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蔚蓝星，华夏，平京。

金寰娱乐的办公大楼，属于总裁的办公室里，传出女性飞快说着什么的声音。

是知名星鲸主播小雪正在下的直播间，打开在办公室茶几上的平板里。

个头娇小仿佛初高中生的女性，说话却像是炮仗般快速且有节奏。

来自工作室的劝说并非没起作用，黄栌雪没有真头铁和一些人杠上，她先是向所有观众告知她现在的状态，然后认真述说了她进入虚空之暗后发生的事。

那些残破的废墟，那些转变成奇异姿态但依然在虚空之暗内生存下去了的人们，还有广阔无垠的光海，将广阔无垠大海对比得那些破碎光片熄灭时的景象。

“——我不会对你们说什么他们需要我们帮助，我们应该拯救他们。

“讲实话现在三万诸天连凡人都上阵了，成年人在前线，小孩子和老年人在当虚灵珠人肉充灵器。每个诸天的凡人人口不算多，但汇合在一起后，形成汪洋大海后，我们玩家就算全部上线，在其中也不过是比较大一团的水滴罢了。

“我们当不了救世主！”

黄栌雪说。

“但是，至少，我觉得大家应该去看看……

“过去半年里，我们玩家进入三万诸天，把它当做游戏，抱怨它为什么玩法这么难，为什么限制这么多，为什么这不许干那也不许干，我们还调侃自己是韭菜，吐槽自己是免费劳动力，无数专业的游戏制作者评价《天侠》游戏性不足……但在不知道它本质是个异空间的时候，我们为什么还要上线呢？

“我不知道别人是什么理由，不过，众所皆知，我进入《星鲸》的目的一开始就不纯粹。

“但我后面也沉迷其中……什么？不不，我不是沉迷和花衣姐贴贴，我根本没贴到好吧，不要乱讲话！我是为了，咳咳，现在回想起来，我沉迷其中，是因为看着玩家改变那个世界，真的非常快乐。”

女主播的工作和社畜并没有差别，困于人设后，她无法再从工作中获得纯粹的快乐。

劳动的快乐，努力的快乐，生产的快乐。

工作中无法获得，但在《星鲸》中，玩家却可以感受到。

因为他们是文明的交流者，两个世界的碰撞自他们产生，因此，深处其中的玩家其实可以明确感知，有什么，正通过他们的双手，进行改变着。

这份扭转现实的成就感……

无与伦比！

“现在，三万诸天大概是要毁灭了……我们改变的一切，可能最后也会不再存在。

“但至少，我们还可以去看看，亲眼看看……然后把看见的所有带回蔚蓝星。”

黄栌雪深吸一口气，道：

“最后，再在我的直播间里，骂星鲸公司，骂夏掌门是人奸、球奸的，一律封号，谢谢。”

她关掉直播间，还想和她交流的观众们，只听到她转过头时说的半句话。

“医生，我什么时候能上线——”

直播结束了。

最后的在线人数高达千万，已然打破上一个由明星创造的世界纪录。

但小雪正在下离开得毫不留恋，看得办公室里以明星、以服务明星为职业的几人一默。

办公室的主人，华凝书，本来在为星鲸陷入的舆论而忙碌，不久前接到一个电话，离开了办公室。

沙发上，本意是想过来问问自己能不能给星鲸帮忙的安子杰蹦起来，哪怕扒在他身上的两个助理加起来两百多斤，都被年轻人带得一趔趄。

“我要上线！”这位当红明星喊道，“让我上线！”

两个助理同样哭爹喊娘。

“姑爷爷，姑爷爷你要是出事，咱们全公司都要跟着倒啊！”

“就算之前昏迷的玩家全部清醒了过来，也不能说上线没有安全问题，安哥，安哥你磕着碰着，粉丝会生撕了我们的！”

安子杰不听，努力想去够放在桌子上的SW2。

推送就是在这个时候过来的。

利用某种病毒，星鲸官方直播间直接在平板上打开了。

从里面传出的声音，让安子杰愣神。

那个声音说：“大家好！欢迎来到夏天歌2030年直播演唱会！”

安子杰：“？！！！”

他力一下子松了，于是直接被两个助理拽倒在地。但就算摔倒在地上，他眼睛依然直勾勾盯着屏幕。

是音乐，还有歌声。

两个助理慌里慌张扶他起来，听到安子杰自言自语：“怎么会是这首歌？”

一个助理没注意平板自动进入了一个直播间，一边检查安子杰有没有摔伤，一边随口问：“什么歌？”

另一个助理曾经也是夏天歌粉丝，此刻已经忘记了工作，同样直勾勾盯着平板。

他问：“这首歌怎么了？”

却见安子杰凑到平板边，神色奇异里带着忿忿，嘟囔道：“难以想象夏天歌会唱，但如果是现在的夏炯，好像又没有问题……啊，天歌是真的谈恋爱了。”

虽然歌词听不懂，但其中的感情，他这个夏天歌老歌迷外加接受过专业训练的人，怎么听不明白。

“天歌现在看上去，”安子杰呢喃，“比他当初在舞台上还明亮啊……小乔，快给我拿耳机来，要不拿个音响。”

同是夏天歌粉丝的助理小乔动也未动。

唯一还保持着思考能力的另一个助理见状，不禁嘴角抽搐，但还是听从吩咐，代替同事去拿音响了。

这边，安子杰看到金莲层层开放，所正对的，正是他偶像的男朋友。

“异地恋可是会很辛苦的啊。”安子杰突然感叹。

“是啊是啊，”助理小乔十分紧张，“不管怎样，还是希望哥哥的感情顺遂一些……”

话是这么说，夏炯注视曲忘生的眼神，那洋溢的暖意和爱意，还是让他们忍不住羡慕嫉妒恨。

就在两个粉丝差点抱头痛哭时，莲台之上，黑肤白发的曲忘生睁开眼。

安子杰陡然噤声。

那是一双，何等冰凉且无感情的眼睛。

眼睛的颜色是金黄的，仿佛真正金属一样，透着独属于无机物的寒光。

和杀意。

但夏炯已经扑了上去。

“天歌，不要！”

安子杰差点要撞进屏幕里，要拦住夏炯。

而来到曲忘生面前的夏炯，好像浑然不觉曲忘生身上的异常，伸出手捧住鹤氅道人的脸颊。

“君の髪や瞳だけで胸が痛いよ，

【只是望着你的发丝和眼睛，我就会觉得心痛】

“同じ时を吸いこんで离したくないよ。”

【想要和你一起呼吸在当下，再也不和你分离】

两句间的停顿里，他轻轻在曲忘生唇边蹭了一下。再抬起头时，毫不意外貌若魔神的鹤氅道人，金黄双眸悄然染上了一点温度。

“遥か昔から知る，その声に，

【很久很久以前，就熟稔于心的声音】

“生まれてはじめて，何を言えばいい？”

【有生以来的第一次，烦恼该如何回应？】

曲忘生握住夏炯捧起他脸的手。

他疲惫，沙哑，悲伤，但也喜悦地唤道：

“师弟。”

夏炯毫不在意这是正在直播的“演唱会”，打了个响指，让音乐暂停。

他也开心喊道：“师兄。”

停顿了一下，夏炯问：“师兄知道什么是大劫吗？”

“不知，”曲忘生缓慢地回答，他人在这里，神魂却仿佛在一个很高的地方，只是注视夏炯的眼神一如既往温柔，“吾若探究，恐怕会见不到师弟了。”

“那看来还是得我去。”夏炯竖起大拇指，“师兄等我好消息吧。”

曲忘生嘴角微微上扬。

他身上的杀意，随着与夏炯的交谈，就像是日光下的泡沫，静悄悄便消融了。

没有劝说，也没有犹豫，就像夏炯并不会要求入魔的曲忘生留下来，留在昆源和他在一起。确认夏炯已经打定主意要知道大劫是什么，曲忘生点点头。

“不知能支撑多久，”曲忘生说的是此刻金莲前线的局势，和他与大劫意志对抗的局势，“但吾尚在，必不令伤你。”

“嗯！师兄最帅了！”

夏炯毫不犹豫赞扬道。

曲忘生没有多说，他抬起手，动作凝重，仿佛身上压着千钧，蜻蜓点水般一触刚才带着夏炯穿梭过来的金莲。

这朵金莲再度张开，向前一撞，让夏炯向后跌倒，落进莲台。

一片片花瓣重新合拢，要带着夏炯继续向前。

暂停的音乐就在此刻恢复流淌了。

坐在金莲中的夏炯隔着半透明的金色花瓣，注视外面模糊不清的人影。

自他们重逢，过去的时间还不到一分钟。

但这点温存已经足够，因为还要继续前进。

“君の前前前世から仆は，君を探しはじめたよ~

【从你的前前前世开始，我就在追寻你的踪迹】

“そのぶきっちょな笑い方をめがけて，やってきたんだよ。”

【追寻你笨拙的笑容，终于找到了这个地方】

小朵金莲没入更深的黑暗里，同时，因为金莲前线修士们的节节败退，魔神们带领的妖族魔族，终于将一株金莲的莲茎砍断。

曲忘生仿佛感觉不到痛苦，闭上眼，只听夏炯唱着那首他听不懂，但也能听懂的歌。

“君が全然全部なくなって，チリヂリになったって~

【就算你的一切全部都化为乌有，散落成碎片】

“もう迷わない，また1から探しはじめるさ。”

【我也会毫不犹豫地，从头开始再一次寻找】

昆源，青华，朴阳峰。

顶着压力，在无数人注视下，苏琴开口：

“老板即将抵达目标地点，服务器预热准备——”

“むしろ0から，また宇宙をはじめてみようか。”

【不如说就这样从零开始，再创造出一个全新的宇宙！】

虚空之暗深处，金莲盛开。

坐没坐相地靠着花瓣坐在莲台上，夏炯捧起那一束白光。

这个时候，直播间观众注意到了，但他没注意到，悬在他耳边的水晶透镜，那面青华道掌门印，突然放出无数萤火虫般的破碎光片。

在看直播的夏星教授，失手摔了杯子。

每一个秘密研究基地的人，都很熟悉此刻从掌门印里浮现出的东西。

——是被夏炯接触后消失的样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