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赛克斯·里希特

马车的外表是低调的浅褐色，里面却铺满了出自芬格帝国帝都的珍贵的毛毯，就连脚踏上的垫子上都有精致的刺绣。

一双指节分明、洁白如玉的手拿起一封信。这双手的每个指甲都修剪得恰到好处，指甲上还有健康的小太阳，手指就像是帝都博览会上的工艺品，没有任何的瑕疵。

这双手缓缓地打开了那封信——

致诺依曼大人：

我已在威斯特法伦骑士团取得骑士称号。威斯特法伦骑士团的团长对我教导甚多，他请求我去魔兽森林完成一项非常重要的任务，我无法拒绝。月前，我已经达到六级剑士的瓶颈，希望在魔兽森林可以得到突破。魔兽森林的任务结束后，我必然会前往帝都，追随大人。希望我还有这个荣幸。

阿尔特敬上

艾斯看完信后，又把信叠回原样。

马车里的小桌上有几样水果，还有把非常精致的水果刀。艾斯把叠好的信在水果刀上轻轻一划，这封信就变成了无数白色的蝴蝶，飞到马车的外面去了。

诺欧看了眼蝴蝶翩翩起舞的场景，又收回了视线。

艾斯：“没什么想问的？”

诺欧翻着手上的书，不甚在意道：“谁写来的信？”

“这要从很久以前说起了。”艾斯道：“我小时候不喜欢练剑，但是诺依曼子爵总是会送来净化药剂，我又不能把它倒掉，不说是花了金币买的，浪费过多的魔法药剂，庄园里的魔法元素都会有细微的变化……”

“安吉莉卡、安吉拉也没有武道上的天赋，送给庄园里的剑士，难保不会被其他人通风报信。我小时候可是很乖的，反正从没有被诺依曼子爵揍过，我也不想去试探诺依曼子爵的底线。这个时候，安吉拉告诉我，后山有个少年常常在那里练剑……”

诺欧听艾斯碎碎念地扯完了，不置可否地“嗯”了声。

艾斯：“你不信我？”

诺欧原本不想理艾斯这么幼稚的问题，但是，“你在你父亲的封地上发现了个非常有天赋的少年，你把你的净化药剂送给他，他却不愿意接受。”

“好吧，就算这是真的。他不接受你的施舍，却在你女仆的建议下决定效忠你。后来，你离开了你父亲的封地，他也加入了骑士团，并且很快成名。这许多年，他对你的忠诚没有丝毫的动摇。”

“他打算还完老师的恩情后，来追随你？”诺欧想劝艾斯，平常没事的时候少看看话本，哪怕话本里的剧情也不会这么脑洞大开，但很快，诺欧就想，艾斯才应该去写话本。

艾斯说的话，才是白日梦的最高境界。

然而。

艾斯睁着双小狗狗般的、湿漉漉的绿色眸子望向诺欧，“你不信吗？”

诺欧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撞了下，那双迷人的眼睛里满满地盛着他，那双眼睛是那样的真诚、那样的可信，让人觉得质疑这一切是多么的不道德。

诺欧听到他自己说：“我信。”

诺欧望向窗外的时候，觉得自己的耳朵都在烧。艾斯倒是完全没有发现他的异样，艾斯问道：“艾欧佣兵团怎么样了？”

诺欧：“已经有150个佣兵突破4级了。”

艾斯吹了声口哨。

诺欧：“倒是你什么时候突破4级？艾欧佣兵团当初设立的时候就是双团长，你却至今没有认证团长徽章。”团长徽章需要输入斗气，才可成功认证。也就是说，艾斯至少要有4级的实力。

在授予骑士称号的仪式上，艾斯击落了杰罗尔德·霍斯利的剑，佐治亚骑士团的团长亲口说，艾斯现在的实力在三级巅峰，随时可能突破4级。

可至少有半年，诺欧没有看过艾斯练剑了。

诺欧真的不理解艾斯的想法。

艾斯：“不急。”

马车里的小桌子上有不少信，除了阿尔特的那封，其它的也都被拆开了，唯独有一封信上还盖着火漆印。诺欧把这封信拿到手上，信封上写着“赛克斯·里希特亲启”。

诺欧冲艾斯摇了摇手上的信，“这是？”

这会儿，艾斯手上正拿着个红通通的苹果，他一边啃，一边含糊不清道：“大卫·里希特给我的介绍信。他兄长海因里希·里希特的长子——赛克斯·里希特在帝都的皇家骑士近卫团任职。大卫说，‘赛克斯人很好，如果你有需要帮助的，可以去找他。’然后就把这个给我了。”

赛克斯·里希特，诺欧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诺欧还没想起他在哪里听过赛克斯·里希特的名字，就听艾斯道：“大卫他，唉，他打算在佐治亚骑士团重新来一次了。”

诺欧：“什么意思？”

佐治亚骑士团授予骑士徽章的仪式结束后，艾斯去看过大卫·里希特。

当时，大卫·里希特脸上的神色有些灰白，侍女们给他准备了很多食物，他都没有动。受伤的这大半个月的时间，大卫·里希特原些圆滚滚的下巴已经能看出棱角，他的头发也长了不少，银色的头发与银色的眼眸，倒是给他带来了些神秘的气质。

大卫·里希特：“你来了？”

艾斯：“马上就要去帝都了，我来看看你，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再见面。”

艾斯的话有些扎心，大卫·里希特却笑了下，“现在就只有你会来看我了。”不说佐治亚骑士团的其他人，就是杰罗尔德·霍斯利，授予骑士徽章的仪式结束后，大卫·里希特都没有见过他。

艾斯：“你有什么打算？”

大卫·里希特：“明年佐治亚骑士团训练营再开始试炼的时候，我会报名的。”

艾斯：“可是，骑士团的试炼截止年龄是14周岁。”

大卫·里希特：“不是特别针对贵族的小队，是真正的试炼，死亡率更高的试炼。佐治亚骑士团针对平民的试炼，它的截止年龄是20周岁。”

艾斯：“还会在佐治亚骑士团？”

大卫·里希特：“还会在佐治亚骑士团。”

艾斯：“为什么不考虑回路易斯安娜行省？我听说，路易斯安娜骑士团现在的团长是你的姐姐——克劳迪亚·里希特的丈夫。如果你回路易斯安娜骑士团，不是更好？”

大卫·里希特：“可是，回路易斯安娜骑士团，我就永远无法继承我父亲的爵位。”

家族的传承，个人的前途，大卫·里希特都不想放弃。他天生比大多数人拥有更多的东西，他也必须要承担更多的责任，付出更多的勇气。

艾斯沉默。

回到昔日失败的地方，重来一次，再用上六年的时光。

“这是个富有勇气的选择。”艾斯道。

大卫·里希特：“谢谢你这些年的照顾。不过未来，我终究只能靠我自己。”

艾斯把大卫·里希特的事跟诺欧讲了，然后问道：“那杰罗尔德·霍斯利怎么办？听说西本王子向他抛了橄榄枝？”

杰罗尔德·霍斯利原本是诺欧准备给里希特家族的，大卫·里希特没有得到骑士的称号，这步棋子就没用了。但杰罗尔德·霍斯利想上爬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罗斯大骑士长在授予骑士称号的仪式上，对大卫·里希特说的话，也等于把杰罗尔德·霍斯利的脸皮扒了下来。

倒是西本王子，他觉得杰罗尔德·霍斯利潜力不错，多次在公开场合夸赞了他。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西本王子就等着杰罗尔德·霍斯利主动向他效忠了。

诺欧：“杰罗尔德·霍斯利……他似乎不太想去西本王子那里。”

杰罗尔德·霍斯利接受的是骑士教育，大卫·里希特的事也给他带来了很多非议，他并不喜欢间谍的工作。虽然杰罗尔德·霍斯利没有表现得特别明显，也愿意接受诺欧的任何安排，但诺欧还是不决定派大卫·里希特再去西本王子身边了。

诺欧：“我想着，让杰罗尔德·霍斯利先跟着我，也可以派他去艾欧佣兵团，佣兵团明面上最好也有位团长。”

艾斯点点头。

诺欧倒是想到另一个问题，“既然赛克斯·里希特与里希特家族有联系，那他应该也是老里希特伯爵的继承人，继承顺序还排在大卫·里希特前面？”

老里希特伯爵有三个孩子，长子海因里希·里希特，长女克劳迪亚·里希特，幼子大卫·里希特。但克劳迪亚、大卫都是海因里希确定不继承爵位后，老里希特伯爵的老来子，他们之间的年纪相差很大。

就连海因里希的长子赛克斯都比大卫大5岁多。

而按照爵位的继承排序，海因里希是第一顺位继承人，赛克斯是第二顺位继承人，再轮到大卫。

“海因里希·里希特不继承爵位后，赛克斯·里希特也相对地失去了继承权。”艾斯摇摇头，道：“我们当时没有聊这个。但我看大卫的意思，这件事应该是很确定了。”

艾斯与诺欧对视一眼。

海因里希·里希特最后一次出现在帝都，是三色堇帝国历986年，他那个时候已经是9级大剑士了，如今26年过去了，那他如今的实力……

如果是那样的话，海因里希·里希特的确不可能继承老里希特伯爵的爵位了。

诺欧：“我记得赛克斯·里希特好像是皇家近卫骑士团的……”

“不管了。”艾斯把桌子上的信甩到一边，道：“这样的大人物我还是敬而远之吧。反正我不主动去找他，我们应该也没什么机会见到。”

然而，FLAG是不能随便能立的。

……

佐治亚骑士团的众人是跟着西本王子一起回到帝都的。

因为马车数量多，还有许多人的家族在帝都有府邸，他们都大包小包带了不少东西。这个队伍行走的速度特别缓慢，直到第四天的傍晚，艾斯他们才看到帝都的城墙。

郊外，有阵阵清风袭来，这时，时节已快入秋，青草的草尖上泛着点点黄色，小草们被风吹倒，又顽强地立了起来。

马车走得太慢，为了赶在帝都城门关闭前进城，艾斯、诺欧、西本王子他们弃了马车，直接骑马到了帝都的郊外。

远处，巍峨的城墙充满着历史的厚重感，而城墙不远的地方，有个非常华丽的车队。有数十位骑士围在一辆特别漂亮的马车边上，而这些骑士头上都插着洁白的、可笑的羽毛，这显得他们花俏极了。

但就算如此，也不会有人敢嘲笑他们的。

因为所有骑士铠甲右胸口的地方，都刻着三色堇的标记，这是皇家近卫骑士团的标记。他们直接负责路德维希四世陛下的安全。

艾斯在看到这个车队的第一瞬间就怔住了。

那头华丽的马车边上，有头白色的骏马，马背上是一个银色长发的男子，唯独他，头上没有戴那可笑的羽毛。大概提出这个任性要求的人也觉得，哪怕不戴上羽毛，这个人的模样也够俊俏了。

没有办法用言语形容这个人的存在。

他身上也是穿着一身白色的铠甲，他浅银色的头发被风吹起，露出一张俊美无双的容颜。他的眼眸与他头发的颜色相同，也是银色的，不过这银色要稍稍深一些，却又多了两分神秘与多情。哪怕他只是平常地望着一个人，都像是充满爱意的，让人不由自主地沉沦。

但不知为何，艾斯觉得这个人的心是冰冷的，比他多情的淹没，比他俊美的外表，要冰冷许多许多。

此时，银发的骑士动作轻柔地掀开马车的帘子，有个清丽的少女活泼地跳下马车。

“大哥。”少女身着繁复的、层层叠叠的裙子跳下马车，她一蹦一跳地朝西本王子跑来。

诺欧回过头来，对艾斯说：“竟是芬芙儿殿下。”

艾斯、诺欧照例是骑一匹马的。

诺欧回过头的一瞬间，艾斯眼里的惊艳还没有消散，他那微弱的、几乎不可闻的声音也没有被风掩盖，传到了诺欧的耳朵里，“这个世界上竟有如此杰出的人物。”

艾斯的眼睛注视着车队，他还未回过神来，像是遇见了让他神魂颠倒的人物。此时此刻，除了那个人以外，外界的一切都不足以让他动容。

那边，芬芙儿公主亲热地拉住西本王子的手，“大哥去了好久，总算回来了。”

西本王子神色有些复杂，但面对唯一的妹妹，他也没有沉默，“父王怎么让你来了？”

芬芙儿公主望向他身后不远处的银发骑士，脸上飘过两朵红晕，“有里希特团长在，没什么可担心的。”

就在这时，佐治亚骑士团的队伍传来马的嘶鸣声，吸引了这边的众人望了过去。有匹骏马的前蹄高高抬起，仅靠着两个后蹄就立在了地上，马后蹄与地面大概有120度的倾角，坐在马背上的金发少年手握缰绳，面容坚毅，而原本与他同乘的人则被甩下马背。

诺欧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身边的人说：“它好像受惊了。”

西本王子神色不变。

芬芙儿公主用手小捂住了嘴，从马背上摔下去该有多痛啊。

赛克斯·里希特，八级骑士，皇家近卫骑士团的团长，他与马背上的少年视线交汇，又望向疾风马马蹄下的人。那个狼狈的可怜人刚刚差点被疾风马的蹄子踢到，还好他身手敏捷地打了个滚，才远远避开。

不过这时，他身上原本整齐的骑士服已经变得皱巴巴的，他的头上也沾上了不少青草。他的眼睛也不再是迷蒙的，也重新变得活力又有精神的，他刚喘息着站起来，就大喊：“诺欧！！！”

惊起无数飞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