突然出现在他背后的艾斯，他没有惊讶艾斯冰凉的眸子，迥异之前的气息，他惊讶的是，“我刚才看到海因里希指导你，很遗憾小位面没有你这样有天赋的年轻人，你迟早会走到我，还有魔法岛岛主的位置，但我以为这个过程至少还要数十年，结果你这么快就踏出这一步。就是在未来几年之内，你想达到我现在的境界，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艾斯没有说话，只是与海因里希分从两侧，再次攻向茨瓦尔！

茨瓦尔站在原地，他不躲不避，只是在胸前比了个怪异的手势，艾斯的长剑就不由自主的偏了方向，刚好避开茨瓦尔所在的位置。

海因里希那里遇到的情况也与艾斯大同小异。

他们拿茨瓦尔毫无办法。

茨瓦尔依旧是温和的、闲适的，他劝说海因里希，“你们很有默契。艾斯也是你教导的吗？你的孩子还在魔法岛？据说他也是位非常优秀的剑圣。如果你不想与昔日的朋友敌对，留在这里教导学生也很好。”

海因里希闻言，重新收回了石剑。既然他们暂时没有找到伤害茨瓦尔的方法，继续战斗下去，也只是徒然的消耗斗气。他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银色光辉，与茨瓦尔观之可亲不同，他神色淡漠，似乎没有任何事情可以牵动他的情绪。他立在此地，犹如无情的神祗。

茨瓦尔不可能被他们伤到，也没法迅速抓住艾斯与海因里希——茨瓦尔想抓住他们其中之一，用以胁迫另一个人。虽然以他的身份做这样的事很不光明，但他们现在身处战争之中，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战斗的确不是茨瓦尔的长处，何况他面对的两个人都有超越圣阶的潜质，他们活着可比死了有价值多了。

“艾斯·诺依曼？”海因里希平静的面具有丝龟裂，透露出少许古怪来，“他不是我的学生，我也不会收三色堇家族的人做学生。我指导他，因为他是卡洛琳的孩子。也因为他是卡洛琳的孩子，我永远不会喜欢他。”

就连茨瓦尔也被艾斯、海因里希这复杂的关系怔住了。

他自然是知道卡洛琳的。海因里希在位面战场上初露峥嵘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他，等海因里希声名鹊起，有关海因里希的资料也被放到了他的案头——据某个投奔小位面的贵族骑士说，卡洛琳曾经是三色堇帝国帝都名动一时的红玫瑰，是那个时代最风华绝代的美人，有传言不仅海因里希，连路德维希四世陛下都是她的裙下之臣，只是令所有人都扼腕的是，她最后竟嫁给了帝国偏远封地、名不经传的诺依曼子爵。

对于这些捕风捉影的谣言，茨瓦尔自负聪明，自然是不信的。

他知道艾斯出身诺依曼家族，也清楚他身上流着三色堇的血，但他不知道艾斯的母亲是谁，更没有神通广大到把他的身世与海因里希联系在一起。

可现在海因里希说破，茨瓦尔也立即判断出他说的就是真相。

“是的。”艾斯道：“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海因里希大人。”

至于他们配合默契……

艾斯与赛克斯熟悉，赛克斯又是海因里希一手教导的，两个人功法、路数都相同，他配合起来自然得心应手。

而海因里希如此了解三色堇斗气的原因，艾斯刚刚想到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不愿再深想。

“你们……”饶是茨瓦尔也一时哑口无言了，刚才他的计划——他以为他们是师徒、同伴，想要抓住艾斯或者海因里希威胁另个人——也不得不泡汤了。

就是茨瓦尔自负自己已经超越了平凡人的境界，要是他站在海因里希的位置，面对情敌的儿子，他也不好确定他心里真实的想法。自然，站在艾斯的角度看海因里希，也非常的微妙。

茨瓦尔也罕见的在心里吐槽，现世的圈子真乱。

茨瓦尔也无话可说。半晌，他道：“看来我到的实在太早了些。如果我晚些来，你们还有时间叙叙旧。”

“说的也是。”海因里希却像是没有听出茨瓦尔话语里的嘲讽，说道：“艾斯，你还记得你母亲下午茶的习惯吗？”

艾斯其实没有真正陪伴过卡洛琳夫人，但安吉莉卡、安吉拉以前都是卡洛琳夫人的侍女，很多有关卡洛琳夫人的事情都是她们告诉艾斯的。

“记得。”艾斯道。

“我们以前常常会玩一个游戏，我会把珍宝藏在那里，等待她去发现。”海因里希的眼睛里出现丝怀念，还有转瞬即逝的温柔。

“能有个人听我讲讲她，真好。”

“谢谢你，艾斯。”

海因里希的话才说到一半，他脚下突然升起道白光。

“传送阵？！”不用任何提示，茨瓦尔立即就确定海因里希站在个已经启动的传送阵上面。他的手立即朝海因里希刚才站立的地方拍去，但白光亮起的时候，传送阵已经彻底启动，茨瓦尔这掌可能使传送阵传送的结果出现偏差，却来不及打断传送阵了。

茨瓦尔对着那片玫瑰花还做出了个拔的手势，大片的玫瑰被连根拔起，并飞速的凋零。土地光秃秃的，只剩下小半破损的传送阵。

这是个随机传送阵。

这下，他们都不知道海因里希去了哪里。

茨瓦尔立即又望向艾斯的方向。

彼时，艾斯已经跑向了玫瑰花海的另一边。

茨瓦尔的视线锁定住他，“是你。”

他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

“你在星图上的造就的确不凡，这么些时间你就改动了这个双子阵法的核心，让海因里希可以被传送去其它地方。”茨瓦尔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惆怅，“随机传送，我也没法找到他。可他离开了，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怎么办？”

茨瓦尔已经反应过来，艾斯、海因里希刚才的攻击不是真的想击败他，是为了混淆他的视线，拖延时间，让艾斯可以改动阵法，海因里希可以传送走。就连他们提及的那些过往，多半也是为了扰乱他的思绪，哪怕这样做的作用微乎其微。

可他们以为他不慎放走一个，还会放走第二个吗？

艾斯云淡风轻，“没办法。既然你说了海因里希大人知道小位面不能说的秘密，我总得送他回去告诉魔法岛岛主。”

茨瓦尔对此也感到荒谬。他确信艾斯之前的话没有欺骗他，他对魔法岛没有多少感情，但他竟能魔法岛做到这个地步……

他不知道艾斯是心大，还是真的淡漠生死。

虽然他对法阵的造诣远不如艾斯，但也不至于一窍不通，他已经毁掉了这里法阵几个关键的枢纽，不可能再有人从这里传送离开了。

茨瓦尔认定艾斯做的都是无用功，他道：“你没有拿到星图，海因里希有星图却没有能力修复。而他掌握的那些东西，其实没有多大价值；就是有，也要他能活着带回魔法岛才行。这里的环境有多恶劣，我想你也已经有些了解了，不说他能不能活着活着回去，就是他能回去……也已经晚了。”

艾斯没有回答他。

他小心翼翼摘下身边一朵开得特别热烈的红色玫瑰，不出他所料，玫瑰的根茎缠绕着个油布包。

“这是？”茨瓦尔心下有怀疑，但没能确定。

艾斯当着他的面打开油布包，果然，里面是用张古老的羊皮卷绘制的星图。

艾斯快速扫了眼星图，把它拓印在脑海里，之后，他把星图放入空间护腕里。这张星图除了记录了小位面几个阵法的分布、构造，本身也是件了不得的占星师作品。

茨瓦尔从头到尾都没有阻止艾斯的动作，因为他已经下定决心，他把艾斯永远留在这里了。

对他的囚犯，还是格外冥顽不灵、自以为是的囚犯，他已经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了。

艾斯淡笑，道：“我的母亲——卡洛琳夫人，她每天下午最喜欢的事就是去花园摘朵最美的玫瑰，把它风干，做成花茶，等过几天享用。珍宝藏在最美的玫瑰之下，是刚刚海因里希大人告诉我的。”

“我必须送走海因里希大人，不是为了位面战争，更不是为了魔法岛，是为了我的兄长赛克斯。海因里希大人是赛克斯的父亲，我答应过他，一定会竭尽全力保障他父亲的安全。”

“您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占星师，定然能判断出我没有欺骗您。因此，接下来的话我也是充满诚意的。”艾斯的佩剑早已收起，他缓慢的走向茨瓦尔，表示自己没有攻击性，“茨瓦尔大人，您也是小位面的的主人，我今天站在这里，不代表魔法岛，我代表双子城，代表亡界，我希望能给这个位面带来和平，真正的、长久的和平。”

茨瓦尔原本也是性情中人，不然他也不会背叛魔法岛，决心留在这个荒芜的世界了。

只是为了不让情绪影响到占卜，他已经舍去部分天性，喜悦很浅，愤怒也很淡。

其实他本身性格是不适合做占星师的，只是他在修炼上的天赋实在出色，魔法岛岛主对他也实在喜欢，他才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在魔法岛给的各种资料里，茨瓦尔也都是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

只是今天连续被艾斯摆了几道，他都没有暴怒，依旧说道：“已经晚了啊。”

艾斯自顾自道：“您知道我对占星师的很多东西都有独特的见解，有些困扰您很久的问题，我都有办法帮您解决。我不要求他们放弃仇恨，历史应该被铭记，却不是发动战争的理由，也不应该拖更多无辜的人下水。何况他们已经不记得了，也都不恨了。”

艾斯想起红岩村、雪岩村，还有许许多多村子里或鲜活或麻木的脸，他铿锵有力道：“他们已经有了新的人生，也是时候解开束缚他们的枷锁了。”

茨瓦尔觉得很神奇，他今天刚刚见到艾斯，却已经几次翻转了对他的印象。

他可有可无道：“你说说吧。”

……

圆形竞技场底下是个超大的法阵，还有号称小位面第一的祭坛，虽然诺欧趁他们不备，重伤了位大祭司，但还有两位大祭司，以及数不清的普通祭祀。他们没有多犹豫，就从圆形竞技场离开了。

然而，祭祀遮蔽了星辰的光辉。

就连雅各布都无法判断他们现在的方位，只能一通乱走。

小约翰自然也跟着，但他的实力太弱，要不是天盾剑圣一直抓着他，他早就被抛开了。四周一片黑暗，小约翰双眼与失明无异，什么也看不见。

不过他的记忆极好，拐过的弯道，走过的广场，他都能从风声中辨别出来。

“诺欧大人。”小约翰忐忑不安的声音突然响起，“我们是不是进了个村子？”

因为有祭祀对他们下了诅咒——诺欧、诺恩他们的实力都太高，诅咒很难奏效，但依旧会影响他们的感官——所以现在诺欧自己也不是很确定他们所在的方位。

他声音冷静，“周围有很多建筑，可能是个村落。刚才的那个地方，也有些像是安息殿。”

诺欧、诺恩他们的步伐从始至终都没有停下来过，之前琼带了不少战士围剿他们，好不容易才被他们甩开，时间还没有过去太久，他们现在并不安全。

天盾剑圣只觉得他拎着的小约翰身体都颤抖了起来，斥道：“你怎么了？”要不是诺欧要求，他早就把这个小拖油瓶扔了。

小约翰克制不住的颤声道：“距离圆形竞技场最近的两个村子……是鬼脸村和黄金村啊！”

夭寿！

他觉得之前在圆形竞技场他面对鬼脸村的战士，他已经够勇敢了！

但相对跑到对方的大本营来，他之前的行为实在算不了什么了！

诺欧他们也不是第一天来小位面了，对小位面这两个最强大的村子也是久仰大名了。

雅各布心情复杂，因为他是占星师，相对其他人对小位面也更了解，所以刚才都是他指的路。

这会儿他脸色也有些不太好，问道：“那你知道这里是哪个村子吗？”

小约翰鼓起勇气用斗气查探了下周围的环境，回答：“不太清楚……不过我爷爷说过，鬼脸村每户人家门上都会刻上朵鬼脸花，黄金村大户门口则会立石狮……”

雅各布这会儿也没什么好办法，在探查他们的祭祀太多，现在他也没法占星。除了祈祷，村里的强者都去圆形竞技场看比赛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好做的。最多接下来的路他多注意下各个人家门前、门上的装饰，来判断他们现在的位置。

“不用这么麻烦。”诺欧语气凝重，他停住脚步，道：“我想我知道我们在哪了。”

海蓝色的斗气朝四周扩散开去，勾勒出一个个人影。这些傀儡原本就与倒在地上的石头没有区别，但诺欧的斗气刚刚碰到他们，就触动了他们身上金色的斗气，其中少数占星傀儡背后还悬浮出一个个金狮的幻象。

雅各布的声音也恢复了淡漠，事到如今，再多的懊悔也已经无用了，“是黄金村。”

黄金村的村民自然不可能全部前往圆形竞技场，他们也不是才发现村子进入了外来者。大概是他们早就得到了圆形竞技场大祭司的建言，等诺欧他们进入村中心，才瓮中捉鳖。

越来越多黄金村的占星傀儡出现在他们四周，每个占星傀儡身上都遍布斗气，除了金狮斗气，也出现了越来越多其它颜色的斗气。在小位面其它村子这都是不可想象的，几乎所有的村民都身负斗气，但这也就是黄金村、鬼脸村的底蕴。

小约翰紧紧握着拳头，问道：“诺欧大人，我们要怎么做？”

诺欧依旧平静，却毫不犹豫，“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