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三七章

晚饭过后，鲁鲁修又毫不吝惜地用各种公式和委托符加速符锻了三振新刀出来。

中途有一次锻出了重复的刀剑，不过这种折损比率鲁鲁修早有预料，当时列清单的时候也把这部分算进去了，按照计算剩下用于锻刀的资源起码还能锻出六振新刀。

三振新刀是同田贯正国、烛台切光忠和蜂须贺虎彻。

然后又是三次5665。

石切丸、狮子王、山姥切国广。

然后连续两次都是已有的刀剑，最后一次是三日月宗近。

最后一轮，三次All350。

厚藤四郎、陆奥吉守行、和泉守兼定。

目前为止，鲁鲁修本丸里的刀剑一共二十七振，二手刀十二振，新刀十五振。

因为一时间加入的新刀太多，所以只是互相自我介绍寒暄就花了不少的时间，现在时间对于鲁鲁修而言非常宝贵，他完全不想浪费哪怕一秒钟的时间。

让新刀们先去选房间，然后吩咐了笑面青江药研藤四郎还有歌仙兼定三刃在新刀选完房间后向他们解释这个本丸今后的作战方向。

鲁鲁修还是那句话，“如果有不愿意的不用勉强，好聚好散就是了。”

完全无法明白审神者是抱着什么心态说出“好聚好散”这个词的三刃顿时觉得肩上多了一份负担。

#绝对要把所有人都说服才行！#

#否则难道他们要眼睁睁看着审神者命令新刀跳刀解池吗？！#

说完，鲁鲁修又看着腕表添了句，“目前就这样了，等鹤丸国永小队出阵回来后你们所有人来天守阁一趟，睡前开个短暂的会，有些事要向你们说明。”

三刃本来就提起的心瞬间到了喉咙口，连犹豫都不带犹豫地应了下来，直到目送审神者消失在楼梯口，三刃才默默地站在一块，互相对视着。

小夜左文字早就抽空把鲁鲁修和他说的话透露给了和自己一个出身的几振刀，在鲁鲁修锻刀的时候笑面青江也向其他三个话事人分享了情报，现在他们彼此对视着，一片沉默，显然都想到了一块儿去。

于理，歌仙兼定应该打破沉默，于情，打破沉默的该是药研藤四郎，但是两刃作为想的最多的，此刻都不着急打破沉默，而是各自思索着辨析着，希望能够从审神者看似跳脱的命令中总结出其中的规律。

他们当然是想不出来什么的，毕竟他们就是脑洞再大也想不到会有一个半内应半囚徒的魔女通过脑内通讯影响审神者的计划。

Zero显然不是那种什么事都喜欢和底下人商量以示礼遇宠信的主君，虽然现在就下一个“独断专行”的标签显得过早，但至少他的自信让他比起相信别人，更倾向于相信自己。

有实力的人都这样，他们不是不能理解。

可是在身为家臣的现在，曾经只是刀剑的刀剑付丧神们难免对曾经追随他们前主的武士们产生了一丝同病相怜之感。

本以为会说话的两个人都没说话不说还都一副“我在思考严肃又麻烦的事”的模样，笑面青江就有些想笑了。

青发胁差大概猜得到这两振刀在想什么，但是说真心话，笑面青江只觉得这一举动不但是无用功，而且还很多余。

且不说能不能弄明白吧。

就算能想明白，那又如何？

结果还不是一样。

多此一举。

想是这么想，但是笑面青江并没有打断两刃的思绪，他只是静静地站着，渐渐地也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维世界里。

不知不觉地，天马行空的思绪就转到了自己和这两刃的差别上。

笑面青江其实不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像另外两刃一样不做这件“多此一举”的事。

以前，审神者无视他们，他们对于审神者而言既没有存在意义更没有存在价值，那么为了给漫长的光阴找些消遣，他们就只能尽力赋予同伴和自己存在意义。

——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笑面青江曾经经常想的一个问题。

因为过于关注自己，所以不像某些人连自己都弄不明白，他其实很了解自己。

正因为非常了解自己，所以才明白，自己是渴望被了解渴望被重视的。

如果来这世上一遭，好不容易有了人形可以说话可以活动，却只有自己才了解自己，只有自己才看得到自己的话，不是太寂寞了吗？

作为一振斩鬼刀，对妖精鬼怪有实质意义上的笑面青江其实明白，有些小妖在人类的家宅中作怪，其实只是为了引起注意。

因为无法被看到，所以才想要被看到。

因为前任审神者无视他，当他不存在，所以他只能让自己注视着自己，借此搜刮出几分此身在此的虚假安慰。现在有了新的审神者，似乎的确可以像主流说法一样开始全新的、美好的未来，但到底是习惯养成了，比起关注随时会收回投注在他身上的注意力的审神者，还是自己要更重要。

最先采取了行动想要效忠的他其实根本没有想过效忠，所以与其说是明知无用功所以不去做，倒不如说他根本就没兴趣做。

他不是无法了解Zero，他只是压根不打算了解这个人类。

请你重视我，重视我到让我确信你真地重视我，但是在那之前，甚至在那之后，我不会第二次徒劳无功地献上自己那根本不被重视的忠诚。

如此，许久的沉默过后，率先回过神想起新刀里还有振自己兄弟的药研藤四郎才开口道：“总之先商量一下吧，谁负责开口？”

歌仙兼定看了药研藤四郎一眼，道：“我们两个已经做过这件事了，这次就交给笑面青江，然后我们在旁边补充怎么样？”

笑面青江闻言，深深地看了歌仙兼定一眼。

这已经是歌仙兼定向他发出的第二次示好讯号了。

药研藤四郎没有笑面青江想的那么深，想了想觉得这样安排其实最好，毕竟歌仙兼定是近侍，他又明显是本丸人数最多的粟田口刀派的话事人，他们两个谁来说谁不说都不够合适，倒不如把主场交给笑面青江，他们两个就在旁边表达立场。

药研藤四郎不反对，笑面青江也不会把显而易见的好处推出去，于是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简短地交换了一下意见，决定好待会儿要怎么说服（划重点）新刀们乖巧追随Zero大人之后，三刃就往住宿区走去了。

然后三刃就发现认真在整理房间的刀剑一振都没有，连标签是喜欢做家务的堀川国广都扔着自己的被褥不管，茫然中带着纠结地站在和泉守兼定身边，和其他新刀围在一起，听鹤丸国永还有压切长谷部以及加州清光这三振比他们早化形了几小时的新刀科普他们所不知道的内容。

#走近本丸，带你揭秘这座本丸最深的秘密#

笑面青江直接笑眯眯地走过去，站在鹤丸国永身边，微微偏了身子侧向迷之发毛的白发太刀，语气轻快地说：“鹤丸殿说的都对，不过这些完全不是重点，或者说不是你们真正该关心的东西，下面就由我来向各位说明一下你们真正需要知道，并需要做出选择的事吧。”

说话间，歌仙兼定和药研研藤四郎也带着敷衍式的浅笑站在了笑面青江身侧。

加州清光左看看右看看，见没人说话，只能硬着头皮开口给笑面青江一个台阶下，“是什么啊？”

二手刀还有什么信任需要争取这件事以外……难道还有更大的爆料吗？！

加州清光也觉得有些发毛了。

然后事实证明他的直觉是正确的。

“这个问题，之前Zero大人也问过我们，我们给出了回答，现在轮到你们给出回答了，今后再有新刀来也一样，这是一个需要做出明确回应的问题。”

“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Zero大人要做什么，你们身为由他亲手唤醒的刀剑，现在之所以能够以人形现世也是因为他供应了灵力——你们会誓死追随Zero大人，我们的主公吗？”

笑面青江想，下面就该是提问的时间了，也不知道谁的反应最快，三日月宗近是聪明，但也沉稳，鹤丸国永还有石切丸也一样。性子跳脱的刀剑付丧神倒有可能，不过……

“这还用问吗？答案当然是会了！”褐发打刀毫不犹豫地大声说道，眉目间还有几分因为感到被侮辱而泛出的不悦，“如果不是为了追随主人的话，我们降灵此地的意义是什么？”

三振二手刀浑身一震，竟像是一个梦游的小孩突然清醒，惶然睁眼，辨认不出周遭的世界。

一口土话的打刀陆奥吉守行咧了咧嘴角，姿态爽朗豪放，“就是啊，就算主公想要夺取天下，那也不过是正合了俺的心意罢了，我可是期待着可以大干一场呢。”

当然了，人家也不是真地就大大咧咧了。身为那位提出“船中八策”和提议德川庆喜“大政奉还”的坂本龙马的佩刀，陆奥吉守行怎么着也不会头脑简单。

只见扎着小辫子的棕发打刀嘿嘿一笑，自然而然地问道：“所以呢，俺们真正需要知道的事，是什么？主公其实是潜伏在时之政府的历史修正主义者？”

胆大心细胆大心细……鹤丸国永不知道这振土佐刀心不心细，但胆子还真不是一般大。

反正他是不敢这么问……不对！他连想都不会这么想！

笑面青江结结巴巴地否定，“不……不是，我、我是说……”

厚藤四郎见自家药研哥也一副回不过神的模样，只能开口打岔道：“不可能啦，主公不是还要我们出阵去吗？如果是历史修正主义者的话不会积极出阵的吧。”

没毛病。

歌仙兼定看向其他新刀，语气莫名，“你们呢？即使不知道也能毫不犹豫地认主效忠吗？”

#麻麻这振二手刀的眼神好可怕！#

金发太刀叉着腰，不悦道：“狮子也是会动脑筋的啦～如果老爷子……啊不，主公是恶人的话鵺一定会悄悄提醒我哒！不过鵺说了主公是个很温柔的少年呀！”

狮子王肩上趴着的那个猴脸狸躯虎肢蛇尾的生物，是岛国传说中能够判断人类善恶的鵺，如果是被它判断为“善”的人，就会得到它的保护，如果是被它判断为“恶”的人，就会被它以残忍的方式杀死。

用鵺的判断来说话，显然是种无法反驳的理由。

但是。

三日月宗近不觉得这是个好理由。

压切长谷部和陆奥吉守行开了个好头，他们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像两刃一样跟着说他们早在化形的那一刻便已认主，不会随着主公的目的改变而改变。

即使不熟悉不了解，三日月宗近也不会用恶意的心态去猜测这三振二手刀的意图，不过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如果继续这个走向的话，他们这些新刀和性格不明的审神者之间或许会有产生嫌隙的可能性。

“哈哈哈哈，”昏暗的天色中，最美之刃的眼中新月徐徐转动，“我明白了，主公之所以让三位来向我们寻求一个回答，是出于对我们的个人意志的尊重，实在是非常感谢。”

身姿悠然如从平安京的画卷中踱步而出的蓝发青年语速缓缓，声线中有种历经世事之人特有的祥和与从容。

“想来，之前主公也问过你们这个问题吧，既然你们已经回答了的话，就该知道我们也只会是一样的回答而已。”

“正是如此。”石切丸淡然地附和了一下自己的兄弟。

今剑扭了扭脖子——一直仰着头好累——颇有些不耐地说：“就是啦就是啦，你们要说什么就赶紧说啦，我还想知道自己能不能排上今天的出阵名单呢～”

其余几振新刀也表达了同样的看法，连把自己裹在脏被单里的山姥切国广都开口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如此单纯，如此坚定，如此……愚蠢。

三振二手刀竟有些想不起，是否自己也曾有过如此的时刻。

对他人充满了信任。

受到最大震动的，自然是明面上效忠其实根本没有效忠的笑面青江。

最先恢复过来的是真心效忠，且确实被鲁鲁修折服的药研藤四郎。

总之……这样就最好了……

药研藤四郎百感交集地想。

“我们本丸要做的事……确实和时之政府要我们做的事不一样。事实上，我们的作战目标正是时之政府。”

三日月宗近脸上的笑容微僵，柔和的眼眸里也缓缓泛起了凝重的情绪。

药研藤四郎没管脸色俱变的听众，不疾不徐地说道：“时之政府高层已经腐烂，这一点已经被现世的政府发现了。对审神者担任资格的审查不力，对与时间溯行军的抗争缺乏力度，现在明明是战时，但是他们待在安全的地方太久了，已经忘了这一点，我们的目标就是要……我是说，大将正是因为时之政府对基层员工的监察不力，所以被强迫来担任审神者的……啊不过不是说他不愿意担任我们的审神者，总之，大将希望能够改变这个现状，为此他需要我们的同心协力。”

笑面青江适时接道：“所以我们要做好与时之政府，甚至是另一个分灵为敌的觉悟，即使如此也不改变自己的想法的话，Zero大人自然会接受你们的效忠。”

鹤丸国永当了那么多年的皇家御物，政治嗅觉还是比较灵敏的，“现世的政府？难道说Zero大人是现世政府的人吗？”

这样的话就很好理解了。

歌仙兼定表示并不是，“Zero大人只是一个普通高中生而已。”

此言一出，别说大多数还云里雾里的新刀们了，连两振二手刀都忍不住瞥了面不改色说出这句话的歌仙兼定一眼。

#哇哦，这振二手歌仙兼定果然心黑！#

#你忘了之前被震得话都不敢说的自己了吗？！#

然而，即使内心都快被吐槽欲撑爆了，两振刀也没说任何反驳的话，那样子倒有几分默认的感觉。

这是不用事先商量都能心照不宣的事。

想不想和新刀们坦诚相待，这是他们个人的意愿问题，但这件事并不以他们个人的意愿为主。

不是想不想，而是能不能——或者让我们用比较温柔一点的说法——应不应该的问题。

二手刀们目前一致抱着的想法就是——审神者不会希望看到二手刀和新刀亲密无间。

老实说，在鲁鲁修已经明言他不在乎他们二手刀身份的现在，二手刀们还抱着这样的观念，显然是惯性思维导致的错误判断。

但是因为心头压着更重要的事，所以不管是自认最凉薄的笑面青江还是自认最清醒的歌仙兼定都没有意识到他们的观念还没有转变过来，至于药研藤四郎……他只是比较沉稳不会随便发表自己的看法而已。

新刀们当然不可能信歌仙兼定的话，刀剑付丧神里年纪最小的和泉守兼定已经撇着嘴吐槽道：“你说得好像主公是心比天高看不清自己身份……嗷！”

小天使堀川国广一肘子叫自己崇拜的兼桑闭嘴，一副天真软萌的模样道：“主公能有这样的想法真好呢，我们能够来到Zero 大人的本丸里真是太好了，如果真地做了的话，就是在为其他或许正在被亏待的另一个自己战斗了吧，我们会努力的！”

和泉守兼定心塞地揉了揉腰，垂头丧气地附和了一句。

真是的……为什么要一副如履薄冰的样子啊？国广这个笨蛋！

本丸爱豆又暗暗撇了撇嘴。

任务进行到这里，因为他们预判有误，所以基本上已经可以说虎头蛇尾地结束了——夭寿哦，刚才过来时刻意弄出的严肃气氛都白费了。

药研藤四郎和另外两刃对了对眼神，三刃达成一致意见，作为近侍负责出阵名单的歌仙兼定便走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吸引了众刃的注意力。

“既然没有人有疑问的话，”不对吧他们这边有很多疑问啊！“那么就进行下个阶段吧。待会儿的出阵名单。”

歌仙兼定侧目扫了早出场几个小时的三振新刀一眼，随即收回视线道：“鹤丸国永、压切长谷部和加州清光是Zero大人已定的名额，队长为鹤丸国永，还有三个名额，就暂且按照来到本丸的顺序依次补上好了。”

“刀装和御守都在锻刀室侧室，每人出阵前自己去准备好，出阵地点是1-3地图，也就是宇都宫。啊，对了。”

粉紫色头发的打刀撩了撩耳侧的短发，露出一抹微笑。

“Zero 大人会在你们出阵回来后和刀剑付丧神全员在天守阁召开一个会议，主题我也不知道，但是希望你们能尽快。”

出阵名单：

鹤丸国永（队长）、压切长谷部、加州清光、今剑、堀川国广、同田贯正国。

其余的新刀被提醒了赶紧去收拾房间，三振二手刀也迅速集结了所有二手刀，在鲁鲁修的正式会议之前抓紧时间开了一个小型的秘密会议。

会议内容其实都是些零碎的东西，很难说出一个中心，大部分时间他们都用来交换情报和发表看法上了。

与其说是想要讨论出一个什么结果，倒不如说是想要保持这种“同盟”的氛围来让自己安心。

不管三个话事人想不想承认，在压切长谷部他们二话不说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后，彼此之间的差别都已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摆在了眼前，让他们想装作看不到都没用。

审神者的确说了不会区别对待，但是即使站在同一起跑线，因为观念不同想法不同，也注定了只要审神者没吃错药就不会觉得二手刀比新刀好。

所以所谓的“同一起跑线”根本不存在，完全意义上的“公正”完全不存在。

他们没有怨天尤人的念头，只是更清楚自己如果真地想要和新刀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的话，就必须要付出比新刀要多几倍的努力才行。

他们的路上比新刀要多一个敌人。

那个敌人就是他们自己。

越是锋利的刀剑越有可能被自己割伤。

就算伤痕累累也没关系，只要能越过刀锋就好。

所以，必须要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以防自己在越过刀锋前就被割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