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补天之盾

天盾剑圣有头稀疏的绿色头发，脸上布满了褶皱。他看起来比艾斯、诺欧上次见到他的时候还苍老了许多，虽然对于魔兽、特别是天盾剑圣这样以寿命著称的魔兽来说，几年的时光犹如弹指，可他的精气神还是越发衰败了，就连星辰药剂都没有阻止这种颓败。

天盾剑圣耷拉的眼皮子抬了下，他坐在帐篷的边上，像是个纯粹的垂垂老矣的老人，而不是一方豪强、霸主。

雅各布坐的位置在帐篷的另头，他有些坐立难安。不过没有人注意到他。

“我的族群原本是生活在魔兽森林的天盾龟，我们以性情温和、防御力强、寿命悠久闻名。”天盾剑圣的故事有些长，其他人都静静地听着。雅各布的眉宇有些焦躁，但没有人注意到他。

“不过从千年前亚历山大·科奥瑟一世横空出世，建立三色堇帝国，魔法岛开始插手世俗之事，龙族归于龙岛，魔兽森林的状况就不太好。早年，魔兽森林因为领地不够，大族之间厮杀太惨烈，还要发动兽潮；近几百年，所有的魔兽都老老实实龟缩在领地里，就怕被人类的圣阶强者、世俗的当权者记起，被屠杀个干净。堂堂魔兽森林的雪狮王急魔法到所急，听闻魔法岛需要批坚固的材料，主动与魔法岛联系，提出合作。”天盾剑圣的声音沉重，想起这段往事，他对在场所有人的态度都很不好，包括艾斯，包括诺恩。

诺恩当然能听出天盾剑圣对龙族的不满，特别是在他讲到“龙族归于龙岛”时明显的愤懑。诺恩眉眼淡漠，道：“原本魔兽森林与龙岛就不是盟友关系，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口头上的、书面上的约定。”

龙族与魔兽森林的确关系亲近些，但那也只是与人类相比。

诺恩还好，像爱丽丝那样崇尚血统纯洁的，是最不喜欢把龙族与低级魔兽相提并论了。

就在龙岛与魔兽森林关系最好的时候，龙族发情期会去魔兽森林耍耍，饿了也会去打个牙祭。魔兽森林的魔兽也把龙身上的血液、鳞片当作至宝，要是被它们遇上重伤垂死的巨龙，它们还会生食龙心、龙肝，遇上它们，比遇上人类还要可怕。

魔兽森林落到如今的境地，再怎么甩锅也不该甩到龙族身上。

自然，如果龙族没有归于龙岛，人类也不可能那么快、那么肆无忌惮地雄霸大陆，但这又涉及到龙族的隐秘——龙族这千年极低下的生育率，孵化不出龙蛋——诺恩就没有必要与天盾剑圣解释了。

艾斯对魔兽森林的遭遇也没有多大同情心，魔兽森林这些年是没有爆发过大的兽潮，但高级魔兽操纵低级魔兽袭击附近的村庄的事也时有发生。魔法岛、两大帝国对不夜城展开攻城的时候，它们也蠢蠢欲动的，完全不顾他们之前的协议。

艾斯必须提醒天盾剑圣，“在这之前，更漫长的时间，都是魔兽统治陆地的，在那期间死了多少人，数都数不过来。弱肉强生，优胜劣汰，不是魔兽最信奉的丛林法则吗？”

可能是心知在这个帐篷里争论他讨不了好，天盾剑圣很快转移了话题，“不争不抢，不食开启灵智的魔兽，我们安稳地居住在魔兽森林魔法元素稀薄的偏远地带，但这并不能阻挡厄运的到来。雪狮王最先与我商议，要取走些先辈的龟壳，魔兽森林会给我们族群相应的补偿。尽管老龟的龟壳对小龟的修炼很有帮助，我还是代表族群答应了。我们族群在魔兽森林的深处，可也知道与人类接壤的领地的族群日子不好过。它们不停地往内迁，只能压缩其它族群的生存空间，对我们也没什么好处。”

“天真！”诺恩冷冷道：“没有什么比族群的实力更重要了。魔兽森林只是你们的栖息地，它的兴衰荣辱又与你们有什么关系？”

“我明白的太晚了。”天盾剑圣苦笑，他没有反驳诺恩，他道：“雪狮王又亲自来了我们族群几次，连陨落的圣阶天盾龟的龟壳他也‘借’走了。他说他会还，可如今天盾龟的族群都没有了，他又要还给哪个？

等到所有的龟壳都被雪狮王取干净，我们以为又要恢复平静的生活了，在领地里沉睡的老祖宗，与魔兽森林存在时间不相上下的老天盾龟——算起来老天盾龟还是我的直系长辈，我们这支的血脉向来很出色——老祖宗说，‘我感受到了族群里小辈的呼救，发生什么事了？’

我这才发现，族群里的天盾龟时不时就有失踪，原本所有龟都在冬眠——天盾龟冬眠的时候气息几近于无，连我都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时候失踪的——就是有少数龟外出，被其它族群猎杀，也不可能没有龟回来。我把事情都跟老祖宗说了，他告诉我，我上了雪狮王的当。我追悔莫及，想要带族群离开避难。在雪狮王发现我们想逃离魔兽森林的时候，老祖宗拦住了它……”

天盾剑圣没有说下去，但所有人都知道老天盾龟——也是圣阶中的翘楚——会面临什么样的命运，魔兽森林的雪狮王是不下于龙族原来的族长爱德华的强者，可能也就比现在的诺恩稍弱。雪狮王可能没有办法杀死老天盾龟，但足以困住它，把它交给魔法岛。

“我尽我所能驮着族群里的龟离开魔兽森林，可是我们的速度太慢了，魔兽森林里以速度、战力见长的魔兽又太多了，最后，老祖宗付出生命代价换来的机会，我也没有把握住，我没有带出我的任何子孙。”天盾剑圣的声音充满了属于老人的无力，“只有我自己，逃了出来。”

所有人都静默无语，对于天盾龟的族群来说，这的确是无妄之灾、灭族之祸。

“后来的事你们也知道了。”天盾剑圣缓缓说道：“我逃出了魔兽森林，遇上了在外云游的米莱大学者，他的实力很强，打退了几波来自魔兽森林的圣阶魔兽。我那个时候还不知道米莱图书馆与魔法岛的关系，因为我受了很重的伤，他救了我，他让我待在那里，我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就听了他的话。其实他那个时候听说魔法岛在找我，也是想要把我交给魔法岛的吧。米莱大学者去了趟魔法岛，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他很不快地回来了。他只是对我说，魔法岛忘记了他们的初衷，他会尽可能保护我，不让我被他们带走。但我也必须承诺，不能离开尼斯港。”

艾斯长舒口气，问道：“魔法岛需要坚硬的材料，还与小位面有关，他们是要做什么？”

天盾剑圣笑了笑，带着凉意与嘲讽，“我能猜到些，但更详细的情况由真正的魔法岛人来讲，岂不更好？”

雅各布脸色有些苍白，他的确不是个太能藏住心事的人，特别是在他也觉得自己理亏的情况下，“有些事，不是我们想不做，就能不做的。”

“呵。”诺恩冷笑。

天盾剑圣冷冷地看着他。

“那个时候雅各布还没有出生，魔法岛就是有什么决断，也与他没有关系。你们真的有本事，就去找魔法岛岛主。”倒是艾斯说了句公道话，“现在我们一起进入小位面，有共同的敌人，共同的目标。我也不要求你们完全相信你们的同伴，但至少把话说清楚了，记得我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蚱蜢，别到时候背后相互捅刀。否则……”

艾斯或许不是这些人里实力最强的，却绝对是生存能力最高的。

骷髅王除非自己想死，不然就是超越圣阶的存在，都很难彻底杀死他。

因为契约的缘故，天盾剑圣不可能违抗艾斯。同样，天盾剑圣是艾斯的魔兽，艾斯也不会允许雅各布伤害它。

尽管如此，艾斯还是在心里骂魔法岛，都是什么破事。

魔法岛自诩正义，可不管对两大帝国，还是魔兽森林，他们都没有做什么好事。好不容易守住了小位面节点千年，魔法岛岛主又亲手把小位面之主送了进去。

雅各布道：“大概是数百年前，魔法岛发现小位面与现世重合的地方越来越多了，还有些地方出现了空间裂缝。空间裂缝不像位面的节点，虽然生存率很低，但普通人也能通过。可魔法岛也不能坐视不管，还是得补上漏洞。”

作为长期穿越现世、亡界的骷髅王，艾斯对空间的了解可比普通人多得多，他说：“想要补上空间裂缝，普通的材料定然是不成的，有炼金术加工过的材料又会受到魔法元素风暴的影响。所以你们就想到了天然的龟壳？”

“最开始我们是没有打算使用龟壳的，是魔兽森林主动提出来用龟壳换取魔法果实、魔法泉水……”在天盾剑圣灼灼的目光下，雅各布有些说不下去了，“后来死龟的龟壳用完了，不是寿终就寝的天盾龟上还带着怨气、戾气，我们就……”

艾斯他们都已经明白了。大错已经铸成，再说也是徒劳无益。

艾斯问道：“还有多少天盾龟活着？”

“我没有去过空间裂缝那里，具体不清楚。”雅各布匆匆道：“但听说有只圣阶的天盾龟自愿补天，后来去的那些小天盾龟被妥善照料，都好好生活在小位面。”

天盾剑圣沉默地听完雅各布的话，突然泪流满面。

在想起那些艰难、痛苦的时候，在说起遭遇的那些背叛的时候，天盾剑圣情绪都没有崩溃。直到听到确切的消息，有小天盾龟还活在小位面，天盾剑圣压抑的情绪才忍不住宣泄出来。

这其中掺杂的情绪太过复杂，有对老祖宗的，有对他自己的，也有对小天盾龟的。

其实天盾剑圣早已明白，就是他的救命恩人米莱大学者也不是纯粹的好人。米莱大学者知道魔法岛为了补上小位面的空间裂缝生炼了天盾龟，他不能接受他所处的势力用了这么灭绝人性的手段，他又不得不接受——否则有小位面的土著从空间位面逃出来，虐杀两大帝国的平民要怎么办？又有谁能背负那些平民的死亡？

米莱大学者让他留在尼斯港也不是单纯的好心。是因为未来的某天，小位面的天又裂了，可以拿天盾剑圣去补天！

他们都无法打破命运施加在他们身上的枷锁。

对天盾剑圣来说，尼斯港也好，魔兽森林也好，没有哪里对他是完全安全的。他也早已失去了族群，不管生活在哪里，对他也丝毫没有不同。

他就在尼斯港等着，他等到了艾斯，等到了亲自进入小位面的机会，等到了接回最后的族人的机会。

艾斯问道：“那等到我们补好星图以后？”

雅各布的压力也很大，魔法岛对这件事的处理是违反了他长久以来的价值观的，可就像米莱大学者那样，他无法承担更严重的后果，他只能默认魔法岛的决定。

这样的谈话雅各布再也不想经历了。

这么短短的一会儿，他身上的衣服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他道：“小位面会产生空间裂缝，也是因为星图破损的关系。这个位面原本就是用星图稳固的，等星图修好以后，不会再产生新的空间裂缝，旧的空间裂缝也会消失。”

然后，雅各布又向天盾剑圣深深地鞠了个躬，“天盾剑圣，我以魔法岛岛主学生的名义，代表魔法岛，向天盾族群致歉。我们初心也只是想要守护现世，只是无可奈何，方犯下这样的大错。”

天盾剑圣完全不想理雅各布。

艾斯道：“难道你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想抵消你们的过错吗？”

“等这次行动结束以后，我会回魔法岛，当初送给魔兽森林多少魔法，我就会送给小天盾龟们多少魔法果实、魔法泉水。”雅各布思考片刻，又道：“如果以后有小天盾龟突破瓶颈，也可以送来魔法岛，我们会给他们提供最好的突破的场地，也绝对不会用契约束缚它们。”

帐篷里没有人说话。他们都清楚，魔法岛给出的补偿再丰厚，也无法弥补天盾龟族群遭受的灭顶之灾。

可是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们又能为那些死去的天盾龟做什么呢？

幸好，这样的沉默没有持续太久，金狮剑圣就已经回来了。他不仅带来了有关小位面最新的情报，还有银辉剑圣留下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