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执棋者

等夜幕降临的时候，众人从花园移步去了大厅。

大厅里乐手早已准备好，舒缓的舞曲已经奏响，西本王子邀请了尼斯城城主的女儿跳了开场舞。尼斯城城主的女儿是个有着红色头发的女孩，她脸上有两颗雀斑，但非常可爱。

诺欧站在舞池的边上。

尼斯港的贵族女孩们少有知道诺欧身份的，但看西本王子常常与诺欧站在一起，看诺欧周身的气度，女孩们就知道诺欧来历不凡。宴会上，也有不少女孩向诺欧暗送秋波的。

不过，等西本王子邀请了第二位舞伴，诺欧也没有下场跳舞。

这也让宴会上不少女孩大失所望，虽然这场宴会并不缺少男宾。

佐治亚骑士团训练营不少人收到了西本王子的邀请，都来参加宴会了。然而，这些少年贵族们并不都志得意满的。

有的剑士带着舞伴飞快地在舞池中间旋转，有的把珍贵的葡萄酒当作白水喝，还有的直接坐在楼梯边的椅子上，颓丧地抱着头。

骑士团最终考核的通过率向来不高，只有一半多点。虽然很多人在参加最终考核时，都清楚自己的实力，已经预料到结果了，但这一刻真的来临，他们还是不太能接受。

这场宴会上，除了诺欧，艾斯与大多数人都不熟悉。艾斯随意地与几个人打了招呼，就在宴会角落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艾斯的视线扫过整个宴会，当遇到佐治亚骑士团的剑士的时候，艾斯的视线会停留得久些。艾斯只是看着众人的神色，也能猜出哪些人拿到了银霜叶，哪些人没有拿到。

出乎艾斯预料的是，大卫·里希特也收到了西本王子的邀请，来参加宴会了。

虽然大卫·里希特坐在轮椅上，脸上毫无血色，连他原本飘逸的银色短发因为受伤的缘故被削去一块，他的神情也没有萎靡，大卫·里希特只是皱着眉头，像是在烦忧某些事。

艾斯还没想好要不要去慰问下大卫·里希特，就看到诺欧离开舞池，往他这边走来。而刚才站在诺欧边上的杰罗尔德·霍斯利则走到了大卫·里希特边上。就是隔着不少人，艾斯也注意到，杰罗尔德·霍斯利走到大卫·里希特身前的时候，大卫·里希特露出愉快的神情，身体也微微坐直。

不过很快，其它事情就吸引了艾斯的注意。

看到诺欧走来，艾斯问他，“怎么？没有邀请女孩们跳舞？让女士们落单，这可不绅士。”

诺欧坐到艾斯边上的沙发上，淡淡道：“今天未婚男士的数量远远多过未婚的女士，不太可能有女孩落单的。”

艾斯玩笑道：“可其他人怎么能跟格林小公爵比？”

诺欧的视线转向了舞池中央的西本王子，西本王子今年24岁了，但还没有婚配，是帝国绝大多数女孩的梦中情人。

艾斯顺着诺欧的视线望了过去，笑笑，没有说话。诺欧的身份再尊贵，与西本王子也是不能比的。

诺欧望着舞会上的众人，道：“时间过得真快，已经过去六年了。我第一次离开路易斯安那行省东部平原去不莱梅城的那天，还历历在目，但这次获封骑士后，也不知道何时还有机会再去不莱梅城。”

艾斯望着舞会里或志得意满、洋洋得意的年轻人，或黯然伤神、颓废不堪的年轻人，道：“是啊。今夜会成为一道分水岭，从他们离开佐治亚骑士团开始，他们的差距会越来越大。获得骑士称号的人，将成为他们家族爵位的继承人，没有获得骑士称号的人，他们无法享受祖上的庇佑，必须靠自己重新来过。”

想到艾斯也是第二种人，诺欧没有说话。

倒是艾斯，他问道：“杰罗尔德·霍斯利后来出海又捕杀到了透骨海龙兽，把魔晶给大卫·里希特了？”不然，大卫·里希特应该是在场所有人里最失意的。他不仅是里希特伯爵爵位的继承人，还是现任里希特伯爵的独子。

“没有，海上似乎出了变故，杰罗尔德·霍斯利都离开了近海，也没有再遇到透骨海龙兽。”诺欧却给了与艾斯预想不同的答案。

艾斯不解，“可是……”

诺欧：“杰罗尔德·霍斯利把之前得到的银霜叶给大卫·里希特了。”

艾斯惊讶道：“为什么？”

诺欧：“每个家族的情况不同。霍斯利家族这代子嗣众多，杰罗尔德·霍斯利虽然是霍斯利男爵的儿子，并且天赋出众，但他上面有6个兄长，他们都有骑士的称号。就是杰罗尔德·霍斯利成为骑士，他的继承权也要排到第7顺位，基本是没有可能继承爵位的。”

“霍斯利家族也在路易斯安那行省，杰罗尔德·霍斯利想要有所作为，最好能在他们家族封地附近找到有力的靠山。”

艾斯：“原来杰罗尔德·霍斯利是你的人。”

诺欧望向艾斯，没有否认。

杰罗尔德·霍斯利想要建功立业，必须有人给他施展才华的地方。而路易斯安那行省只有两个大家族，分别是格林家族与里希特家族。

在他们刚到佐治亚骑士团训练营的时候，里希特家族的继承人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小胖子，格林家族的继承人年少成名，已经是4级剑士。

早早就对自己人生有规划的杰罗尔德·霍斯利会如何选择，不言而喻。

艾斯：“什么时候的事？”

诺欧：“在佐治亚骑士团训练营的第二年，你每天都会有各种理由逃课，上课的时候，我就会与杰罗尔德·霍斯利搭档。时间久了，关于他未来的归属，我们就有了默契。在来尼斯港之前，杰罗尔德·霍斯利向我宣誓效忠了。”

艾斯：“大卫·里希特知道吗？”

诺欧摇摇头。

艾斯叹了口气，诺欧接受杰罗尔德·霍斯利的效忠，不仅得到了一个天赋出色的剑士，还能凭借杰罗尔德·霍斯利，影响未来里希特家族族长的决策。

对于至关重要的骑士考核，杰罗尔德·霍斯利放弃自己通过考核的机会，把银霜叶送到了大卫·里希特的面前。大卫·里希特就是知道杰罗尔德·霍斯利想借他的势，他会不心存感激吗？

熟知大卫·里希特的艾斯知道，大卫·里希特必然会的，他会对因为他没有通过考试的杰罗尔德·霍斯利心怀愧疚，在他继承里希特伯爵的爵位时，重用杰罗尔德·霍斯利。而相对里希特家族原来的家臣，一起长大的杰罗尔德·霍斯利也会更得大卫·里希特的信任。

但大卫·里希特不会知道，这一切的背后都有诺欧的影子。在未来的某一天，当他们都继承了爵位，诺欧会在大卫·里希特不注意的地方，更强有力地控制路易斯安那行省。

诺欧不会借此侵犯里希特家族的利益，更不会尝试吞并里希特家族，那样不仅会引来帝都的警惕和不满，诺欧还会失去最重要的信息渠道。

不管将来其他家族还是帝都想要对格林家族出手，都绕不开里希特家族，里希特家族也是帝都制衡格林家族的手段。留着里希特家族，是为了安帝都的心。只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艾斯：“不说大卫·里希特不知道，就是他知道，这个萝卜大棒的组合他也会吃下去。”对贵族子弟来说，爵位太重要了，有身份与没有身份对于他们而言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生。

也因此，就是诺欧，有时也不理解艾斯为何能如此淡薄名利。

感觉这个话题有些沉重了，诺欧道：“只是辛苦你之前陪大卫·里希特打扫了那么多训练的场地。”

艾斯轻笑，“相对杰罗尔德·霍斯利做的，我做的自然不值一提。”

诺欧却突然道：“你会觉得，这件事我做的不对吗？大卫·里希特毕竟与我们同窗六年，我们平常关系也很友善，我却通过他的手，刺探他家族的秘密。”

虽然无论来多少人问，诺欧都不会觉得他做错，但唯有艾斯的想法，诺欧很重视。然后，艾斯总是让人捉摸不透的，他有时候会很正义，很善良，很理想化，有时候又不会。

艾斯惊讶道：“不，你怎么会这样想？”

诺欧：“以前，有人输了比武，就会找大卫·里希特‘练剑’，练得他身上都是青紫。你也会去找他，然后你会‘不小心’让手上的剑被他打落。大卫·里希特很单纯，每次都会相信自己进步了。”

艾斯：“那个时候他多大？他只有十三四岁，还是个孩子，我才不忍心。现在，是杰罗尔德·霍斯利逼着他组队的吗？是杰罗尔德·霍斯利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要他收下银霜叶的吗？不，这都是大卫·里希特自己的选择。他已经18岁了，不再是值得同情的小孩了，他应该知道，得到什么，必须付出什么。”

“诺欧，你是格林家族的继承人。不久的将来，你也会继承你父亲的爵位，你家族的封地，你的责任是让你的臣民平安喜乐的度过一生。这片大陆那么大，海外还有我们已知的、未知的岛屿，但那些，都不是你的责任。我们每个人能保护好我们身边的人，让我们珍视的人在旅途归来时能喝完热汤，在大雨倾盆时给他们撑起雨伞，就已经足够了。”

诺欧：“当我站得越高的时候，我不得不想越来越多的东西，也会计算些许人和事。但是，艾斯，无论我做什么，我永远都不会隐瞒你。”

艾斯盯着诺欧的眼睛，那双眼睛像是最纯粹的蓝宝石，他说道：“我也不会。只要你问，我都会告诉你。”

如果你问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