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寻味”是J省地方台的一个美食节目。其主旨是为了展示J省多元的美食文化，并意将本地的美食推广到全国。

在之前，“寻味”已经推出了一季共计九集的节目。可能是最开始就计划好了只做这么一季吧，在这九集里，“寻味”就努力将J省的出名菜品和一些知名餐厅均收录了进去。

满满当当的内容和屏幕里模样诱人的菜品使得“寻味”较其他美食节目相比，更为出彩更受观众喜爱。

于是，在这栏节目有了同时段全国前十五的收视率后，“寻味”的导演——童导接到了再做一季的通知。

自己拍出来的东西受人喜爱固然很让童导觉得开心，但是想想之后这一季要做的内容，童导就开始犯了难。

他实在不大清楚这一季“寻味”做什么比较好。

要是延续前一季的风格，免不了在内容上会有些许重合，这会让人觉得敷衍败坏口碑。但若是直接换个主题，童导又不清楚“寻味”之后的具体定位。

为此，他想了许久。直到某天，在去接女儿放学看到了路边的摊贩时，他的心里终于有了个答案。

——要不，就做一季以路边摊贩、街边餐馆为主题的节目，还原J省街头巷尾那最真实的味道？

以这个为主题，童导试着做了一集。而在播出后，观众的评价居然出乎意料地好。相较于那些出现在昂贵餐馆的精致菜品，那些来自路边、最贴近人们生活的餐馆小摊似乎天然就有着观众的好感度。

……不过也是，第一季“寻味”里的美食只能看着电视发馋。但是到了第二季，只要你下楼到附近随便转上几圈，就能找到同种类的店面尝到相似的味道。

这确实是更让人觉得舒心了。

在将最新一集的内容剪辑完毕后，童导又开始了寻找新一集的内容。

为了寻找口碑好的街头美食，童导就有了到处逛地方论坛的习惯。而当他点进Z市论坛的时候，那被顶到第一页、带着贴上了专门logo的烧烤推车照片的帖子瞬间就引起了童导的注意。

顺着帖子最下方的管理员的回复，童导摸到了论坛最上方被加精了的帖子。

……他也是真的没想到，那个看标题像是网友仇富的帖子，实际上居然会是一个美食打卡贴。

看着这个足足有几十页、被他下意识忽略数次的打卡贴，看着上面几乎没有差评、尽是满足开心的网友回复，童导最后做出了决定。

这之后，就做一集关于烧烤的内容吧。

……

午后，摊子上的烧烤早就已经是销售一空。

俞铭寒还是悠闲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手里那本Python教科书。烧烤摊里的小富二代们则是随意地分布在店内，有些玩手机，有些则是坐在摊子后头应付着特地赶来却得知没有存货食客。

陈旭岩坐在椅子上翘着腿玩着消消乐，突然看到一个陌生电话打过来。

陈旭岩接起来：“你好，哪位？”

“你好，我是美食节目——寻味的编导。”电话那头问：“请问你是土豪同款的店长陈先生么？”

美食节目？

陈旭岩愣了愣，随即心里一喜：原来我们“土豪同款”都已经是这么出名了么。

陈旭岩清了清嗓子，问：“我差不多能算是，请问你是有什么事么？”

……他们“土豪同款”这次不会是要上电视了吧？！

“差不多能算是？”对面被陈旭岩的这个用词惊了一下。但想着正事要紧也没太过深究，便继续说明了来意：“是这样的，我们从Z市论坛里看到了和你们‘土豪同款’相关的帖子，然后就想邀请你们参加我们的节目。”

“请问你们那边能同意么？”

陈旭岩：！！！

“俞哥，有节目组说要邀请我们上节目！”陈旭岩登时激动地朝着俞铭寒大喊。

俞铭寒没什么反应，倒是其他小富二代们闻言都凑了过来。

“卧槽，真假，什么节目。”

“这是说要上电视了么？感觉人生已经到达了巅峰。”

陈旭岩谁也没理，站起来凑到俞铭寒身边，压着嗓子问：“俞哥，我们要答应他们么？”

“参加节目啊……”俞铭寒沉吟片刻，做出了回答：“行吧，就直接答应他们吧。”

俞铭寒想了想又嘱咐道：“顺便问问他们什么时候来。我怕他们来晚了，东西就都卖光了。”

陈旭岩再一次确认道：“哥，那我真就这么答应下来了啊。”

俞铭寒应了一声：“嗯。”

本来以他的性格，遇到这种事情一般都会选择直接拒绝的。但是想想那个隐在幕后，害他看了这么久新闻时事、感动中国的买凶者，俞铭寒还是答应了下来。

到时候那人从屏幕上看见他还好好地活着，是会震惊恐惧，还是说尝试着再对他出手？

俞铭寒随意猜测着，把手上的书往后轻轻翻了一页。

算了，随便他怎么想吧。只要那人还敢再对他出手，他到时候反手直接就还过去几十年铁窗泪。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直接解决了这个麻烦。

……

俞铭寒提早想好了寻味节目组过来拍摄时的菜色。他准备当着全国人民的面，给大家表演一个烤猪蹄。

为了方便运送食材，俞铭寒又把他的电动小三轮改了改。他把后面连接着的烤炉拆卸下来，换回原本的平整铁皮。

“寻味”节目组说好过来拍摄的那天，小富二代们小心翼翼地把三个装满了卤猪蹄的卤锅搬到了小三轮后头。

驾驶电动小三轮的是他们精挑细选后，选出来的一个从未违规被扣过驾照分的人。如此罕见的富二代，如今才有资格驾驶这辆载着卤猪蹄的电动小三轮。

而为了防止小三轮驾驶期间卤锅倾倒卤汤漏出，他们还专门选了个机灵的小富二代坐在小三轮后头，让他见机行事护住这三锅卤味。

当然，如此行事也不是说他们对那个寻味节目组有多看重，而是他们俞哥在早上掀开锅盖看卤锅内卤味状态的时候和他们提了一嘴，说这里面有一锅是留下来自己吃的。

足足一锅啊，分到每个人头上，怎么也有个几斤了。这让本来就很负责的小富二代们更加尽心尽力。

如果就只看坐在小三轮后头那人警惕的模样，知道的清楚锅里装的是卤味，不知道的还以为锅里装着的是什么金银财宝呢。

骑着电动小三轮的那位已经是尽量把车骑得又快又稳了。但是行车途中，难免会遇到点小意外。

小三轮遇到红绿灯，登时刹车停下。原本紧紧盖着的锅盖露出一道缝隙，浓郁的香味就从里面倾泻出来，霸道地占领了一大片空域。

这天恰好是周六，大家都闲一般都不用上班。这卤味的香味传出来，立马就让小三轮附近的人精神一振。

小富二代们身上穿的统一制服是他们专门找设计师设计出来的。无论是版型还是图案花样看着都挺高大上，不像是什么工作制服。

有人没听说过土豪同款，也没见这件工作制服。因为那阵浓香，便凑到小三轮边上，指着锅问：“你们这是哪买的啊？”

平时机灵的小富二代这时候精神紧绷，被惊得连脑子都转不动了，闻言想也没想就直接回道：“苏泊尔买的。”

路人大惊：“苏泊尔，是我想的那个苏泊尔么？苏泊尔还卖卤味？还是说他们最近搞活动，买锅开始送卤味了？”

“哇，那这个活动真的是叫人无法拒绝。”旁边有人接话道：“就为了这一口吃的，我也必须得去买个锅回来啊。”

当然，这里还有人是光顾过土豪同款的。看他们这样，那人就有些无语道：“什么苏泊尔搞活动，这是人家自己做的准备卖的。最近有名的土豪同款，难道说你们没去过？”

话说完，他就笑着凑到小三轮边上：“现在刚好趁着红绿灯，我们来做一笔三位数的交易，怎么样？”

小富二代终于有了点反应：“抱歉，我们只有到了摊位后才会开始贩售。”

路口绿灯亮起，小富二代一边说着话一边被拉走。其他路人见状，闻着鼻尖的香味想着反正今天也没有工作，本来就只准备去菜市场买菜的人一拧把手，骑着电瓶车就跟在了小三轮后头。

……

“寻味”节目组还是提前到了Z市论坛里说的那个摊位。

陈旭岩和他们通话的时候，便让他们早点到。说最好是能在十点半前就到地方，不然东西就会被卖完很有可能会让他们白跑一趟。

节目组的人当然也是做过功课的。看着论坛上说的那个“一般九点出摊”，觉得陈旭岩说的那个“十点半前”实在是夸大其词。

当然，虽然说不信，但是人家既然都特地这么说了，那就早点到呗。

“寻味”节目组的人看着时间，按着论坛上说的九点就到了地方。然而，当他们到了地方后，“土豪同款”压根就还没出摊。论坛上照片里看到的“土豪同款”遮阳伞没被撑起来，一排三个摊位看着空空荡荡的。

“我就说来早了吧。”摄像师小王扛着摄像机下了车，他跟在他的同事后头，有些不满地嘟囔着。

他们昨晚十一点才开车到了Z市，之后又找宾馆又收拾东西的，费了不少功夫直到很晚才休息。而今天，就因为对方的一个随口的建议就早起跑过来，睡眠实在有些不足。

……当然，最让他觉得不满的，就是他们到后，发现人家连摊位都还没撑起来。

童导没说话，冷着一张脸走在前面。和小王关系不错的同事见他还要继续叨叨，忍不住用力推了他一把。

小王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闭嘴安静地跟在后头，心里不满情绪越发浓重。

节目组一行人走到美食街街口，周末的美食街比平时还要来得更热闹。

街口整齐地站了一排食客，他们一直等在门口，也不知道是在等什么。

童导有些好奇，便走过去露出一个和善的表情问：“你们等在这里是做什么？”

食客等吃的等到内心焦灼。看到那群一看行头就知道是在拍节目的人，勉强放柔了声音：“当然是等他们把烧烤摊撑起来了。我今天八点多来的，人却还有这么多，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到。”

一听到烧烤摊，童导就大概有了想法。童导问：“是土豪同款么？”

“对，”食客说着叹了口气，“感觉今天可能又是白跑一趟了，希望他们今天能勤快一点，多卖一些吧。”

得到了肯定答案，童导不免惊愕于这个“摊还没摆起来，人就已经排起队在这等”的现象。

他怔愣了一瞬，便很快反应过来让摄像师开始拍摄。

……这可都是极好的素材啊。

摄像师小王扛起摄像机拍摄，突然看到所有食客都朝他的方向看了过来。

“来了来了，今天好像和以前比算晚了吧。”

“唔，想知道今天的烧烤内容，希望是荤的。上次排了好久就吃到烤土豆……虽然也很好吃，但还是觉得之前的牛肉小串更好吃。”

摄像师小王慢了半拍，后知后觉地扛着摄像机转过身。在他面前，那群穿着土豪同款统一制服的小富二代一个接着一个从五菱宏光里出来，那看着不大的面包车里像是连着一个异度空间。

……是的，随着人越来越多，陈旭岩的座驾被淘汰，也换上了新买的五菱宏光。“土豪同款”画风终于统一。

后面，穿着同款制服的小富二代骑着小三轮姗姗来迟。而在小三轮旁边，有不少人骑着电瓶车跟护卫似的跟在附近，眼神不住地往卤锅上瞟。

从面包车上下来小富二代有些走到小三轮前，把小三轮上的卤锅卸下来；有些则是去取东西开始摆摊撑遮阳伞。前排排队的食客也很配合，往后退了退给他们让出空间。

童导看着眼前的这几幕场景，都想好了之后要怎么剪辑，怎么配文案了。

三个卤锅被小心地抬过来放在一边。小富二代们走前揭开了其中两个锅盖，让里面的香味能传出来。

——而这，就是他们的免费广告。在俞铭寒最开始做生意的时候，就是靠着香味吸引路过食客。而到了现在，这个好习惯还是被这群小富二代们传承了下来。

卤锅里，卤好的猪蹄只露出一角，而它们散发出的香味却让周围的食客纷纷开始躁动。

贺峰拿着个喇叭走过来。他把喇叭固定在摊位附近，打开了上面的开关。

“今天是烤猪蹄，因数量有限，每人限购一只。”

……在以前，烧烤摊上本来是没有限购这个规则的。但是，自打在遇到了一个花钱包圆所有食材的人后，俞铭寒就弄出了限购这条规矩。

这段话被喇叭不断循环播放，也让排队的食客脸上出现了等到喜爱食材的欣喜和听到限购的遗憾。

童导见状，朝着摄像师挥了挥手激动地大声喊道：“小王，来这里拍一下。”

……

摆好摊，小富二代们便开始有条不紊地招呼食客。

卤猪蹄好吃，但是烤猪蹄也是别有风味。在限购数量出来后，食客们便开始了自由拼桌，好让自己既能吃到卤猪蹄，也能品到卤猪蹄在碳火上滚过后才会形成的独特味道。

俞铭寒在助手贺峰的协助下开始了烧烤，最先上桌的就是直接从锅里盛出来的卤猪蹄。

卤好的猪蹄甘香入味，酥烂软糯。轻轻一吸，就能将将上面的皮肉吸下来，使其骨肉分离。

童导带着摄像走到了一桌食客前，在取得食客的同意后，开始了拍摄。

“就之前，这个烧烤摊还没有名字只是个流动摊位的时候，我就已经是他们的忠实客户了。”说话的食客把珍惜地吮了吮还有味道的骨头，继续说，“那时候这个烧烤摊还没在美食街摆起来呢，老板整天骑个小三轮满世界乱跑。”

“那时候吃烧烤还得看缘分。Z市这么大，我出门逛好多天可能才能遇到他一次。而且就遇到他这么一次，可能看他烤到一半的时候还会碰上城管，看到最后也没能尝到味道。”

旁边食客对此深有感触，听到这里便忍不住接话道：“对对对，好多次就差这么临门一脚。每次我都恨不得抢过老板手上的串，再自己去路边买个辣椒面撒上去，看得我真的急死了。还有那些城管，啧，我觉得那些城管也就是被烧烤的味道吸引过来的，不然怎么一下子就能找到我们。”

童导：“那现在固定了摊位，比以前就要好多了吧？”

“怎么可能？”食客说，“以前流动摊位，就算是下午都还能碰巧遇到老板，然后吃上烧烤。但是现在摆了个固定摊位，哪天要是来晚了，就真的吃不到他这里的烧烤了。”

童导又找了几桌食客拍摄了几段画面，那些食客大多都是吐槽老板任性、贩卖的数量太少人太懒。

……当然，怕老板一言不合更任性，最后都加了一句“但是，就算是这样我还是依然爱着他”。

在童导拍完了这段之后，烤猪蹄正好下烤架。陈旭岩拿着盛在一次性饭盒里的烤猪蹄，把它放在特地空出来的桌子上，招呼节目组一行人过来拍摄。

绕着烤好的猪蹄三百六十度拍了一圈闻够了香味，然后又眼睁睁看着陈旭岩把那份烤猪蹄给那些食客端上去。童导看着远去的烤猪蹄咽了咽口水，艰难收回视线凑到了俞铭寒边上，表示希望对方能让他们拍一下烤猪蹄在烤炉上的样子。

俞铭寒同意了，然而在看到摄像师小王的拍摄时的样子时，他沉默了。

看着小王拿着摄像机的动作，俞铭寒都能猜出摄像机里显示的画面了——拍出来效果还行，但是换个角度它还能变得更完美。

俞铭寒没忍住，出声指点了两句。摄像师小王试着按着俞铭寒说的拍了一段，发现效果真的是比他原来看着要好。

小王惊呆了，问道：“老板，你也是摄影专业毕业的啊。”

俞铭寒笑了笑：“不是，我这勉强能算是熟能生巧吧。”

摄像师小王硬是没想出来俞铭寒这个烧烤摊老板是怎么个熟能生巧法，但直播间内的观众却是太清楚俞铭寒的所谓熟能生巧了。

听到俞铭寒的那句“熟能生巧”，真的是连眼泪都险些要流出来了。

[最开始看他按着俞哥的指示摆出动作的时候，我看着这些拍摄角度觉得这真是太熟悉了。后来稍微用光脑一模拟……woc，这不就是从我们直播间内的常见画面么？！]

[为了馋我们，这个主播居然就这么学会了摄影，还比人家专门系统学习过的还要好……行吧，俞哥，你牛逼，我认输了。]

[魔鬼，这个主播绝对是个魔鬼。]

[我俞哥怎么这么专业这么牛逼？呵呵，全是在我们身上练出来的啊：）]

……

十点四十五，摊位上的烤猪蹄都卖了出去。

“寻味”节目组的人才知道，陈旭岩和他们说的那个十点半前还真不是什么玩笑话。

童导问：“你们这的生意一直都这么好？”

“就差不多那样吧。今天是周六，提早来排队的人也多。”陈旭岩说，“要是放平时，应该还能再撑一会撑到中午吧。”

陈旭岩说着说着，突然闻到卤猪蹄的味道。转头眯着眼睛看过去，就看见其他富二代们已经站在菜板前，开始分着吃卤猪蹄了。

……他们都已经吃上了，就剩下他一个，还让他来应付“寻味”节目组。

“嘿，你们就不能吃的时候叫叫我么。”陈旭岩一边抱怨着，一边凑了上去。只剩下节目组的人，坐在那里闻着味咽着口水看着别人吃。

“我好饿。”不知道是谁在小声嘟囔。

“放心，我们就一直看着他们吃，他们总会不好意思的。”不知道是谁在小声接话。

然而，迎着“寻味”节目组众人的视线，那群小富二代们依旧吃得开心。谈笑风生间，半只卤猪蹄就这么下了肚，像是完全不在意其他人的视线。

童导语气幽幽道：“看来他们都习惯了迎着其他人的视线大吃大喝了。”

“唉。”身后众人均是有志一同地叹了口气。

为自己，也为那群咽着口水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大吃大喝的食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