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四十二个铁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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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屋里一时间陷入了一种两人脑波仿佛并不在一条线上的死寂。

甚至已经习惯了这种新闻的托尼斯塔克在发表完他最初的看法以后，还有一种置身事外的感觉：“你应该学会习惯这个，毕竟你现在是纽约首富。”

男人说着拿起工作台边唐尼买好的早餐，拆开了三明治外的纸袋：“很可能你路上跟谁搭了句话，第二天你就会莫名其妙地发现你多出了一个你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情妇，不限性别的那种。”

坐在沙发上的唐尼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谢谢了，起码这次的情妇我还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他说着重新拿起遥控器打算关掉这个只有一张图内容全靠编的娱乐新闻，然后，就听到托尼斯塔克回道：“当然，新闻上说了。”

“叫小罗伯特唐尼。”

唐尼刚打算按下电视关闭按钮的手一抖，错滑到旁边的音量增大。

女主持人：“早在一星期前就有狗仔拍到托尼斯塔克曾前往布朗克斯马场探班，可以看到在画面里两人举止十分亲密——”

电视画面上，夜晚的布朗克斯马场，典型的、像糊了十层马赛克那样的狗仔镜头里，披着盔甲戏服的托尼斯塔克和唐尼面对面站在树下。

他们的举止真是太亲密了，亲密到唐尼觉得他只要再往后退一步，他们中间就能完整地塞下一个哈皮——钢铁侠导演扮演的那个。

唐尼：“……”

他沉默地关掉了电视，又看了一眼坐在工作台上在数据拷贝期间理所当然地吃着他的三明治，在他陷入沉默后还得逞地勾了勾嘴角，就仿佛挖苦别人也是他的乐趣之一的托尼斯塔克，在深吸了一口气后——

算了。

他当然能找一百句话反击回去，可以，但是没必要。

一个成熟的成年人应该清楚早晨的大好时光不是用来干这个的。

“九头蛇的人也清楚宇宙意志的事。”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停在光屏前，看了一眼即将到头的信息传输条，试图把话题引回正题，“而且他们知道的甚至比我们更多。”

虚拟光屏上适时传来智能管家的声音：“数据传输完毕，正在解压中。解压成功，已导入系统数据库。”

托尼斯塔克伸手刚想操作，站在他旁边的唐尼就先他一步把信息全部拖了出来——男人看了一眼唐尼的脸色，挑了挑眉，这次倒是什么也没说，搬着屁股底下的椅子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

“宇宙意志的碎片能给他们提供源源不断的能源，而他们似乎正在聚集这些能源试图建造一座巨大的罗森桥，这是他们已经完成了一半的通讯基座，目的地被设定在了——”

唐尼把光屏上的数据拖了出来：“宇宙之外。”

如果说在经历这一切之前，有人问他们宇宙之外是什么，他们大概除了虚无以外不会有任何概念。但在古一法师那里接触到了平行宇宙的理念之后，很肯定的一点是。

宇宙之外就是其他衍生宇宙，甚至是——

主宇宙。

“他们在打主宇宙的主意？”托尼斯塔克咽下他嘴里最后一口三明治，把包装袋塞进旁边的垃圾桶里，顿了一下又语气随意地，“动机很明确。意志碎片说过衍生宇宙很不稳定，随时都可能面临着被撞击和被毁灭的风险，如果他们是知道了这一点后想贯通宇宙之间的罗森桥到达最稳定的主宇宙，一切就很好理解。”

他说完后，又皱了皱眉：“但是建造一座连接宇宙之间的罗森桥需要足够庞大的能量。”

唐尼：“所以他们囚禁了意志碎片。”

托尼斯塔克：“按照你这种说法宇宙意志就是他们野心下的受害者。”

唐尼抿了抿嘴唇：“我不确定。”

一系列事件有太多的谜团，无数问题接踵而至，他们找到了线索，但沿着线索下去找到的却不是答案而是越积越多的问题。

九头蛇为什么会知道平行宇宙的事，意志碎片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一切跟永恒族叛军一类的外星势力到底有没有联系，甚至于宇宙意志本身到底有什么目的。

仿佛身处某个巨大阴谋的洪流之中，连他们身份的转变都充满了某种目的性。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

“神盾局最近要处理他们内部卧底的事，线索断在这里，在找到下一个九头蛇分部之前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外出的任务。”唐尼转身半靠在工作台旁停着的马克20上，“起码你有时间拍你的戏了。”

托尼斯塔克看着光屏上的信息：“我原本就有时间，毕竟现在拯救世界是你的事。”他说完偏头看了唐尼一眼，“钢铁侠。”

唐尼忍不住皱了皱眉。

不知道是因为他们最开始见面时吵的那两次架让他印象深刻，还是托尼斯塔克曾经就这件事有过明确而且态度恶劣的表态，唐尼潜意识里总觉得托尼斯塔克还是在意的，有关他大脑里的知识被“被迫剽窃”这件事，所以他才会频繁地提起这些话题。

尤其是在他表现得漫不经心的时候。

因为似乎无意间提起才更能证明一个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唐尼只能道：“你没必要每次都拿这个话题来挖苦我。”

专注地看着光屏上信息的托尼斯塔克显然没有在关注唐尼的表情：“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唐尼看着面前穿着廉价白色衬衫的男人。

身份的突然转变确实会带来巨大的心理落差，所以在面对托尼斯塔克的时候他总是会不由自主地退让一步，他觉得这些原因大概来自于他们身份互换以后，如果硬要说谁会比较亏的话——

那么那个人无疑是一夜之间一无所有的托尼斯塔克。

但唐尼也很清楚他自己从来不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不想在他们已经一起经历了这些事情以后还因为这些心怀芥蒂。

特别是，他们本应该是在这个对于他们两个来说都不相关的宇宙里，最了解彼此的人。

“我以为我给你做马克20的目的不是让你穿着他站在旁边看着我们拯救世界的。”唐尼语气平静道，“就像这次九头蛇分部的事件一样，你不是也来帮忙了吗？”

唐尼思考着措辞：“我知道你心里想的东西是好的，无论从制造钢铁盔甲还是当初一起组建复仇者联盟，不然我也不会在那些媒体面前维护你——我不清楚我要表达的意思对不对，现在到处都在说复仇者联盟有两个钢铁侠了，你也说过哪怕你从这个世界消失起码这里还有一个钢铁侠，但实际上讨论这些是没有意义的。”

唐尼看着托尼斯塔克：“这个世界不需要你通过死亡来证明什么，就算宇宙意志不承认你，但事实就是事实。”

唐尼说着笑了一下：“托尼斯塔克，天才，科学家，爱国者，四岁的时候就能在车库造出第一台发电机，十三岁就拥有了全球超过八十项专利，纽约首富，超级英雄，虽然性格不太好，也正在面临人生低谷，但是——”

在鼓励人这方面，官方认证过的，他从来都是像背台词一样那么擅长。

“哪怕别人拥有了你的科技，你的盔甲，甚至你的大脑，但你才是钢铁侠。”

“独一无二的那个。”

托尼斯塔克没有说话，但看着光屏上信息的速度明显因为唐尼的话慢了下来，等唐尼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

他已经不太清楚光屏上的信息在写什么了。

那双颜色浓郁的蓝色眸子动了动，带着一点从心底攀升的莫名其妙的不安和一种强烈地想要说点什么反驳的冲动。

这真是一个太奇怪的现象，他挖苦人的时候说的话都是张口就来，别人当面拿话中伤他的时候他只要想回应就能百倍中伤回去。

但他一点也不适应现在这种气氛。

这太可笑了。

托尼斯塔克抿了抿嘴唇，想开口说点什么来掩盖他可笑的不知所措，但紧接着——

唐尼：“而且如果找到了让一切归位的办法，我迟早要回去的，包括在我原本宇宙里那个似乎顶替了我的人，毕竟我们原本就不属于这些地方。”

他看着托尼斯塔克：“所以你完全没必要介意身份的事。”

托尼斯塔克的视线停滞了一下。

他的目光落到站在他旁边的人身上：“你要回去？”

在看到唐尼态度明确地点了点头后。

托尼斯塔克皱起眉头：“那个法师说过，你原来的身份已经被别人顶替了。”

唐尼：“所以我也说了，总会有让一切归位的办法的，连九头蛇都在想尽办法入侵主宇宙，这件事相比起来可要简单得多。”

托尼斯塔克看着唐尼脸上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当然，想让一切归位，有这种想法很正常。

因为他们原本的人生就是错位的，他们会碰面也本来就只是一场意外，而如果这个意外没有发生的话——

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宇宙之外还有一个人叫小罗伯特唐尼。

有那么一瞬间，托尼斯塔克觉得他的大脑有些不够用了。

在过去的三十年里，刨开他还在像普通婴儿一样满地乱爬的那三年，他做过很多发明，也面对过无数种场面，事实上他十二岁那年就上过战场了，很多别人穷极一生可能都经历不到的事他都经历过，但他觉得——

他好像还是第一次面对这种事。

什么事？

他不清楚。

站在旁边的人似乎还没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发现什么，但他那么细心，他一定会很快发现——

他在翻页光屏信息的时候都能错手按到关闭系统的按键。

托尼斯塔克干脆关掉了整个光屏：“是的，带着我脑子里的东西回你的世界，又是明星，又是天才发明家，我已经能想象到了，全世界的目光都会聚焦在你的身上的。”

唐尼愣了一下。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以为托尼斯塔克是不是间歇性耳聋了，所以才导致了没有听到他刚才在说什么。

他看着态度突然转变的托尼斯塔克：“我没这么说，退一万步讲就算到时候我脑子里的东西消除不了我也不会去用的，我们那里是和平年代，我们不需要用武力去捍卫什么。”

托尼斯塔克：“当然，你们那里是和平年代，而我们这里因为我的军火搞得战火连天，我是说——其实就算你想，也达不到我的高度不是吗？比如刚刚发生的那件事，我原本以为入侵一个九头蛇分部对你来说只是一件小事。”

唐尼一时间有点没能适应气氛的突然转变：“托尼？”

托尼斯塔克看着面前那双明显写着莫名其妙的暖棕色眼睛——

他确实有点莫名其妙。

一直以来。

“我以为联盟里会这么傻的只有巴顿和索尔？就算九头蛇掩盖了再多的线索，穿越空间虫洞的时候肯定也有一些细节是掩盖不了的，比如气压和环流，索尔发现不了这很正常毕竟他除了打架和喝酒以外只会掏花生酱，但是你呢？你也什么都没有发现吗？这太奇怪了，我甚至能想象得到当时现场是什么情况，而你继承了我的——”

“你的天才大脑，我很清楚。”

唐尼看着面前这个突然像回到最初见面那样充满了攻击性的托尼斯塔克，皱着眉头。

他回忆了一下他刚才的话，他自觉是没有任何问题的，那么会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大概只有——

“如果你真的这么在意你脑子里的东西被我‘剽窃’了的话。”

没人在好心鼓励谁然后被反过来奚落了一通后还能笑脸相迎的。

唐尼迎上对方的目光看了回去：“我会找个办法还给你的，我不需要你把你的大脑施舍给我，在提到这个话题的时候，每一次。”

唐尼：“我觉得我原来那一颗就很够用了，或许没有你那么天才，但我靠我自己也学到了很多东西，你大概不知道我五岁开始——”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一下。

——算了。

他拔掉了插在机器上的芯片：“我为什么要跟不相关的人讲这些。”

似乎这句话里的某个词彻底点燃了火药桶上的导火索，托尼斯塔克笑道：“那很抱歉，你以前的烂事我也知道得差不多了。”

唐尼不会视他的过去如洪水猛兽，因为过去的一切才造就了现在的他。

但这也不代表他能接受别人用这种态度和这种形容来提起那些。

穿着西装的人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那又怎么样？”

“没有怎么样。”托尼斯塔克慢慢从他的座位上站了起来，“而你现在还在不相关的人的房间。”

唐尼看着面前这个莫名其妙的人。

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喜怒无常这种似乎完全就是为谁而生的词？

他盯着那双眼睛，张了张嘴。

他刚才想说却没有说出来的是——

他五岁那年开始一直到来到这里之前，二十四年里，学过咏春，气功，中国功夫，没有科技天赋但起码设计和绘画上他不认为他有多差，学过声乐，出过专辑，为了演戏可以付出一切。

因为五岁开始演戏，所以很多时候在剧组里戏龄甚至比很多演员的年龄都大——尤其是在经历了低谷期整个人飞速成长的那两年之后——他会下意识地照顾同组的演员，所有人提起他说过最多的就是“他处事周到”、“他帮过我很多”、“他让你适应这里”。

他有幽默和无厘头的时候，他的人缘也很好，所以他想告诉托尼斯塔克，尽管托尼斯塔克拥有的一切或许让很多人艳羡，但里面不包括他小罗伯特唐尼。

唐尼很满意他的人生，所以他也没有因为得到了托尼斯塔克的一切就沾沾自喜，甚至于在这个基础上，他还得帮托尼斯塔克处理他的那堆烂摊子。

他差到极点的风评，他糟糕至极的人缘乃至于他充满了人格缺陷的整个人。

但最终唐尼没有说出来，因为他很清楚这些话是会伤人的。

没人比经历过低谷期的他更清楚语言的力量到底有多大。

事实上在重新回归娱乐圈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唐尼已经很少，甚至可以说没有跟人吵过架了。

原因大概是他长时间的面对镜头，而这个现象造成的就是他哪怕在私底下都多少会注意他的言行，他们没有所谓的偶像包袱也没有所谓的人设，但无论在哪里，一个形象对公众人物而言都是很重要的，尤其是像他这样人生有一个难以抹去的黑点的人，媒体总是乐于在他身上大做文章。

而某种形象为持久了，做的事也会久而久之地变成习惯。

之前跟托尼斯塔克吵的那两次完全只是出于意外和——

他真的克制不住。

而这一次，他克制住了。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连班纳博士那种好脾气的人都会同意你被下放了。”他没有再幼稚地像小孩子吵架那样拿手去戳对方的肩膀或者胸口，他克制着他的语气一字一句道，“听着托尼斯塔克，下次再踏进这里一次，我跟你姓。”

托尼斯塔克笑了一下：“罗伯特·斯塔克吗？也不是不行，毕竟新闻上——”

一声巨大关门声打断了他。

接着是急促的下楼梯的声音。

最后是停在楼下的跑车传来的，扬长而去的引擎声。

出租屋重新陷入寂静，只剩门口的短毛猫似乎不太明白眼前的情况，奇怪地喵了两声。

托尼斯塔克重新坐回位置上，就这么干坐了十几分钟，之后，他沉默着重新打开了光屏，拖出刚才的信息，面无表情地看了起来。

房间在这时传来Friday的声音：“Sir，或许您该收敛一下您的脾气。”

托尼斯塔克没有说话。

Friday：“您的行为不符合成年人社交行为规范，按照人类行为学观察数据库显示，那些话很伤人。”

托尼斯塔克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依旧沉默着一言不发。

Friday在停顿了一会后。

“他是您现在唯一的朋友了，Sir。”

似乎这句话终于触动到了坐在工作台上的男人。

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着面前他其实已经一句话也看不进去的内容。

余光在这时看到了摆在一边的咖啡，托尼斯塔克看了咖啡杯面一会，伸手拿起那个已经只剩一点温度的纸杯，掀开盖子后喝了一口，接着狠狠皱了一下眉头。

甜得要死。

他把咖啡放回了原位，重新看向光屏上的信息。

大概看了十分钟，终于发现他已经到了看一句忘一句的程度以后。

工作台上的男人有些烦躁地再次从座位上站起来，伸手拿起放在旁边的那杯咖啡一口气喝光，之后捏扁了咖啡纸杯，丢进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