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障眼法

大师的男弟子慌慌张张地来找叶尊，说：“师妹和大师这么久还没有动静，我很担心想要去看看他们，陈茜茜他们说，让我最好找你们一起去看看，不要落单。”

叶尊点头：“她说得对，这种时候最好三两个人一起行动。我们跟你一起去。”

他认真地看着叶子，嘱咐他：“一定要跟在我身边。”

叶子的反应有些迟缓，乌亮莹润的眼眸明明一直在看着他，却半响才点头：“哦。”

大概其实也很害怕吧。

叶尊心下叹息，主动拉着他，对男弟子说：“我们走吧。”

大师闭关的地方并不远，就在休闲区的隔壁，只是走过去稍微要绕一点路。

别墅的设计者大概希望两者不要互相影响。

男弟子走到门口，谨慎地敲了门：“师父，师父你在吗？是我。”

门里半响传来声音：“进来吧。”

男弟子松一口气，打开门，先看了眼叶尊，然后率先走进去。

里面原本是类似禅房一样设计成冥想室的样子，因为晚上的招魂仪式，重新布置了一番。

多余的物品都被清空，各种屏风幡纸摆弄成一个阵法的样子，人走进去，就像是走进了一个小型迷宫。

大师在阵法另一头的茶室坐着，似乎正在烹茶焚香。

男弟子走过去，恭敬地说：“师父，刚刚这里发生了些事，我让师妹先回来告诉您，您有看到师妹吗？”

大师很淡定：“嗯，你师妹已经说过了。”

男弟子看了眼外面的叶尊他们：“师父意下如何？”

大师捋了捋白色的胡须，黑亮的眼睛精光锐亮：“这里杀气这么重，亦是受了鬼气的影响，得尽快开始仪式。”

“那师妹……”

“我让她去做最后的准备了。”

叶尊站在门口不远处，平静地说：“社长和他的人杀了这么多人，不如我们交给警方处理吧。”

他没有真的打算报警，事已至此，已经来不及了。

但他得这么说，试试这个人。

大师平静地看着他：“年轻人，你不妨朝外面看看再说。”

叶尊谨慎地回头，一面还注视着室内，一面拉着叶子往外面的窗户边退去，望向远处。

从别墅的二楼看下去，能望见的远处有限，但是仔细看的话，也能发现一些端倪。

叶尊微微皱眉，他记得这个小区里的确也有种植桃花，但是有这么多吗？

不知何时，整个别墅似乎被远远近近的桃花包围里，仔细望去，桃林深处影影绰绰，不知道是树上挂着的风铃，还是什么黑色的东西，在一摆一晃。

他尽量避免想到人头，但还是无法避免产生联想。

——就好像，学校里的桃林来到了别墅四周，那些风铃，都是死人尸体的头。

叶尊再次回到门口，仍旧保持着安全距离，谨慎得没有多走近一步。

“煞气太重了，你们和煞的感应已经太紧密，形成了漩涡，人是走不出去也走不进来的。比起这些活人，还是先放下恩怨处理这些死煞吧。”

大师言语超脱，非常有高人的典范。

和煞的感应太紧密，是因为前两次的试胆大会，还是因为大家回应鬼讯的行为？

可这两件，一个是在社长的诱导下进行的，一个是来自大师的指点。

叶尊皱眉：“人出不去，也就是说，社长和他带走的人也还在这个别墅里？”

大师不说话了，他一旦不说话，那张红光满面的脸就有些严肃怕人，没有慈眉善目之说。

——这个大师也是社长请来的人，我真的能信他吗？

叶尊拉着叶子，缓缓后退，尽量离那个房间再远一些。

“大师说的仪式，具体是什么样的？现在社长不在，不知道我们要怎么做？”

大师在房间深处，远远地看着门外的他：“看到这个阵法了吗？七个人站进去，化解煞的怨恨，就成了。”

“怎么化解？失败了会怎样？”

大师透着精光的黑眼睛看着他，那张红光满面的脸，隐隐让人觉得惧怕。

叶尊握紧叶子的手，情不自禁后退，只觉得坐在里面那个人根本不是什么大师，而是怨邪的化身。

那扇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站在大师身旁的男弟子不知何时起悄无声息，不知道死了，还是活着。

不知道是跟里面的大师一伙的，还是无辜被蒙蔽。

叶尊意识到了什么，拉着叶子开始往回跑，跑回到休闲厅的门口。

门一推就开。

血腥的地狱在他眼前毫无预兆敞开。

鲜血喷洒的室内，如同人间炼狱。

被捆缚的犯人，仰头靠在椅子上，喉咙一道血红豁口抽搐着喷洒着血，睁着空洞的眼睛，像是很久才慢慢死去，死前也在思考为什么会这样。

在他旁边的另一具尸体，支撑脑袋的颈骨碎裂，不知道被刺了多少刀。

【下一个轮到谁，你知道的。】

叶尊眼前一阵发黑，后退着扶着墙。

【现在，要不要重新考虑一下，跟我合作。】

他看到地面这行血字，恍惚社长嚣张的意有所指的笑容就在眼前，正在对他说这句话。

叶尊缓缓眨眼，看着房间里的两具尸体，看向桌子上唯一完好的放在那里，像是在特意留给他的手机。

他走过去拿起碎屏的手机，画面停留在录音界面，他打开回放。

里面传出的声音略耳熟，他已经听过两次，一次是隔着墙，一次是他录下播放。

——“走了？这回又受了什么刺激？”

——“管他呢。目前他还好用，就先听他的。”

“弄错了，声音不对！”手机里突然发出的声音，像是陈茜茜紧张的声音。

然后是砰的一声，她被人打晕倒地。

“社长让你来的吗？怎么才来。先解开我们，那个小白脸竟敢……”

猖狂的声音变得讨好惊疑：“说说而已，我知道社长对那个小白脸感兴趣……你，你在做什么？”

“你……你竟敢……你……”惊怒。

“不，别杀我！我什么都没有说……我没有提到你们……”惊恐，绝望。

刀刺进骨头的声音，一下一下，听得人脊背发寒，牙齿打颤。

脚步声接近手机，像是拿起了。

在叶尊专心致志听着，录音里杀人现场，凶手近距离录下的呼吸时——

一只冰冷柔软的手悄无声息放在叶尊的脖子上。

沙哑中性的声音在身后，甜甜地说：“哥哥，你认错人了哦。我抽完烟的声音，听上去很像男人吗？”

叶尊回头，黑色兜帽下，短发少女的脸露出天真邪恶的笑容，手指在他的颈侧精准按下。

黑暗吞噬了叶尊的意识和知觉，那一瞬变得无比缓慢漫长，像是在坠落，跌落进漫不见底的深渊地狱之下，更下。

他不知道下面有什么，只是望着将他击落深渊的人。

阻挡他视线的墙壁坍塌，露出被蒙蔽扭曲的真相。

那个和社长隔着墙壁，商量着再杀掉三个人的声音，在崩塌的墙壁后，露出了他们的真面。

不是那两个穿着社团黑T恤的工作人员。

而是，本该在大师身边的，两个低调到被他们完全忽视的娃娃脸男女。

那个女孩子在此之前从没有在他们面前说过一句话，当他们在休闲厅说出社长的阴谋时候，她才震惊磕巴地说：“所，所以，不止是闹鬼，社长和他的两个人跟在鬼背后，杀了六个人？”

那并不是真的震惊和磕巴，而是她在拼命忍着笑，差一点笑出声来的强忍和压抑。

陈茜茜在重放录音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录音里的声线和房间里那两个人之间的不同，于是才会在比对之后惊恐地喊出那句：“弄错了，声音不对！”

想要提醒他们。

但是，已经晚了。

他们被人故意引开分散，逐个受到袭击。

被他们抓住的两个工作人员，并不是躲在社长背后的幕后侦探，只是普通的C类玩家，是社长有计划地放出来的障眼法，随时准备推出来的替死鬼。

从一开始社长被他抓住的时候，故意对他说：“……目前为止有六个玩家死了，只剩下我们四个，我们可以合作通关，平分奖励。”

从那时候，就是在刻意误导暗示他了。

诱导叶尊相信，目前游戏里只剩下四个玩家。

不，或许还要更早，从他们一开始决定把这个世界的普通人拉进怪谈社来，就已经设计好了游戏进度。

从无差别杀死玩家和路人，就已经是了，故意隐藏模糊死去的玩家的数量，好让那两个真正的幕后之人，让那只黄雀，完美的隐藏起来。

黑暗降临前，叶尊的目光落在靠着墙壁的叶子身上，少年穿着白色的衬衣，秀丽的长发上有鲜血滴落，澄静美丽的眼眸涣散无神地望着他的方向。

像是天光已至，在发白的夜色里，渐渐干涸消失的露水。

——如果叶子死掉，我不会原谅我自己。

——我太害怕变成恶鬼，以至于让真正的恶鬼有机会抹杀了美好。

魔神游乐园的玩家，是比副本里的怨灵，更可怕的存在。

他早该知道的。

……

叶尊被女弟子按了颈侧的动脉血管弄晕，对方并没有任由他摔倒在血泊里，而是伸手抱住他，像抱着心爱的洋娃娃一样，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费力。

少女甜笑着，声线沙哑中性，小声说：“谢谢哥哥帮我把他们绑起来，但是哥哥猜错了，不是他们想杀我们，是我们要杀他们。听到哥哥录到了我的声音的时候，紧张得心都要跳给哥哥了。不过那两个蠢货也真是的，是什么给了他们自信，觉得人会和蠢货平分奖励？”

在她身后，站在门口的娃娃脸男弟子，脸上憨厚的笑容消失不见，不耐烦地说：“快一点，别发花痴了，先把人搬过去。”

少女脸上仍旧甜笑着，盯着他的眼神却瞬间鬼一样渗人，沙哑的声音阴冷：“这个是我的，只要七个不是吗？把你旁边那个长头发的搬过去不就行了。”

娃娃脸皱眉：“社长的意思是弄死这个长头发的，你没听到吗？”

少女一脸无所谓：“在哪弄死不是弄死，让怨灵弄死不是更简单？”

这是打定主意不放人了。

娃娃脸不满地看了眼叶尊闭着眼睛的脸：“那个衰仔的话倒是没错，果然是个小白脸。”

少女瞬间恶狠狠地瞪着他，沙哑的嗓音尖刻嘲笑：“你是莫飞的狗吗？他说什么你做什么。是丑狗就学会闭嘴，叫得人烦死了。对我而言，弄死条狗还是弄死个人没什么分别！莫飞应该也不介意少个人分奖励吧！”

娃娃脸一点也不丑，甚至称得上帅气可爱，但要是和叶尊放在一起的话，的确完全不是一个水准上的。

“你！”

他简直要气死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脸涨得通红，心里转瞬间骂了无数脏话，但看着少女的眼底却满是忌惮，虽然怒不可遏，到底还是又一次忍了。

算了，正常人犯不着跟疯子计较。

“我知道了。”

他挽起袖子，去找东西将墙角被迷晕的叶子搬去仪式现场。

少女不管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曲起的指节轻轻碰触叶尊的脸，不想用自己杀了人，沾过血的指尖和指腹，生怕弄脏了他。

阴冷凶狠的眼睛变得水汪汪的，无辜软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全神贯注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张脸：“哥哥真好看啊，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我会保护好你的，这一次换雅雅保护你了。不要……留下我一个啊。说过会一直一直喜欢哥哥，喜欢到死的。”

“是吗？那你现在就可以去死了。”低沉阴郁的声音，轻慢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