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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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贾琏一语道破自己的真实姓氏,薛函关也知道像贾琏这样的人,既然能能猜到自己的姓氏,自然也已经猜到自己的来历,便也不再隐瞒,道:“你就是贾琏?”

贾琏还是和孩童时候,就已经和薛函关交手,只是二人一直未曾谋面。是故,薛函关有此一问。薛函关只见眼前少年年约弱冠,满身英气,相貌俊美硬朗,虽然年轻,却一股令人不敢轻视的气度。

贾琏并没有回答薛函关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函关,应该只是字吧?而且是薛先生一脉公用的?”

听到此处,薛函关越发忍不住身子微微发颤,控制了好一阵,薛函关才问道:“国公爷好本事,竟然能往我身边放细作。只是可惜,这样的本事,却甘愿给司徒家做狗!”

多少年来,薛函关和贾代善、贾琏祖孙你来我往,明明自己的计划十分完美,却每每棋差一招。薛函关的一生,将多少人玩弄鼓掌之间,这样的人自忖本事,自然不愿承认世上还有处处强自己一筹的人存在,是故,甄函关笃定自己处处受制于贾代善祖孙,是因为自己身边有对方的细作。

贾琏神色淡淡的瞧了薛函关一眼,这人虽然看起来有一番儒雅气度,只是现在他内心显然十分不平静,起伏的胸口将其原本的儒气冲淡了几分。“薛先生此言差矣,我贾氏一族不为谁做狗,只为百姓孺子牛。”

薛函关听到这里,满脸诧异的道:“你说什么?”

贾琏这才想起来,这离鲁迅先生诞辰不知道还有几百年,此刻的孺子牛三字出自左传,本意是表示父母对女子过于溺爱,和后世的含义截然不同。于是贾琏淡淡一笑,朝对面的山头一指道:“薛先生这样的人,大概是无法理解的,我和祖父,以及□□父演公所作的一切,都是希望他们少死一些。”

薛函关自私又自负,在他看来,世上的人只有两种,可以为自己所用的,和不可以为自己所用的,他确然无法理解贾代善、贾琏这种人的高尚。

于是薛函关高声道:“我就最恨你们这些人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小肚鸡肠。可笑,什么为了少死一些人?不过是舍不得司徒家施舍给你贾家的富贵罢了?”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贾琏对薛函关的污蔑并不欲理会,只是道:“薛函关,你罪行罄竹难书,还不束手就缚!”说着,拔出窄背刀一招力劈华山,便向薛函关劈去。

古行见贾琏年岁不大,刀法大开大阖,气象万千,看似朴实无华,其中却又隐隐包含无数变化和后招,知道贾琏刀法是名家所授,也并不轻视,忙拔剑格挡。

只拆得几招,贾琏就觉古行招式变化去穷,将自己笼罩在剑气之中,自己只怕坚持不了多久就会乱了方寸。

卫九对周遭的感知能力机会是天生的,古行还未出手,卫九就察觉到古行不可小觑,如今见他出得几招,卫九心中有数,见贾琏渐落败像,身子一晃,手腕犹如游龙一般,并不格挡古行的剑刃,而是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直取古行喉咙。

古行武功极高,单打独斗可说从未落败。但饶是他和无数人交过手,也从未见过卫九这样只攻不守的招数。幸而古行应变极快,剑锋一转,挽了个剑花,剑刃前递,人往后飘,叮的一声,剑刃和匕首相较发出一声脆响,古行也暂时跳出了卫九的攻击范围。

“你就是如影随形的传人?”古行问。

卫九没有理会他,单手握着匕首,另一只手下垂,在一旁替贾琏掠阵。贾琏则再次提刀要捉拿薛函关。

薛函关冷笑一声,道:“贾琏,你真当仅凭你二人,就能抓住我?”

若是两个人的价值观截然相反,是互不理解对方想法的。比如薛函关以己度人,就觉得贾代善、贾琏等人所谓的大善大勇皆是沽名钓誉;自然,像贾琏这样的人也很难理解薛函关疯狂时候的想法。

薛函关一言未完,便狞笑一下,纵身一跃……

可惜薛函关到底错估了贾琏。贾琏虽然不是亡命徒,但是贾琏前世在边境缉毒,打交道的全是亡命徒,见惯了这些人的疯狂。只见贾琏身子一晃,一刀挥出,正好挡在薛函关的面前。

薛函关一生忙于算计,自然绝大部分精力都花在了阴谋诡计上面,但他所谋甚大,也练了一些功夫在身上。见贾琏一招横扫千军挥来,薛函关忙展开身法后退,堪堪避开了贾琏的一招横扫千军,但同时,薛函关也被贾琏从崖边逼了回来。

薛函关见跳崖不成,对贾琏怒目而视。咬牙切齿的问:“贾琏,你为何会追到这里来?楼天烈出卖了我?”

楼天烈是和薛函关合作的势力之一,前面那座无名山,也就是日后的烈焰山上那些□□,就是化骨楼负责埋的。因为当初景和帝打击邪门歪道,化骨楼众在甄函关的帮助下,搜罗了不少邪派之人,大部分都藏在了滇南、南越之北的大山中。

而化骨楼众不乏武艺高强之人,所以薛函关一面让高元泰带人埋伏在山顶,一面让古行千里迢迢‘救’司徒硕南来,用司徒硕当诱饵引朝廷大军上山;又一面让化骨楼众埋伏在藏了□□的山洞、隧道中,只待朝廷军和高元泰部激烈厮杀,自己就下令炸了山头,重创朝廷军,再思反扑。

古行将司徒硕‘护送’上山,交给高元泰后,就按先前和薛函关的约定来到此处。

而无名山上,不知出了什么变故,高元泰部和朝廷大军没有杀起来,薛函关也没找到实际下令引爆□□。

高元泰部在薛函关的计划中,不过是咬朝廷军一口的恶狗,高元泰并不知道薛函关的整个计划,也不知道他们即将成为薛函关成就大业的替死鬼。所以,在薛函关看来,变故不会出在高元泰身上;而楼天烈是知道自己炸山计划的,这样严密的计划出了漏洞,薛函关自然怀疑纰漏出在楼天烈身上。

贾琏收了手上的窄背刀,用怜悯又略带轻蔑的眼光看了薛函关一眼,道:“出卖薛先生的人,不正是薛先生自己么?”

薛函关一生自负聪明绝顶,洞察人心,自然无法忍受贾琏这样的蔑视。更何况贾琏那语气,仿佛在说猜透自己的来历,行动计划,犹如儿戏一般简单,而自己至今仍不知道自己的漏洞到底在哪里。薛函关只觉自己一生从未如此受辱,不禁怒从心起,道:“黄口小儿满口胡说!我如何会出卖自己?”

贾琏笑道:“薛先生家学渊源,向来将人玩弄于股掌,也是因此,薛先生自视太高,每每做下得意之作,总会留下些许证据。这些证据不会说谎,他们带我到这里来,果然找到了薛先生。”

贾琏说的这个原理也不稀奇,有些残暴之极的重大要犯,在第一次犯罪的时候,心中也会害怕;但是当他第一次逃脱了法律的制裁之后,后面就会在犯罪的时候故意留下某种仪式感的线索,在嘲弄办案人员的过程中获得快感。也是因此,许多连环杀人案,都有一个共同特征。

而贾琏穿越后的近二十年,明面上是在和各式各样的势力作斗争,但是贾琏胆大心细,叫他将这些年遇到的各种匪夷所思又截然不同的惊天大案中,发现了有些想通之处。

薛函关听得一脸诧异,却也不由得流下汗来:“你胡说八道什么?我绝不可能露出破绽!”

贾琏见薛函关的自信已经开始被摧毁,轻摇了一下头,依旧语气轻蔑的道:“薛先生自恃聪明,不将天下人瞧在眼里,派入京城各达官显贵家中的细作,名字和青、绿二色有关,此线索一;而薛先生派往各家的文士细作,名字中都带两个口字,此其二……。”贾琏桩桩件件的细数下去,不但薛函关听得惊惧不已,连卫九都听的十分佩服。卫九自问自己不是一个粗心的人,但是比起贾琏来,洞察事情倒差了半筹。

薛函关听完,仰天大笑道:“琏二公子真会说故事,难怪哄得司徒家祖孙团团转。可惜你说这些跟我有何关系?”

贾琏道:“关系倒也不大,不过是我根据这种种迹象,猜测这些年和朝廷作对的层出不穷的阴谋诡计的背后,有一个十分自负的总览人。这人自忖聪明绝顶,将天下人作猴耍,所以每次设计一桩大案,这个人会躲在角落欣赏自己的杰作。

昨日朝廷军追拿司徒硕,上了对面那座山。我当时就想,如果对面那座山是一个陷阱,什么地方最适合观看这一场杰作。以我对地形远近的粗浅认识,觉得薛先生此刻站立之处恰好能瞧见对面的朝廷大军一步步踏入陷阱,而隔岸观火之人不但能够瞧得清楚,还不容易被发现,能轻而易举的全身而退。”

贾琏说到这里,朝对面的无名山一指,接着道:“若是我猜错了,自然是扑一个空;若是叫我猜着了,这所有谋逆之事的背后当真有个总览之人,此人就应当在此处。我不过赶来一试,无巧不巧的,薛先生恰巧在这里。”

贾琏娓娓道来,看似匪夷所思,细想却十分有理。他竟然按这种方法,在一个能清楚瞧见对面无名山战况的地方,找到了薛函关!

薛函关能将多少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绝对不是笨人,只因他过于聪明,才自负的觉得天下无人能够比得上自己,才会轻视了贾琏。此刻听了贾琏一席话,薛函关才陷入了自我怀疑,心道:难道当真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薛函关脸色颓然的道:“原来如此,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心思之人,这样的人给朝廷做狗,当真可惜了。”薛函关感叹的同时,不忘骂贾琏几句,接着才道:“贾琏,你又如何得知我真实来历的?”

贾琏盯着薛函关的眼睛道:“我初时并不肯定,不过是试一试我猜测的方向是否正确罢了。结果薛先生用行动承认了你确然姓薛。而‘函关’这个自,只怕薛先生的父亲也用过吧?”

薛函关也不甘示弱的盯着贾琏的眼睛,道:“你如何得知》”

“这乃是薛先生的祖上告诉我的。”贾琏嘲讽的笑了一下道:“薛先生祖上好大的志向,好自负的态度!东来紫气满函关,薛先生自号函关先生,不就是继承前朝大儒薛东来的志向,剑指九五之尊无上皇权么?”

“你住口!”薛函关忍不住狂吼起来:“东来公的名讳岂是你直呼得的?你不配!”

贾琏冷笑道:“东来公?一个权欲熏心,不惜搞得天下大乱生灵涂炭的千古罪人,也配称公?”

薛函关显然十分崇拜薛东来,怒道:“你懂什么,天下之大,蠢人无数,这些人的死活有什么打紧?这天下,原本就应该是能人的天下,却叫一些庸人坐了,岂非天道不公?!眼看我大业将成,今日叫你坏我好事,当真苍天无眼!”薛函关说到后面,吼得嘶声力竭,显得十分癫狂。

“我懂得不多,却明白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道理。”贾琏的声调不高,却字字句句掷地有声。饶是薛函关这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听了,也能感觉到里面的浩然正气。

贾琏连说几条自己的推测,薛函关都没有反驳,贾琏自然知道自己的推测对的。

那年在京城,贾琏曾拜访过前太子太傅裴远山。贾琏问裴远山,他觉得本朝太|祖得国是处心积虑,还是顺势而为。虽然裴远山没有正面回答,贾琏却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太|祖得国是顺应时势。

前朝和本朝虽然是两个不同的朝代,但是却都是疆域辽阔、国力昌盛的大国,若要毁灭这样规模的朝廷,必然要先挑起朝中内乱。而前朝的内乱,便是薛函关的祖父薛东来暗中挑起的。

薛东来原本想趁天下大乱,攫取江山,却不想各路豪杰揭竿而起,最终取得天下的是太|祖。薛东来含恨而终,薛家后人却将他搅混水的本事和野心都继承了个十足十。

异族细作如戴权,能够坚持数代,百年如一日想要入主中原;薛家也将野心作为遗产一代代的传了下来,经营百年,险些颠覆了朝廷。权柄,自古以来都是最令人疯狂令人着魔的东西。不同的事,大部分只敢在梦里幻象一下自己一呼百应,至高无上;而少数的野心家如薛东来、薛函关却付诸了行动。

薛家和别的有野望的人家不同在于,在薛东来的火上浇油下,前朝真的走向了毁灭,虽然后来得天下之人和薛家无关,但是在薛家这样自负又野心勃勃的人眼里,薛家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这一步之遥让薛家后人越发疯狂。

百年之后,薛家出了一个最杰出的子弟薛函关,他确然聪明绝顶,杀手、富商、邪教、皇子,封疆大吏,天下没有他不能利用之人。按原著剧情,贾琏觉得薛函关至少是阶段性成功了,天下确然大乱,进入‘末世’,只是最终薛函关得偿所愿,还是再次为他人做嫁衣裳,因为原著后半部遗失,却不得而知了。

薛函关不知道贾琏脑子里思绪又跑了几个来回,对贾琏怒目而视道:“什么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都是无故文人献媚当权者编出来的鬼话。”

贾琏被薛函关的怒吼拉回思绪,贾琏像看一个疯子似的看着他。

薛函关接着道:“你这样瞪着我做什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前朝气数已尽,是我祖上费尽心思让前朝分崩离析,凭什么叫司徒家捷足先登,得了这天下。我祖孙三代、殚精竭虑,不过是想拿回本属于我薛家的东西。”

贾琏轻摇一下头,用无比惋惜的语气道:“可惜薛先生到底忘了一句话。”

薛函关原本又要高声斥责贾琏满口胡言,但到底忍不住好奇,脱口问道:“什么话?”

贾琏指了指薛函关心脏的位置。

薛函关一愣,想到听祖父说过,本朝宁荣二公练的移山刀法的由来,以为贾琏说自己要有一颗仁慈之心,突然哈哈大笑道:“贾琏,我到底应该觉得你聪明呢,还是蠢呢?若说你蠢,你到是处处料事如神,乃是薛某生平仅逢的敌手。论智计本事,薛某自问也要落你半筹;若说你聪明,却偏偏信那些什么仁心无敌的鬼话。

凭当初贾演、贾源纵横沙场的本事,若是自立为王,又何须受人驱策,甘为司徒家走狗?偏生你贾家练什么移山刀法,将刀术练得出神入化又如何?还不是给别人做了嫁衣裳?仁心是什么?不过是给你们这些有本事的蠢人上的枷锁和狗链!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更不能妇人之仁!”

甄函关越说到后面,笑得越是难以控制,渐渐的笑得满脸癫狂,仿若入魔。

贾琏淡淡的摇了摇头道:“我也知道薛先生没有心,所以我指的不是心。”

薛函关听到贾琏说前半句的时候,还笑得十分得意,听到后半句时却突然收敛了笑容,伸手朝自己心口一摸。接着,薛函关的脸色又是一变,满面怒容的从怀中摸出一本书。

这本书正是王子腾从贾珠那里得到消息,派赖尚荣去荣国府盗来的贾代善兵法精要。

贾琏不提这本书还好,一提这本书,薛函关更是怒不可遏。若不是当初,他接了贾琏的一封信,信了这部兵法只有半部的鬼话,若不是他时刻疑心贾琏有厉害后招,以至于每次制定作战计划都犹豫不决,何至于失了先机,才有后来的节节败退。

想到此处,薛函关一把摸出怀中的兵法精要,正想撕得粉碎,只扯得一个封皮,薛函关就发现了这书有夹层。

薛函关再是暴怒之下,谨慎性子不改,小心拆开夹层,从兵法精要的封皮里扯出一张薄绢,绢上写着“仁者无敌”四个大字。

薛函关看到这四个字,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狂笑声在山谷之间回荡,层层叠叠的回音撞在一起,显得越发诡异疯狂。即便薛函关已经一败涂地,他依然不肯承认自己是败给了仁善和伟大。那么,他到底败给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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