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根铁柱

象牙塔占地面积非常大，光是写字楼就好几栋，这些写字楼的不同楼层分布着各个区域。

有录音室，有练习室，有舞蹈室，甚至有小型的排练舞台。

可以说应有尽有，场地多样。

家大业大嘛，这可并不是口上说说而已。

明连去了五十六层的拍摄场，拍摄场被布置成宫殿背景。

巨大的水晶灯光芒璀耀，底下放着张小巧的雕花楠木桌子上，桌上铺着一层绒质的桌布。

样式精美的点心放在桌上，引人食指大动。

身着燕尾长服的管家站在桌边，他只露出一个侧影。

带着白手套的管家似乎在收拾点心。

这似一方梦里的空间，而在几米之外，则是另一个世界。

另一个真实的，有喧嚣温度的世界。

工作人员来来去去的忙碌，有的抬起灯座，有着手里抱着个花瓶，看模样是在重整布置场景。

在工作人员忙碌时，另一边相对安逸。

“幸好方才摇臂出问题了，我们才有休息时间。哎，昨天被他骂了一天，我现在都有点麻木了。”

“人家是大摄影师，要求贼高，不过要是最后能让我再上一个台阶，骂就骂吧。”

“想是这么想，但谁知道他会不会又换人，我们还是刚被换上来不久的呢。”

两个穿着华丽礼服的小花小生凑在一起聊天。

从两人的华丽服饰来看，这两个多半是主演了。

明连这时从他们旁边走过，本来在聊天的两人瞬间看了过来。

流量小生的眼里，隐隐带着敌意与忌惮。

那个看起来刚进场的青年穿着算不上多讲究，休闲裤，白色毛衣，脚下一双小牛皮短靴。

这一身穿搭，或许很多人都尝试过，但能穿出那种皎皎如月、又似桃花灼灼的矛盾气质的，却绝无多少人。

他头发柔软，皮肤白得仿佛会发光，侧脸的优美弧线，如同古曲里最绝艳的乐章。

似乎天生自带一个聚光灯。

青年一走进来，陆续有人将目光投到他身上。

那个主演的小生腮帮子鼓了鼓，最后坐不住了。

他觉得是来换人的。

就像当初他上来这里时一样。

而被换掉的那个，只有与青年同性别的自己。

亨利二世在香水界是绝对的高奢，如果这次他能拿下，接下来他接的广告都会上一个等级。

现在来换人？

这怎么行！

小生连忙从座上站起，把要过去的明连拦住，“喂，怎么以前没见过你，你的经纪人是谁？”

这位小生不久前拍了一部校园偶像剧，那之后迅速聚集了一大波人气，现在正在上升期。

所以现在比起其他练习生，他的资源与人气要好很多。

其他练习生见了他，得喊他一声“哥”。

流量小生下巴微扬，心里已经等着明连主动喊他哥了。

要是对方识趣点，肯定会自报家门。

再识趣点，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

但可惜，明连不是练习生。

而且他刚从书里回来，对于如今的流量炸子鸡完全没印象，谁也对不上号。

自然就不知道，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流量小生到底红到什么程度。

“我没有经纪人。”明连实话实说。

编剧可不会有经纪人。

那边的动静更大了些，有人在说——

“这两个摇臂都出了问题，赶紧打电话让师傅来修理，不然等下杰拉德又发脾气。”

“钱哥，我刚刚已经打电话了，但西楼跟北楼那边的录音室设备出了点小故障，师傅现在正在那边修，估计等修完才能过来......”

“那是得等多久？草，说得我们这边不用拍一样！难道只有几个师傅？他们不过来，你去找其他人啊，杵在这干嘛，当木头啊？妈的，真是没见过像你这么笨的。”

一个三十岁出头的男人指着旁边助理模样的大男生骂道。

被骂的大男生有些委屈，连忙解释说自己没有其他师傅的电话，而能联系上的人都没空，他实在没有办法了。

但这时候对方显然并不是要他的解释，只是想发火而已。

那边动静不小，有些人看了过去，其中包括明连在内。

只见被骂的大男孩双手拳头紧握，细看之下竟有些发抖，像是在强忍着怒火，也像委屈得快要抹泪。

“一点事情都做不好，要你有什么用？亏得陈哥还说你脾气好、能干活，我看他是被你蒙了眼。算了，你别在这里做了，今天过后就结工资走人吧！”

“钱哥，我不想走，给我个机会。”大男生眼眸低垂，牙关紧咬。

似乎只有不看着面前人，他才能说出这话。

虽说这里是象牙塔的总部，但娱乐圈的流动性本来就大，并不是每个人都是长工。

有一些签的合约只有一个月，短的话甚至是一周。

干完活就拿工资走人。

除非再来签约，否则的话跟象牙塔没有半点关系。

明连脚步顿了顿，最后抛开面前虎视眈眈的当红小生，转而往那边走。

“有工具箱吗？我会修摇臂。”明连走了过去。

在不动怒时，明连的声音是很温和的，像和风拂过，很能带走烦躁。

“你是师傅？来了就行，麻烦修一下。”那位钱哥眉头瞬间松开。

至于原本对明连警惕度爆表的当红小生愣住一下，然后他嘲弄地笑了，“原来是个维修师傅，我还以为是谁呢。”

拍摄高空景象需要用摇臂架着摄影机升至高空，从上往下拍摄。

至于人，则站在下头操控摇臂调整角度。

如果摇臂坏了，高空的景是取不了的。

现在这摇臂一坏，拍摄就停了下来。

杰拉德上完厕所回来，听到摇臂在修，脸色好看了少许。

“预计什么时候能修好？”杰拉德问旁边的助理。

其实助理也不清楚，“维修师傅在那边，要不您去那边看看？”

金发蓝眼睛的男人面无表情地思索了片刻，这才往那边走。

有些人自带气场，所过之处人群自动会散开。

很显然，杰拉德就是这一类人。

当他拉开人群的帷幕，他看到了一道修长的身影。

那人拉了张小凳子坐在两支金属摇臂边上，一双莹白如玉的手上拿着螺丝刀，动作熟练地把摇臂拆开，检查里头的装置。

顶上亮眼的灯光落在他柔软的发上，晕开一层浅浅的光晕。

很多人都知道杰拉德是主摄影，偶尔画画。

因此认为他更偏爱摄影多一些。

但其实不是的，比起摄影，杰拉德更喜欢画画。

大抵搞艺术的这一类人，对美感敏锐、且要求很高。

就拿杰拉德自己来说，他曾经为了画一幅美丽的风景画，走遍山川湖海，独自一人深入了无人烟的沙漠。

也曾经守在海边几天几夜，只为了捕捉红日从海平面上破水而出的那一刻。

风景画都如此，更别说人物肖像。他爱美人，美人能给他无数创作灵感。

故而杰拉德走过巴黎，去过瑞典，到过乌克兰与委内瑞拉。

就是想从美人身上，寻到能让他兴奋得仿佛连血液都沸腾起来的创作灵感。

只可惜，过往见过的美人好像总差一点点感觉。

直到昨天，他在这片富有魅力的华夏土地上，遇到了完完全全在他美学点上蹦迪的明连。

可把杰拉德开心坏了，所以昨天没聊几句，他就直接发起追求。

“亲爱的，你居然在这里能看到你，我真的太高兴了！”这个为美学疯狂了差不多二十年的艺术家先愣了愣，随即整个人仿佛破冰般喜笑颜开。

他也不管明连是在维修摇臂，见不远处有一张凳子，拉了就往明连身边坐下，“上帝一定是知道我在这里太难受了，所以才会把亲爱的送过来陪我。”

作为本次亨利二世广告的全权负责人兼摄影师，杰拉德可谓是场子里的核心人物。

多少双眼睛明里暗里的都在瞅他。

而现在，这些眼珠子几乎要掉下来了。

拍了十天，这位大摄影师就冷了十天脸，看在场哪一位的眼神，都像在看垃圾。

骂人的时候绝对不会嘴软，中途甚至还因为不满意艺人，直接把人换了。

象牙塔跟亨利二世签的合同是用象牙塔的艺人就行。

至于具体哪一个艺人根本没写。

“杰拉德先生，我是明连，请称呼我的名字。”明连扭头看向杰拉德。

金发蓝眼的男人笑了笑，“好的亲爱的。”

明连一听，就知道这人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于是也不多说了，继续低头修摇臂。

明连动作熟练，行云流水，手上的工具在他手上似乎成了一件艺术品。

周边有不少人在偷偷留意这边，然后肉眼可见的，他们的工作速度都慢了下来。

“亲爱的，你是这里的维修师傅吗？”杰拉德表情看痴了。

他眼里有火，炽烈的火焰，目光热切，好似恨不得把明连整个吃掉，巴兹巴兹地吸出里头能带给他无限灵感的美学精华。

很多人盯着，明连也不紧张，手头上的工作继续。

先慢慢流过，大概十五分钟后。

“修好了。”明连微微直起身子，“试试能不能用。”

那位钱哥愣住。

那么快就修好了？这可是两个摇臂啊！

杰拉德目光扫过，方才的热情又恢复成了先前的冷傲，“愣住做什么？去测试！”

钱哥打了个激灵，连忙过去。

“滴滴。”摇臂能动了。

“师傅，你真的太厉害了，这手艺真好，年纪轻轻就是高级技工了，我看很多人都比不上你。”那位钱哥连忙拍马屁，恨不得把明连夸上天去。

杰拉德把这话接过，由衷赞美，“他说得对了。”

钱哥心头一喜，心里暗道这马屁拍对了。

明连将手上的工具放下，正要说话，刚好这时杰拉德的助理接完电话回来。

助理匆忙开口，“Jellard，刚刚象牙塔的高监制打电话来，他说派了一位编剧过来给我们修改剧本，他还说那位编剧虽然年轻了些，但很有天赋。我觉得他的意思是，如果你还觉得这位编剧不行，就得自己准备。”

这位小助理是亨利二世这个团队的，他同样是外国人，说话时语速非常快，越到后面越快。

快到有些本来英语就不是很熟练的人，听不懂了。

亨利二世这支香水广告拍得十分不顺利，中途换了几波人，剧本改了又改，但还是没能让杰拉德满意。

大摄影师不满意，只能重新推翻再来。

“还派什么编剧来，他们象牙塔的编剧都这样，太垃圾了，写的都是废料，就跟我杰克叔叔马场边上的那条臭水沟一样难看。我看还是编剧另找吧。”说起工作，杰拉德沉下了脸，他说的同样是英语。

亨利二世团队的助理不敢说话。

明连把工具箱的盖子盖上，“杰拉德先生，剧本好与不好，应该等你看过剧本后才做判断。”

旁边的外国小助理哆嗦了一下，看向明连的目光既震惊又佩服。

我的上帝，这人居然敢跟心情不好的Jellard杠上。

待会很可能会挨骂吧。

就在小助理内心活动极为丰富时，他看见杰拉德愣了一下。

那位金发蓝眼睛的外国男人似乎想到了什么，放低了声音问，“亲爱的，你是认识等一下要来的那位编剧吗？”

这话换回中文了。

在这个外国团队中，杰拉德的中文算是挺好的，但也仅仅是基本交流无障碍。

远做不到发音字正腔圆。

他平时说话腔调有些怪异，跟唱大戏似的，但是可没有人敢笑他。

“我就是那位编剧。”明连掀起眼皮子看他，他的眼点漆如墨，像是浸透在水里的宝石一样漂亮。

周围忽然就安静了。

“啪嗒。”有什么掉落。

在周围这寂静的环境下，这一声尤为醒目。

不少人看了过去，其中包括明连。

这一看，发现原来是那个穿着华丽礼服的当红小生手上的水瓶子掉了。

被众多目光注视着，当红小生什么都没感觉到。

因为那些都不重要了。

他的水瓶子也顾不上捡起来。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坐在小马扎上的明连，目光在他身上停顿片刻，然后滑落至他前面的摇臂上。

眼中尽是不可思议。

他是编剧？

他竟然是编剧？！

不是维修师傅吗？？

编剧这个职业对于艺人来说有些特殊。

大编剧能掌握艺人的戏份，角色的正反面、角色的分量全凭他们决定。

基本上就是那种要你三更死，绝对不会拖到五更。

而小编剧则完全相反，他们没有话语权，被当红艺人背后的资本所控制。

剧本让怎么改，就怎么改。

先前跟当红小生聊天的小花脸色变了变，眼里掠过庆幸。

还好还好。

还好没多嘴。

他们这批刚走红的流量，背后确实有后台没错，但他们的后台就是象牙塔。

然而象牙塔与亨利二世签订的合同里，只规定使用象牙塔的艺人。

换句话说，这个后台有等于没有。

杰拉德愣住好久，他跟很多人一样眼里都有疑惑。

“亲爱的，你不是这里的维修工吗？”杰拉德问出了众人的心声。

明连把工具箱递给先前那个被挨骂的大男生，幽默地开了个玩笑，“主职是编剧，偶尔会兼职当维修工。”

在场几乎没有人觉得明连这话是在开玩笑，除了——

那个抱着工具箱的大男生，他看着明连的眼睛亮亮的，跟圣诞树上挂着的小灯泡一样。

能看出他几次想上前，但好似又顾及到周围，硬生生把这股冲动压下。

杰拉德想起方才助理的话，反应过来明连就是那个被派来的编剧。

顿时有些尴尬。

不过这难不倒杰拉德，他露出笑容，“亲爱的，我有预感我们的合作一定会很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