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下午茶时光

诺欧回不莱梅城的那天，天下着细细密密的雨。

此时已是晚秋，不莱梅城外的稻田化作金色的海洋，城里的瓜果也不贵，各种小商小贩都赚得盆满钵满。辛劳了一年的农户也有钱进城里采购些东西，不莱梅越发得热闹起来了。

别墅门前的几棵大树飘洒着枯黄的落叶，草地里的野花迎风而笑。

今年早些时候，路易斯安那行省的东部平原送来了一匹白色的小马驹，是三级风属性魔兽疾风马的幼崽，到两个月前小疾风马刚刚满一岁，随诺欧一起去了威斯特法伦行省。

现下，诺欧就骑着小疾风马从飘舞的金黄色的、像蝴蝶一样的落叶中，回到了别墅。

别墅里的仆人早在数日前就知道小主人要回来了，他们不仅早早把别墅大清理了一遍，还加上了不少装饰，务必让小主人归家时有个好心情。

诺欧亲自把小疾风马送去马厩，他走回别墅，所有仆人排成两列，恭恭敬敬道：“小公爵。”

诺欧并没有注意到焕然一新的城堡，亦或是他注意到了，但这些许小事没有被他放在心上，他熟练地从人群中找到安吉莉卡，问道：“艾斯呢？”

安吉莉卡：“回小公爵，小少爷还在房里。”

诺欧：“我都提前写信回来，说我今日到了。他还在睡？”

若是换一个人被诺欧这么质问，都要羞愧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主人远游归来，客人不出门迎接也就罢了，竟还躺在主人家的房间里呼呼大睡。但安吉莉卡毕竟是艾斯另眼相看的女仆，她微微地笑着，默认了诺欧的说法，

诺欧不见气恼，他走上楼梯，脚步有些兴冲冲，“我去叫他起来。”

虽然这不符合规矩，但毕竟不是在格林城堡，别墅里的仆人没有人敢拦着诺欧的。管家虽在格林家族服侍多年，但他更是看着诺欧长大的，知道小公爵父母过世后，小公爵有多么闷闷不乐，甚至把情感寄托在格林公爵的私生子弟弟身上，此时，他看到诺欧这么高兴，也不想太拘着他。

诺欧熟门熟路地上了三楼，意思意思地在门上轻敲了两下，看房间里没有人反应，就直接推门进去了。

诺欧走到艾斯的床边，看到床上鼓起来的一大团，直接扑了上去，“嗨！”

诺欧扑上去压了半天，看到身下的人都没有反应，他直接拉开被子，“嗨！艾斯！”

床上的少年容貌虽未完全长开，但根骨已成，可初窥他日绝代风华，此时少年双眉紧蹙，似乎陷在梦魇里，诺欧摇了摇艾斯的肩膀，“艾斯！”

艾斯伸出手，挥开诺欧，“别闹。”他虽说着话，但眼睛还闭着，不知道醒了还是没醒。

突然，艾斯感觉他的腹部多出了一点冰凉的东西，像是有人把冰块塞了进来。

艾斯猛地清醒了，他立即坐了起来。

艾斯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环顾四周，房间里与往常一样，只是他窗边多了一个注视秋景的少年。艾斯苦恼地挠了挠头，“诺欧，别闹。”

诺欧神色平静地回过头，脸上带着点疑惑，他看向艾斯，“嗯？”

艾斯：……

艾斯：“别跟我说刚才不是你！”

诺欧看到艾斯在揉脑袋，关心道：“你怎么了？”

诺欧身上还穿着皮甲，腰间的佩剑也没有摘，他嘴角撇着，明显得不高兴。艾斯看诺欧这样，心里的气消了大半。

艾斯：“没什么，我这些天头有点疼。”

诺欧走到艾斯身边，他伸出手，手指轻揉艾斯的太阳穴，关切道：“怎么会头疼？”

那冰凉的手，就和艾斯刚才感受到的“冰块”一模一样。可此时，艾斯心里最后一点气也消了，也就没再追究诺欧。

艾斯按住诺欧的手，道：“没事，多睡几觉就好了。”

这些天，艾斯频繁地分魂到占星玩偶上，再进出亡界。但他的灵魂力量还没有那么强大，有些承受不住，所以会有疼痛体现在头上。

艾斯披上外套跟诺欧一起去了二楼，佣人们早已摆好下午茶。

艾斯拉开椅子，随意坐下，他问诺欧：“在威斯特法伦行省与他们骑士团的比武大会怎么样？”

诺欧：“输了，赢了。”

艾斯：？？？

艾斯：“到底是输了，还是赢了？”

诺欧：“比武赢了，比武大会输了。”

艾斯：“威斯特法伦骑士团训练营有很厉害的将才？”比武是个人的，比武大会却是两个骑士团之间的较量。当然，这样演练性质的比武大会，两边骑士团的训练营都只派出了一个小队，没有像大的演练大会那样，用上数千人。

艾斯成长于威斯特法伦行省，诺依曼子爵又与格拉芙总督交好，艾斯对威斯特法伦骑士团略有了解，在尼德兰村庄解救卡尔·凯撒的时候，艾斯也近距离观察过威斯特法伦骑士团的一支小队。在艾斯看来，威斯特法伦骑士团更注重骑士的个人实力，不比佐治亚骑士团常常练各种战阵。

毕竟佐治亚骑士团历史悠久，历代都有大将坐镇。威斯特法伦骑士团是后建的骑士团，以四处招募强者出名，常常被其它有底蕴的骑士团称为雇佣兵。虽其它地方骑士团瞧不起这样的，但不可否认，威斯特法伦骑士团用骑士们强大的实力，在历届帝都举办的比武大会里杀出了一条血路。

不过，两家训练营之间的比武大会，通常都只派各自训练营里的剑士出手，由于威斯特法伦骑士团的特性，他们常常只是陪打的，输多胜少，这一次怎么就逆袭了？

艾斯这么想，也这么问了出来。

诺欧：“今年，威斯特法伦骑士团有个平民通过试炼。一开始，威斯特法伦骑士团训练营的骑士没怎么关注他，是很普通的青年人，参加试炼的时候，已经18岁了，但还是2级剑士。”

艾斯一边听一边点头。

贵族子弟大多12岁开始参加骑士团的试炼，好在18岁成年时获得继承爵位的资格。平民则不同，骑士团试炼给平民设置的门槛是20岁，一般手上有本不入流的剑士心法，完全凭借自己不通过魔法药剂修炼，天赋出色的，15岁可以成为一级剑士；天赋一般的，20岁可以成为一级剑士。

这也是三色堇帝国给予平民以武晋升、相对容易的一条途径。去帝国边境，跟芬格帝国的骑士团拼死拼活，也就是个小兵头目，哪里有成为骑士风光。

虽然荣誉骑士不比真的骑士，有爵位和封地，但在小村庄也是响当当的大人物了。

18岁的2级骑士，在平民里虽难得，但不管丢到威斯特法伦骑士团的训练营里，还是在诺欧眼里，都不是需要特别对待的人物。

“你也知道，威斯特法伦骑士团骑士的指挥水平，他们自己肚子里也才那点墨水，两个骑士指挥着两个小队，十次里九次摆出的战阵都一样。这又如何说得过去？”诺欧道：“威斯特法伦骑士团的训练营就想出了这么一招，让参加试炼的剑士推选自己小队的队长，由他们的队长带他们与其他队伍比武。”

诺欧：“不到半年的时间，主管威斯特法伦骑士团训练营的大骑士长，就发现不对，一个月有四次队伍比武，有一支小队从来没有输过。”

艾斯：“他以前学过？”

“好像没有。千军易得，良将难求。”诺欧摇摇头，道：“据说威斯特法伦骑士团的团长把他带到身边，亲自教导他军法，在处理骑士团大小事务的时候，还让他在边上观摩。”

艾斯：“威斯特法伦骑士团的团长也不怕这是其它军团、甚至是芬格帝国派来的人？”

“不太可能。不仅是威斯特法伦骑士团，整个三色堇帝国，甚至是芬格帝国，这些年都没有出新的大将。这时谁手上有个将才，还不好好护住，就是要派出去我弟，也没有人会派去威斯特法伦骑士团。再说，威斯特法伦骑士团团长不蠢，在让他旁听会议之前，肯定把他祖上三代查得清清楚楚。”诺欧道：“不过，那个人拒绝了威斯特法伦骑士团团长的栽培。”

艾斯眉毛一挑，问道：“什么意思？”

诺欧一摊手，道：“他说他有了效忠的人，不可能全心服务于威斯特法伦骑士团。”

艾斯：“威斯特法伦骑士团团长的脸色一定很精彩。”

虽然各个行省骑士团都执掌在行省总督的手上，但实际上骑士团真正效忠的对象都是陛下。从来没有哪个行省骑士团的团长是效忠其他人的，如果那样的话，那个骑士团到底归谁可就不好说了。

诺欧笑了，道：“所以，他不可能是其他势力派去的。不过，不管威斯特法伦骑士团的团长怎么问，他都不肯说，他效忠的人是谁。”

艾斯叹道：“可惜了。”也不知道那个青年人效忠的人是谁，有没有军队让他施展才华，不然这大将天赋空空耗掉，也太遗憾了。

不过，那位年轻人效忠的除非是某位公爵或者伯爵，不然其他贵族可都是不能养、也养不起骑士团的。

艾斯又饶有兴致地问：“比武呢？比武你夺了魁首，过程还顺吧？”

诺欧摇摇头。

艾斯挑眉，道：“威斯特法伦骑士团今年逆天了，人才辈出吗？”

诺欧道：“还是他。”

艾斯：“可是……那人不是才二级剑士吗？”

诺欧望了一眼窗外的晚霞，叹道：“可能这世上真的有那样的天才吧。威斯特法伦骑士团的团长起了惜才之心，想以个人名义赠送那人修炼所用的魔法药剂，却被拒绝了。”

艾斯：“这又是什么道理？”

诺欧：“‘我今日接受了团长的魔法药剂，就是欠下了团长的恩情。他日，团长委托我办事，我定然不能推脱。但若同时，主公有事吩咐，我必要辜负团长。’他是这么说的，不愿意接受威斯特法伦骑士团团长的魔法药剂。”

艾斯：“手下有这样的人才，却连魔法药剂都不愿意提供，这主公也太吝啬了吧。”

诺欧：“威斯特法伦骑士团的团长就问，他主公究竟是谁，人在哪里？毕竟初级的魔法药剂不值钱，但剑士的黄金年华就那几年。你知道他说什么？”

艾斯摇摇头，“想不出。”

诺欧：“他说他也不确定主公现在在哪。不过威斯特法伦骑士团的团长烦恼没多久，魔法药剂的问题就不必烦忧了，那剑士自创心法，可以在修炼的同时化解体内的杂质。”

艾斯：……

艾斯：“我感觉我像是在听故事。”

诺欧：“我到威斯特法伦行省的时候，他已经是三级剑士了。他手上有一把重剑，其重无比，我都不敢直接挡，要不是我有海澜斗气，那一场比武谁输谁赢还真不好说。”

艾斯道：“对了，那个人叫什么名字？”不管是在武道上，还是在领军上，那位年轻人都有出色的才华，更关键的是，他心志坚定，不为外界所诱惑。这样注定有大成就，甚至青史留名的人物，可得提前记住了。

诺欧：“他叫阿尔特。”

夕阳从窗户里照射进来，艾斯半张面孔如常，另半张面孔却红得有些妖艳。

诺欧：“我有时想，我若是平民，可能有他的成就。”

艾斯笑了笑，“他若是公爵之子，也未必有你做得好。而且，他长你六岁，六年后，你的成就可不好说。”

六年后的现在，他们应该在帝都了吧。诺欧望向北方，那是帝都的方向，也是三色堇帝国权利的中心。

诺欧道：“是啊。我还有六年，不，还有五年多的时间。”

诺欧与艾斯相视一笑。

诺欧问道：“艾斯，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艾斯：“当然。我还想抱未来的格林公爵的大腿呢。”

诺欧把桌边温着的酒打开，给自己倒上一点，“不过，我可不能空着手回路易斯安那行省的东部平原。”就算他得到了陛下的诏书，但他必须做最坏的打算，如果六年后，他叔叔已经完全掌握了格林家族的封地，他手上无一兵一卒，可只能当一个傀儡公爵了。

艾斯一下就猜中了诺欧的意图，“你想培养自己的剑士？”

诺欧也不瞒艾斯，“我很小的时候，我父亲就有开始给我培养亲卫。但除了几十个人跟我来了不莱梅城，现在住在郊外，其他人都在格林家族的封地。自从我叔叔上次提前给我送来13岁生辰的礼物，我却没有回礼，我们实际上已经撕破了脸皮。还有些骑士，我也没有联系上他们了。而且，我手上已经有格林家族在佐治亚行省的产业了，家族不会再给我任何资金上的支持了。”

“那些钱，我自己用自然绰绰有余，但加上郊外的骑士，还有他们的侍从、马匹，只是堪堪够用，更不提招募新的剑士。若是过几年再临时招募，不说能不能找到强者，就是他们的忠诚、是否是其他别有用心的人派来的，也是一个问题。”

艾斯：“说来说去，还是钱的问题。”

诺欧：“是啊。”

艾斯想到亡界开始打地基的城池，想到他和卡尔·凯撒的合作，艾斯道：“不要急，金币会有的，军队会有的，你想要的一切，都会有的。”

诺欧笑笑，他以为艾斯在宽慰他，并没有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