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沉默了半天之后，林琮局促得手指都缩起来了。可是费琅只是注视了他片刻，什么也没有说。

两人沉默着走回车上，林琮看到了自己买的那盒廉价月饼，心念一动。

“费总，祝你中秋快乐。”他把月饼递过去，悄悄观察对方的表情，“今天谢谢你。”

他买的这盒月饼，是超市里标价最便宜的，作为回礼其实十分寒酸。然而费琅不知道，他从小到大在金钱上锱铢必较，根本没送出过礼物。小小的一盒月饼已经是他能给出的最大的心意。

费琅却把月饼盒轻轻推回了他面前：“多吃点。”

林琮：“……”

为什么从身边的人到粉丝再到费琅都这么执着于让他多吃点东西？？？

林琮坐在副驾驶上，看到手机上父母发来的“中秋快乐”。

下一句是“我们今天回不去了，抱歉”。

一股酸涩从胸口漫上来，让他喘不过气。他总觉得有股怒火憋在心里，却怎么也爆发不出来，毕竟这么多年来他早就学会把委屈和思念憋在心里了。

于是他发了个点赞的表情，对父母说了节日快乐，说了没关系。

费琅送林琮回家，在路灯下看着旧城区的公寓。

“你就住在这里？”

这样的房子在他看来破败不堪，不敢想象里面的人是怎么生活的。

林琮笑着说：“是啊，我家还挺大的，地方也比较宽敞，只是从外面看有点破。”

费琅没再多问，心里却泛上一股酸涩。

世上有很多穷困潦倒的人，林琮绝对不是最凄惨的那一个，他也不可能去照顾所有物质生活比他差的人。可是看到林琮住在这样的地方，他就是觉得心里沉重。尤其是看到清瘦的身影走在昏黄的路灯之下，踏进小楼狭窄的入口之后。

舆论把林琮打成一个小气自私又抠门的人，但费琅知道，林琮连面对自己讨厌的人，都树不起任何的敌意来，而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全是温柔。

他不过是像所有普通人一样，有个小小的缺点，却远远不到被攻击嘲讽的地步。

林琮走上楼之后，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来电显示竟然是李迭。

他刚接起来就听到对面的李迭像喘不上气来一样，声音里充满了绝望：“林师弟，你帮帮我，我知道你能帮我的。”

林琮心软了一瞬间，而后警惕心大作：“前辈在说什么？”

“就因为得罪了你，我什么都没了！你帮帮我吧，帮我跟费总说几句好话，我会好好补偿你的，真的——”

林琮听得一阵莫名其妙，立刻打断了他：“前辈，我和费总不熟，这些话你可以和韩特助说。”

他听到电话里一阵嘈杂声，还听到了玻璃瓶碰撞的声音，猜想李迭大概是喝醉了，随便拨通了他的电话就开始说胡话。

李迭平常都是端着成熟稳重的架子，从来没这么失控过。

中秋节的时候喝酒？

林琮下意识地问道：“前辈在家里吗？”

“我什么都没了，直接被封杀了，哪敢去见我爸妈啊——林师弟，你怎么可能帮不上忙？费总不就是为了你才——”

林琮听他醉得厉害，刚听了一半就挂了电话，却清晰地捕捉到了最后几个字。

他惊讶之余跑去楼道的小窗里看了一眼，费琅的跑车已经开远了。他不敢全信李迭的醉话，更不可能拿这件事去问费琅。

可是这些天许多黑料都该消失的消失，该辟谣的辟谣，所有问题迎刃而解，顺利得不可思议，这些都归功于疑似费琅星旋旗下运营的某个营销号。

为什么？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另外一个人好，费琅这种年轻有为管理着大把家产的人，更不可能毫无理由地抽出自己宝贵的时间，去管一个小艺人的闲事。

林琮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越想越觉得心跳得厉害，可是又拼命把那种惊喜感压了下去。

无论是家世、身份、性格，他们都差得太远了。

……

刘晓陪着林琮和景芊去LIM总部大楼，和LIM的创始人见面。

一路上她都很难受。

韩由对她千叮咛万嘱咐，绝对不能说中秋节那天费琅是刻意安排了和林琮的偶遇。但是作为林琮的粉丝，她又觉得自己有责任让林琮知道真相。

而且费琅经营着规模最大业务最广的影视娱乐公司之一，自己父亲是费琅的司机，她又常年混迹粉圈，对金主和明星之间的弯弯绕绕比普通粉丝都要清楚得多。

费琅这样的人从出生时就把权力和金钱牢牢握在手中，他要是想要什么，谁知道会使出什么手段？

刘晓满怀愧疚不安，生怕自己那天晚上放林琮和费琅独处已经酿成错误，小心翼翼地问道：“林哥，中秋节那天你和费总都聊了什么啊？”

景芊瞪大了眼睛：“什么？你见到费总了？”

林琮想了想：“只是偶遇而已……费总跟我说那天晚上的月亮又圆又亮。”

刘晓：“……这个话题真是让人聊不下去。”

林琮无奈地笑笑：“是啊。”

刘晓她看着林琮带着些许无奈却很轻松自然的表情，感觉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LIM的总部大楼是玻璃幕墙的外观，和燕京市几栋有名的大厦只隔了一条街的距离。大厅灯光明亮，装潢简约大气。

接待台旁边的皮质沙发上坐着一位气场很强的中年男人，他梳得整齐的黑发总夹着几丝银白，但精神很好，眼神带着几分锐利。

林琮刚一踏进大厅就觉得右边眼皮直跳，揉了揉眼睛。

前台接待的工作人员抬头看了他一眼：“请问您是？”

景芊帮他回答：“这位是林琮先生，我是他的经纪人，这位是她的助理，我们预约了和林总林夫人见面。”

工作人员为难地往沙发上看了一眼，那位中年男人起身走向林琮，语气轻视，毫无善意：“我听说林先生今天是来谈代言的。”

林琮温和一笑，伸出手：“您是哪位？”

“我是LIM亚洲地区销售总监，祁海。”

对方连看都没看，林琮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

祁并不是个常见的姓，林琮瞥到他挂在口袋边的工作证件，一下子就明白了。

眼前的人就是祁云的父亲，正是他把原本和林琮谈妥的代言撤销，将机会给了自己的儿子祁云。

祁海见林琮不说话，嘴唇上扬，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看起来不用我多说了，林先生已经明白了，您就算争取到了和林总本人见面的机会，也是没有希望的，我才是销售和代言方面的总负责人。”

景芊怕林琮不会应对这种冲突场面，正要开口，却听林琮笑道：“这个机会不是我争取来的，是林总和林夫人主动邀请我见面的。也许您有最终决定代言人的权力，但他们也可以请一位年轻人来公司喝杯茶吧？”

祁海忽然被堵得没话说，愣了半晌竟然转身坐回了沙发上。

哪怕这个年轻人气急败坏口不择言，他都能轻松应对，可是林琮的话竟然十分礼貌有风度，还显得祁海蛮不讲理，完全不尊重林氏夫妇的意愿。

祁海在沙发上越想越气，气得整张脸涨红。景芊悄悄给林琮比了个赞，轻声道：“说得好。”

那边工作人员接了一个电是，小心翼翼地对在场的几个人微笑道：“林总和夫人已经在会议厅等候各位了。祁总监，他们也想见您。他们想让您和林先生一起。”

祁海怔住片刻，林琮也愣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工作人员带着他们穿过宽敞的走廊，推开会议厅厚重的门。祁海先走进，林琮随后走进。

然后他双脚仿佛冻在原地一般动弹不得，连呼吸的节奏都像是冻住了。

坐在会议室另一面的，是他的父母。

他出差多年不着家，挣着“普通工薪阶层”的工资，活得勤俭的父母。

他决定放弃找与自己金融专业对口的工作，试着来娱乐圈碰碰运气，只因为在娱乐圈一旦起步就能抵上许多人好几年的辛苦。

他努力拍戏赚钱，想让他们过得更好，他们却骗了他这么多年。

林琮一时之间失去了言语，景芊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说：“别紧张，我来谈。”

“好……谢谢芊姐……”林琮朝前走了几步，“反正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句话被在场的所有人听到，其他人均是脸色一变。林映山和钟兰英的神色尤为僵硬，愧疚与尴尬纠缠在紧咬的牙关中。

祁海觉得林琮太没礼貌，又看到林氏夫妇表情不对劲，竟然不自觉地喜上眉梢：“林总，夫人，您也见到林琮本人了，犬子不才，但总比林琮先生有家教。”

这下林氏夫妇脸色更差了，钟兰英不爱忍耐，当场就瞥了祁海一眼：“祁总监，你说谁没家教？”

祁海还没反应过来钟兰英在气什么，赔着笑又补充了一句：“就是您请来的这位林琮先生啊，我的儿子祁云可不敢当着您的面甩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