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宝贝儿，你到了吗？”

兰斯的耳麦里面突然传来这么一句。

说这句话的人，还特意压低了声音，如果这是平常的话，那种磁性撩人的声音早就让人脸红腿软了。

可是兰斯就有点暴躁，他一手压着耳麦，一边低声吼道:

“出声前吱一声不行吗？吓死我了。”

兰斯现在已经摸到了穆然博士的住宅那里，夜色当空之下，万籁俱静，附近甚至连个虫叫都没有，他蹲在户外的山丘上，默默地观察着。

刚才温瑟突然来这么一下，他差点被吓死。

那边沉默了几秒，温瑟说:

“你的反应不在我想象当中。”

“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和辅助书。”

兰斯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现在的温瑟就像是一个学渣试图只看教辅书考得满分，可奈何出题人不是个傻子。

“这里没人啊。”

兰斯看着豪宅，里面黑洞洞的，一点亮光都没有，这让兰斯十分怀疑，穆然博士根本就不住在这里。

“没人就走吧，可能穆然博士真的失踪了。”

温瑟在耳麦里面随口说了一句。

在确定兰斯非要出去找所谓的“盟友”之后，温瑟无奈，只好给兰斯几个可能的人选。

当是温瑟的意思是让兰斯多想想再说，可是没想到，兰斯一开始就有了自己的主意，在温瑟提供的那么多可疑人选中，兰斯毫不犹豫选择了“穆然博士”。

知道这个选择之后，温瑟沉默。

温瑟一开始以为，兰斯选择“穆然博士”，是不了解情况。

因为在维尔出来以前，穆然博士才是那个操控一切都人物。

如果说兰斯他们是“正派”的话，那穆然博士肯定就是“反派”；

现在有了维尔，介于两人都是“反派”，那很可能，穆然博士跟维尔狼狈为奸了。

“我可不觉得，你口中的穆然博士是乐意跟维尔狼狈为奸的。”

兰斯说。

他跟温瑟聊了一段时间，大概知道了穆然博士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自以为是，高傲且刻薄。

当然，也不可否认的是，穆然博士十分聪明，且善于分析和发现。

既然穆然博士是这么一个人设，兰斯认为，现在的“失踪”，可能就是穆然博士发现了维尔的“真面目”。

再加上之前在小岛上发现的一些穆然博士留下来的信息和资料，很难不让人怀疑，穆然博士是不是在开始“针对”维尔。

两个都是浑身尖刺的人在一起，怕是非要把对方伤得遍体鳞伤，还不肯罢休。

总而言之，综合种种，兰斯认为，穆然博士很可能在某些方面上跟他达成了一致。

既然目的一样，为什么不去看看呢？

如果能把穆然博士拉进阵营，那实验室内部的样子，也能一下子全部知道。

而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听卡尔他们说，穆然博士身边一直有一个人——

那个人，兰斯和温瑟知道，是维尔。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维尔会黏住穆然博士，但是如果维尔也在的话，那……那就有点麻烦了。

“赶紧回来吧。”

耳麦里面，温瑟这么催促道。

“好吧。”

兰斯瞧了瞧天上的月亮，估计时间已经不早了，自己再等下去可能等不到什么，于是准备开溜。

却没想到等兰斯爬下那个小山丘后，那个豪宅里面突然亮起来灯。

灯？这不有人吗？

兰斯想了想，又费尽心思地爬上了小山丘，窝在山丘上，偷窥下面的豪宅。

兰斯待着的位置不错，至少可以看见豪宅里面，在灯亮之后，一个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走到豪宅的阳台上，看着远处的山景，点燃了一支烟。

兰斯借着男人背后的灯光和那一刹那点烟的火光，辨认出这个男人就是曾经在温喻家别墅里面带人掀开他被子的人——

穆然博士。

两人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是兰斯看得出来，现在这个男人精神状态都不是很好。

他穿着一件衬衣，外面罩着一件白大褂，身上的衣服很凌乱，白大褂上面有明显的污渍，但看样子主人一点都不在意；

一直戴着的黑框眼镜是歪着的，他用两根手指夹着烟，在吸烟的过程中，能很容易看出来他的手在抖。

黑夜之中，烟头那点红色的光，明明灭灭。

兰斯竟然看出了一丝绝望的意味。

唔，人是出来了，但是他要怎么上前询问呢？

兰斯趴在小山丘上，有点犹豫。

片刻后，又有一人从穆然博士身后出来。

兰斯瞄了一眼，发现那赫然就是维尔，顿时大惊，吓得直接把头缩了回去。

而在兰斯缩回头的那一刻，维尔正好抬头朝外望去。

逡巡了一段时间，维尔并没有发现什么，他挑挑眉，只好把刚才的一刹那心悸当作来错觉。

“你出来干什么？”

穆然博士看见自己身边站着维尔，露出一个不耐烦的表情，

“我吸烟是我自己的事情，你管得着吗？”

维尔歪歪头，他收回自己的视线，看向穆然博士。

在穆然博士的瞪视中，维尔伸出手，硬生生从穆然博士手里抽出那条还未熄灭的烟头，然后给吃掉了。

他一边对着穆然博士嚼着那个烟头，他的脸上一边露出夸张的裂痕，嘴部的那道裂痕一直咧到了耳垂：

“我不喜欢……你们人类真奇怪，为什么总是有自毁的行为？”

穆然博士看着面前的非人，身体僵硬了。

不论多少次，看见维尔展现出的各种非人的状态和动作，作为人类，穆然博士总是忍受不了。

忍了几秒钟后，穆然博士压低声音，吼道：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出来跟你打声招呼，然后去吃饭。”

维尔露出一个委屈的样子，

“电视里面，关系好的家人都会在离家的时候，跟家里人打一声招呼的。”

“滚，赶紧滚。”

穆然博士被气笑了，他大步朝豪宅之外的树林里面走去，丝毫不给维尔一个眼神。

“……人类真的好奇怪。”

维尔看着穆然博士的背影，歪歪头，嘀咕了一句。

在穆然博士消失在维尔的视线之后，维尔的身体开始变化，随后他以人类几乎想象不到的动作，一下子跳上了房顶，几个跳跃消失在黑暗里面。

他离去的方向，是大海的方向。

看样子，维尔所说的“吃饭”，应该就是去大海里面找吃的。

穆然博士懒得去管维尔究竟是去吃什么，吃人也好，吃鱼也罢，反正他现在什么都管不了。

之前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在“饲养”维尔，可是现在，更像是维尔在“饲养”他。

在意识到自己似乎被维尔控制之后，穆然博士就对一切表现得非常消极，他不再关心自己的实验，也不再跟实验室里面的“保守温和派”互怼，甚至连班都懒得上。

由于他一直在这个豪宅里面深居简出，导致不少人以为他失踪了。

穆然博士也懒得去澄清。

他认为，如果自己失踪了，或许是一件好事。

这种非暴力不合作，让维尔有些挫败，很明显，维尔的某些手段也在穆然博士身上失效了（同时，穆然博士的身体也出现了问题）。

对此，维尔只好后退一步，他答应给予了穆然博士一些自由，并且在穆然博士的逼迫下，维尔允诺不会时刻监控和操纵穆然博士，这才让穆然博士有点时间喘息。

头疼，依旧是头疼。

穆然博士机械地迈着脚步，走在树林里面。

树林里面的幽静和呼吸之间的冰冷空气，暂时麻痹了他的疼痛，这让穆然博士稍微好了点。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穆然博士走到树林之中，他透过树林的间隙向上看去，看见一轮明月。

一时之间，穆然博士呆住了，他看着那轮明月，思考着一个问题——

整个宇宙里面，是不是除了人类自己，没有谁会在意人类是否会灭绝？

然而下一秒，穆然博士就来不及悲春伤秋了，因为他被一个力道猛然拉到了一个小山丘那里，他快被吓死了：

“啊——唔。”

“嘘嘘嘘，安静一点，是我啦。”

那人拿手捂住穆然博士的嘴巴，压在穆然博士身上，低声说道，

“我现在把手放开，你不要叫啊，我想，你我都不想引来维尔，对不对？”

穆然博士看清楚压在自己身上的人的样貌，震惊到瞳孔都放大了。

片刻后，他点点头，放弃挣扎，示意那人把手松开。

那人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松开了手。

“我记得，你叫’兰斯‘。”

穆然博士果然没有大叫大嚷，他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说，

“你是温喻的……”

或许是想到“温喻”已经死了，甚至连尸体都没有了，后面的话，穆然博士没有说出来。

“算是吧。”

兰斯并没有起身，他还是压在穆然博士的身上，谨防穆然博士突然逃跑了，他问道，

“你对维尔是个什么态度？”

提起“维尔”，穆然博士的神情紧张起来：

“你想干什么？”

“我就直说了吧。”

兰斯认真地问道，

“我是从北方小岛那里来的，那个监狱，是不是你做的？”

穆然博士的双眼睁大，不知道为什么，他开始看向兰斯头顶的月亮，然后开始念念有词。

兰斯听了一会儿，发现穆然博士在背元素周期表。

兰斯：“……”

“放心吧，我不是维尔那边的。”

兰斯在元素周期表的背景音里面直入主题，

“我想杀掉维尔……而现在，我唯一能找的盟友，似乎就只有你了。你既然能布置出那样的监狱，想必你早就有计划了吧。”

穆然博士一边开始背化学公式，一边看向兰斯。

在背元素周期表的间隙中，穆然博士问：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你背元素周期表，是为了避免维尔知道你的思想？”

兰斯猜出了一两点，他十分吃惊，同时也十分佩服穆然博士。

不愧是曾经的实验室主持人，真的厉害。

“因为我曾经是人类，我不想人类灭亡。”

兰斯看向穆然博士，直视穆然博士的眼底，

“实话告诉你，我就是你想找的人鱼。”

说完，兰斯掀开了自己的上衣，给穆然博士看了一下自己腰间细碎的白色鳞片。

“天啊……”

看着那些细碎的白色鳞片，穆然博士发出一声惊叹，他缓缓地伸手，想要去触摸，结果却被兰斯一手打开。

“如果维尔不死的话，我也可能会陷入困境，所以，我想要杀掉维尔。”

兰斯把自己的衣服重新穿好，他说，

“你可能认为我暴露在你面前的行为很蠢……但是没办法了，两害相较取其轻，这点诚意还不够吗？”

穆然博士顿了一下，他开始背质数，同时思考别的问题。

一分钟后，穆然博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苦笑一声：

“如果你能帮我，那真的是太好了。”

他抬起头，看向兰斯的双眼里面全是红色的血丝：

“我被折磨够了……为了我也好，为了人类也好，维尔必须死。”

穆然博士扪心自问，他在一些人眼里，或许真的是道德败坏、没有原则，但是他自认为，他的所有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人类的未来。

他的底线，是整个人类的存亡。

所以，穆然博士可以毫不顾忌地做人体试验，也可以毫不顾忌地放弃掉一部分人，他认为，这只是为了更加辉煌的人类未来所做的必要牺牲，他问心无愧。

但是，维尔的存在，可能毁掉整个人类的未来。

那么，哪怕会跟维尔同归于尽，哪怕与虎谋皮，穆然博士他也认为，必须把维尔杀掉。

人鱼什么的，在此时此刻，并不重要了。

……

维尔回到了豪宅里面。

令维尔感到意外的是，他这次回来的时候，竟然看见穆然博士坐在厨房的餐桌那里，吃着一个已经凉掉了的三明治。

“你总算愿意主动吃东西了。”

维尔微笑着走向穆然博士，他朝着穆然博士一路走来，水从他的身上流下来，滴落了一地。

穆然博士没管他，他一边嚼着嘴里的三明治，一边看了一眼维尔一路留下来的水迹。

“你的心情很好吗？”

维尔对于穆然博士的冷漠习以为常，他坐到穆然博士的对面，看见桌子上有一张纸。

这张纸写满了密密麻麻公式的，最后的一个小角上，用圆圈画着一个数值。

“看样子，你想出这个什么什么假说的最后答案了，恭喜。”

维尔看不懂这张纸上写的什么，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提高唇角，对着穆然博士露出一个人类的“欣喜”的笑容。

“呵。”

穆然博士吞下嘴里的食物，对着维尔冷笑，

“不懂人类的情感就别硬笑，你让我感到恶心，我不想吐出来。”

“好吧。”

维尔不在乎地耸耸肩，他已经熟悉了穆然博士的嘲讽。

“你之前，一直在思索这个？”

维尔装作不经意间问道。

“明天我要去生命科技公司。”

穆然博士冷不丁地岔开话题。

去公司？

维尔愣了一下，问道：

“不去实验室吗？”

这一次，穆然博士并没有回答他，而是起身把手里的餐盘放进了水池里面，随后便径直去了卧室。

在离开厨房的时候，穆然博士直接忽略了还坐在厨房里面的维尔，走的时候直接关掉了灯。

“哎，真是的，怎么都不收拾一下啊。”

坐在黑暗里面，维尔感叹了一声。

随后，维尔站起来，走到水池旁边，拿起了一边的清洁工具，同时喃喃自语道：

“食物残渣记得清理干净，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