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宋星子将托盘放到茶几上，三小碗米饭依次放到个人的座位前,说着很自然地坐到纪如月旁边。

李玉撇了一眼宋星子面前满满的一碗米饭,还有桌上油光闪亮,香气勾人的茶香鸡，以及清澈透亮的茶汤。

真是一小会儿看不住,她就开始暴饮暴食。

李玉微笑着,认真严肃地问宋星子,“宋老师想变成大胖墩出现在镜头前面吗？”

宋星子泫然欲泣,恰似一朵小百合迎风飘摇，“大胖墩？你骗人的吧,怎么会吃点饭就会变成胖墩？”

李玉一脸严肃，“吃一点不会,吃多了就会！真的！”

宋星子沮丧地低下头,把米饭推到中间，女主丧气的样子让纪如月感到不太舒服,就像看到一朵鲜艳可人的花，正想为它套上玻璃罩子以防风吹雨打，就看到花瓣摇摇欲坠。

“她不会长胖的，”她将饭推回去，“吃饭吧。”

李玉下意识地就想掏出手机记素材,这样看来宋星子也不是单相思啊,这两人的相处模式还挺有意思的，那就让我再帮一把吧。

“总裁怎么知道宋老师吃不胖？虽然总裁说宋老师不用向别人交代，但身材真走形了,评论区肯定又是一片腥风血雨。”

怎么知道的？她是女主，怎么可能会长胖？我不吃饭不睡觉都不会死，她还能因为多吃两口饭长胖？

纪如月心中立刻闪过正确答案，但那对她们来说过于荒诞，并不是能宣之于口的解答，她蹙眉沉思一会儿，换了说辞，“长胖也没关系，放心吃。”

李玉暗自偷笑，夹起一块鸡肉放到宋星子碗中，“宋老师多吃点，总裁可是放话了，你多胖她都会护着你的。”

宋星子听不出来李玉话里的意思，觉得她说得对，诚恳点头，“好，纪纪真好。”

这是把故事素材转到我和女主身上了？纪如月浅色瞳孔微微收缩，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三人就在这种气氛中吃完午饭，一起赶往片场。

因为上午定妆照的耽搁，导演组的人又花了一个多小时带着剧组熟悉拍摄场地，讲解走位，道具设施，领着对戏较多的演员互相熟悉对戏，最后又给拍摄第一场戏的几个演员讲戏……

一长串乱七八糟的琐事结束，宋星子才又换上秋香色的束手短装，正式开始拍摄人生中的第一场戏。

电视剧拍摄不像电影，要一帧一页的打磨，一拍就一年半载的，本着快速高效的原则，电视剧一般会调换剧本进度，在一个地方先拍完所有涉及到的戏，再转地方，补拍其他戏份。

在横店影视城拍的，便是房苗进宫之后的剧情，生性向往自由的房苗被皇帝连哄带骗地带到皇宫，忙于国事的皇帝一时间就像忘了这个领回来的清粥小菜，把人扔给大内总管就不管了，但是后宫里的女人可不会这么简单地就放过这个危险人物。因此，御厨房苗才第一天上岗，就有人来找茬。

皇帝领进宫，安排住宿的一段是夜景，被放到夜场拍，先拍的是试镜的那一段。

“你们简直目无王法，凭什么打我？我根本就没招惹你，我没错！”宋星子被宫女太监按住，犟着头愤怒地挣扎。

“翠子，你去告诉她她错哪了，”小美人翘着用凤仙花染红的无名指，气定神闲地指挥身旁的宫女。

“诺，”宫女乖巧地屈膝行礼，转身走向宋星子的时候却仿佛川剧变脸，目露凶光，“一以下犯上，对美人大呼小叫！二见到后妃不行礼，你这个野丫头才是目无王法的那个，主子教训你是天经地义，合情合理。更别说，你刚刚还把木贵妃的参汤打翻了，怕是小命不保”

语毕，她对一副震惊不屈的宋星子扬起手，一巴掌破风而来，眼看就要落到宋星子青红交错的脸上。

说那时迟那时快，之前被误伤的宫女惊呼出声，“住手，后宫也是律法所在之地，岂可动用私行。”

翠子下意识顿住，忐忑不安地转身，就见自家主子结结巴巴地向门外行礼，“见，见过木贵妃，翠子，你这么凶做什么？还不快叫人把人放开，多粗鲁。”

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女人脸上堆起一抹谄媚的笑，颤颤巍巍对来人道歉，“手下人粗鲁，让木贵妃受惊了，我回去就好好教训她们。”

来了一个更大的后妃，是她刚才说得要我小命的木贵妃吗？宋星子抬头往门外望去：

一袭白底银纹宫装的女人被宫女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在早晨光芒万丈的阳光中缓步踏过御膳房的木门槛，木然而死寂的视线在宋星子身上一闪而过，随即落到她身后被打翻的蓝白瓷盅。

宋星子有一瞬间的怔愣，突然想到在网上看到的一句书评：我以为她踏光而来，会是我的救赎，岂料她从头至尾都在泥潭里挣扎，阴影中苟且，既然如此，那就让我做她的光吧。

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觉得这一幕无比符合这一句台词，明明在她心中，纪如月应该是那个风姿无二，张扬肆意的女配啊。

纪纪，宋星子下意识地想去叫她，想把她从木瑜的状态里拉回来。

“小余，不用喊卡吗？”王强踮着脚趴在赵余旁边，看到镜头里宋星子的怔仲，小声问赵余，“宋星子怎么发起呆来了？”

“不用，初见被惊艳也很正常，她俩现在状态很好，突然喊卡，可能不好入戏，”赵余认真观察机位里的众人，忽然想到齐南春说王强很怕小纪总，一时兴起，不咸不淡地来了句，“要不，你喊卡也行，然后你还可以给小纪总讲戏。”

王强连忙摆手，退居二线，“不不不，不了，小余儿你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打扰你拍戏了，您喝水吗？我给您倒茶！”

赵余轻笑出声，摆手说不用，又继续凝神观察镜头里的人。

小美人谄媚地靠近纪如月，狗仗人势，怒气十足地说：“木贵妃，就是她打翻了您的参汤，我，我就是怕她跑了，才先将人扣下。”

宋星子这才从突如其来的莫名情绪中走出，恶狠狠地瞪着纪如月，像个误入陷阱却又无可奈何的小动物，纪如月的眸光一闪，随即又暗淡下来，她似是看不见小美人，也没听到她说话，视线对着仰头的宋星子，语气平淡，“是你打翻了参汤吗？正好今天我不想喝。”

假惺惺，都是一群不讲理的疯女人，一点自我都没有！宋星子冷哼一声，没有回答她。

“把人放了吧，”纪如月也不在意她的反应，指着战战兢兢的宫女太监，对小美人说：“没事就不要来欺负她一个厨娘了，别人出的主意并不总是真心的啊。”

小美人如梦初醒，想到如果这时候赶来的是皇帝，那她现在的命运会如何？她惊出一身冷汗，忙喊贴身宫女扶人，“翠子，没听到吗？快把人放了，把小厨娘扶起来！”

被人搀扶着起身，宋星子这才知道眼前这个过分好看的女人是来救她的，她恶狼般的眼神慢慢软化下来，嘟囔着道谢，“谢，谢谢木贵妃。”

小美人也跟着道谢，“谢谢贵妃娘娘，妾这就回去，将身边的人好好管教。”

纪如月没有回她们任何一个人，缓步走向打碎的蓝白瓷盅，目光在亮黄的参汤上停留许久，“玲珑，把这儿收拾一下。”

“走吧，”纪如月转身，将手搭在宫女小臂上，如同来时一样，沉默着往阳光下走去。

宋星子面上神情几经变换，最终张口叫住人，“我可以给你做出最好喝的参汤，你不要难过。”

纪如月转头望向她，如玉的脸庞在阳光的照映下带了点美丽绝伦的模糊感，看了宋星子脸上天真懵懂的神情许久，她轻轻说，“做好送到长乐宫。”

宋星子兴奋点头，“好！”

这一场戏很顺滑地就拍下来，直到纪如月走出好远，宋星子真的撸起袖子准备煮参汤的时候，赵余才心满意足地喊卡。

“卡！过了过了，”赵余的目光在宋星子和纪如月身上来回移动，这两个空降的人都是宝贝啊！就是不知道最后一个水平怎么样？

趁着众人状态好，又连着过了三场戏，赵余才大发慈悲地告知众人下午场结束，休息两个小时后进行夜场。

“纪纪，纪纪，纪纪，”宋星子还没从做自己的感觉中走出来，蹦蹦跳跳地在纪如月身边喊她。

“干什么？”夜场没有纪如月的戏份，她就先行卸妆再回酒店。

至于要拍戏的宋星子，对不起，女主不在她的规划范围内。

自从她熟悉命运的轨迹后，无论是处理公司事务，还是预判他人的动作，对她来说都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耗费不了什么精力，所以她整夜不睡，白天也有的是时间躺着休息。

这还是她时隔多年，头一次从早忙到晚，她很累，从身到心：木瑜，实在太像内里的她了，仅仅是扮演她，将真实的自己短暂释放放出来，她都感到不安恍惚，甚至是极端疲惫。

她判断不出来这到底是天道对她背离命运新的惩罚方式，还是仅仅是她不习惯，或者害怕内里绝望悲泣的自己暴露。

“纪纪，纪纪，纪纪，”宋星子坐到纪如月旁边，脆生生地喊纪如月，演戏的时候的纪纪实在让她太心疼了，所以只是看到纪如月闭眼不语，她都感到难过，想用自己的办法把人拉出来。

被宋星子吵得头疼，纪如月不得不转头看她，“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让纪纪理理我，嘿嘿，”宋星子对着纪如月笑得眉眼弯弯，好看的秋水眸里像有星辰闪烁。

真是幼稚的女主。

“哦，”纪如月冷淡回应，别过脸，任由化妆师轻柔地为她拆卸发髻，发环和首饰。

宋星子将头对着镜子，笑得温暖又治愈，“纪纪今天演木瑜演得好好啊，看起来好孤独啊，我不想让纪纪走不出来，就想和纪纪多说话。”

她怎么这么敏感？

纪如月再一次为女主对情绪的感知能力感到惊讶，她闭着眼，感受湿润的卸妆棉在脸上移动，平淡地安抚女主，“不要想太多，入戏很正常，你演的房苗也很好，现在还是一副天真活泼的样子。”

真是商业互夸妻妻，也太可爱了吧，这都是素材啊。

李玉苹果脸绷紧，掏出手机，在备忘录下记录宋星子和纪如月的日常。

商业互夸？那是什么，谁在说话吗？宋星子转头，将周围都望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