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01．

很快就到了与特里萨的会面时间。

具体会面的地点是希尔在玉兰城外的庄园里。夏意盎然，庭院里是被阳光笼罩的蓬勃生机，一眼望过去白茫茫一片，每一片绿叶似乎都在反光。窗台上放着几盆花，粉红色的花朵伶仃可怜，被叶片挤在一边去了，艳丽的颜色倒也显得可爱。

特里萨走进庄园的时候希尔正在摆弄着盆花，他一开始很耐心地用水壶各个角度喷着水，接着不耐烦地直接拧开水壶挨个倒过去了。看着这一幕特里萨差点噗出来，他咳嗽了一声，希尔将水壶里最后的水直接全部倒进了最后一盆花。于是特里萨终于噗了出来。

“想不到与大名鼎鼎的雪莱主教的理论上的第一次会面，他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噗‘。”希尔将水壶放到了一边，说道。

特里萨有点发窘：“不要嘲笑我了，魔王大人。”

“哈哈，好吧。”希尔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坐。”

壁灯的罩子上绘满了繁密的花纹，黑色和褐色的曲线交错勾勒在一起，橙色的灯光照亮了一方小世界，墙壁上挂着的画中，神态冷漠的魔王正注视着这一切。这是这栋庄园的书房。写字台是胡桃木的，希尔挺喜欢这张浅黑褐色的写字台的。褐色上面还带着紫色，色彩饱满，表面的光泽看起来高贵典雅。

希尔在说话时顺手拉出书桌前的凳子坐下。

特里萨有点局促地坐在了希尔对面的沙发上，又叫了一声“魔王大人。”

“先是我和你谈，门罗待会儿过来，他比较忙你知道的，然后时间就交给你们了，这样可以？”希尔做了个没啥意义地手势。

“好的，魔王大人。”特里萨回答。

应该是太久没有见面也没有通话了，很长一段时间里特里萨都基本保持着站在魔族对立面的立场上，所以他现在下意识对着希尔就有种十足的距离感……并且还有畏惧。

以敌人的角度来看，希尔真的是非常可怕了。

希尔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将茶壶放在了桌子上：“自便，我就不给你倒了。”

“额好的，我不用。”特里萨说。

“嗯，现在周围没有其他外人，所以我们是先道貌岸然一番呢还是直接切入主题？”希尔问。

这话槽点满满，不过此时的特里萨当然不至于吐槽了：“直接切入正题吧。”他说道。

“哦好的，看起来你不喜欢前戏。”希尔说。

特里萨：“噗咳咳咳……”

“抱歉，”希尔喝了一口茶，用无所谓的态度说：“也许我应该用更正经的态度对待你，容我调整一下态度。”他将镶金翠色花纹的瓷杯放在托盘上，然后正了正脸色。

特里萨有点发窘地说：“那我们还是从道貌岸然开始吧……”

“好啊，道貌岸然好啊，我最喜欢道貌岸然了。”希尔说。

特里萨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对于我们这些上位者……恩……领导人物来说，道貌岸然代表着我们专业性强。我们应该时时刻刻维持着我们的专业性。”希尔很正经的说道。

特里萨终于成功地被逗笑了：“噗……哈……哈哈哈……您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风趣幽默。”

“我知道你尽力给我想了两个褒义词。”希尔笑着说：“好了好了，我们开始谈正事吧。”

“好的，魔王大人。”这次特里萨的声音轻快了不少。

庭院中间有一棵树姿优美的漂亮月桂树，从窗户的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它。叶片细致而有光泽，散发着馥郁的清香，让人心旷神怡。那淡黄色的小花在叶片的簇拥下也显得迷人可爱。

特里萨斟酌着词语，缓慢地诉说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筛落了一地，如同明亮的眼睛，风吹过还一眨一眨的。透过树叶大概也能看到细碎的蓝天。清风吹来，是挺舒服的感觉。

“光明教皇如今在全力准备战争，目前我还不知道新增加的傀儡人有什么明显的弱点……这些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了。”特里萨说。

希尔一边听着一边点着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在想如果要发生战争的话，那么你希望战争能够早一些到。”

“是的，这是我的想法。不过我只是说出了我的想法，您还是以您的想法为主，不需要，您不需要太过于困扰。”特里萨说。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能说出自己的想法这点很好。毕竟我作为这个世界权利顶峰的存在本身做决定时也要考虑到各方的想法，而你是我计划中很重要的一环，所以你也不要有太多负担，说出自己的想法就好。”希尔说。

“我明白。”特里萨点头。

“一直以来都辛苦你了，你完成得很好，比起一开始你越来越成熟了。”希尔说。

“谢谢您。”

接着希尔就继续开始喝茶，翻阅书籍，他等着特里萨继续和他说一些事情，但特里萨一直坐着没说，于是希尔也没主动开口，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流逝，直到门罗到了。他进来时看到这有些奇异的氛围后显然微愣了下，不过也就是微愣。

“你们这面对面喝茶倒是好雅兴。”门罗说道，“好了，特里萨你和我出来吧。希尔，我先把他带走了。”

“好的好的，去吧。”希尔摆了摆手，他连头都没有抬。

特里萨规规矩矩向着希尔鞠了一个躬，结果还没起来就被门罗勾着肩膀拉走了。

他们路过庭院的时候与爱丽丝相遇了，爱丽丝正在摘桃子，魔龙侍卫安静地站在她的身边，像一个雕像。她脚边还有两只猫咪，阳光浅淡而温柔，树下装满桃子的竹篓被猫咪打翻了，饱满圆润的桃子滴溜溜滚了出来，是诱人的粉红色，看起来水润水润的，让人垂涎欲滴。

特里萨在看到爱丽丝的时候下意识想躲避，但爱丽丝却先看到了他们，并且脆生生地叫了一声：“门罗叔叔！”

接着特里萨有些紧张地看到爱丽丝的目光移向了他。

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然后他看到爱丽丝脸上的微笑变淡了一些，她站起来，左脚后移，拎起裙摆对他行了个礼。接着她看向旁边的魔龙：“我们去其他地方摘桃子吧。”

魔龙点头，沉默地将她放在了那边的轮椅上，推着她走远了。

特里萨目送着她走远：“魔王大人和她说了我的事情吗？”

“没有说，但是她是个聪明的孩子。”门罗说。

特里萨下意识想到，和她父亲一样聪明，但他接着就觉得自己这个念头很荒谬，这到底算什么呢……他收回视线，看到猫咪趴在竹篓上睡着觉，显然它对桃子不感兴趣。

他们之后在庄园外的小溪边上散步，特里萨率先开口：“其实我现在的心里有很多想法，而且很感情上觉得很复杂……有一些心里话我没有对魔王大人说，我不敢。”

门罗似乎笑了一下：“那你觉得不能对他说的话就可以对我说吗？”

“……我明白队长你的意思。其实理智告诉我不能对魔王大人说的话也不能对您说，但是情感上我还是想对您说。”特里萨说。

门罗看了一眼特里萨，他没对此做什么情感上的表示，只是说道：“好，那你说吧。”

于是特里萨就把自己和教皇的那些对话和一些想法都说了出来，说完后，特里萨犹豫了一下：“目前来说……到底如何我也说不清。我对光明教皇如今的想法就是这种很复杂的，对此我想征求您的意见，队长。”

“你知道我会给你怎样的回答的。”门罗没有去做隐瞒或者去说一些很虚无的安慰话，他的言辞向来都是如此的直抵人心，无论是身为魔族还是人类都是如此。事实上这也是他的那些属下如此信奉他依赖他的主要原因。

阳光很好，但此时的对话并不是那么的有趣。

特里萨沉默了片刻，说道：“是的，我知道。”

“所以你只是拿我当借口而已，你自己已经有了答案，但是你无法下定决心，你有了软弱，所以你希望我说出你内心的想法，接下来你就可以说，啊，我是在遵循队长的命令了。”门罗说得非常直白，“这样甚至于你能将负面情感的一部分转移到我的身上。”

特里萨沉默了更久，最终只是轻声地叫道：“……队长。”

两人停了下来。风吹了过来。特里萨的金发在风中飘扬。

“那我就给你一个答案吧。”门罗说道。

特里萨有些惊愕地出声：“队长……”

“没有办法，谁叫我是你的队长呢，所以我就再为你指一次路吧。”他说这些话时没给特里萨说什么感动之语的机会，只是紧跟着继续说：“……每个人都是多面的，当然不会有纯粹的好人也不会有纯粹的恶人，你需要知道的是，不管他是怎样的人，他都是我们的敌人，他是挡路者，是我们的，也是你的。”

特里萨缓慢地点头。

“你有你自己的目标，你会走得更远的。特里萨。”门罗拍了拍特里萨的肩膀，说道。

风再次吹过，小溪在哗啦啦地向前方流淌着。阳光落入溪水底部被筛得细细碎碎，风吹过，水流过，那些阳光仿佛是一尾一尾的发光的游鱼，在溪水间欢快地流淌过去。

“谢谢您，队长。”特里萨说到这里感觉干巴巴的，然后他认真想了一下，一句话就紧接着到了嘴边：“队长，您和魔王大人……一定要幸福啊。”

“我可不记得我以前教过你说废话。”门罗扬起了唇角，“你这不是废话么。”

“好。”特里萨也笑了起来，他的笑容终于恢复到当年那意气风发的少年人模样：“您和魔王大人会幸福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啦，哈哈哈不好意思我说了废话。”

两人都笑了起来。

特里萨笑了一会儿后喃喃道：“仿佛回到了从前的感觉，果然我的初心在这里。”

“现在姑且还可以依靠一下我，但以后你就真的得独当一面了。”门罗说。

特里萨笑意满满地点头。

那个以后指的是什么时候，他们都彼此了然于心了。

02．

《少女终末旅行》一共有十四集，其中十二集希尔基本上照搬的原本的TV版，一些台词进行了必要的更改，后面两集则将后面的漫画TV化了，哦是的，希尔将那个惨无人道的结局拍了出来。

这部动漫作品的篇幅并不长，十几天也就播放完了。

希尔做出了这个决定后就去干其他事了，暂时把这给忘了，接着就苦了魔界杂志社，他们在这十几天每天都收到大量信件轰炸。

下层的能源逐渐枯竭了，尤莉和千户只能一直往上层走。她们遇到了一个绘制地图的男人，短暂的同行后男人不小心把花了好长时间静心绘制地图给弄丢了，之后他平静地说我要去另一边了，谢谢你们给我分享粮食，照相机送给你们了。而他一个人孤独的用双脚踏上旅程后的那句“仅仅凭一双腿又能走多远呢？”这已经暗示了他死亡的结局。

她们碰到一个造飞机的女人，她们帮她造了飞机，看着她充满希望地开着飞机飞上了天空，尤莉在地下开心地叫着说“哇成功了”，起飞了，观众也跟着一起露出笑容。但笑容还没扩大紧接着飞机因为结构不对直接散架了，看到这一幕后千户直接坐到了地上，观众的心也沉了下去。

女人背着降落伞一直慢悠悠地往下飘 。

“不行吗……一个人努力到现在……不过现在失败了反而轻松了。”

进行了这样的独白后，她居然露出了笑容。

千户：“为什么她会微笑呢？”

尤莉：“不是很懂，不过她大概能和绝望和睦相处了。”

“绝望～绝望～绝望～”尤莉在唱着歌。

这次千户没有阻止她。也没有像从前一样说烦死了。

可爱的少女音，循环的歌词，掠过的画面。

这一切都深深映入了观众的脑海中。

她们在旅途中还遇到了各种事，唯一活着的一条鱼，爆炸的机器人……是很萌的画风，很萌的动作，但所有的一切尽归于一种平静的绝望中。周围一切尽是无止境的黑暗。除了她们。

观众们的信件大部分都是哀嚎，也有不少是在做着剧情分析和写了自己感想的。

“千户其实是有着活下去的打算的，所以她才会这么的精打细算。而尤莉只是活着，她可以和绝望和睦相处，她不会去计算今天吃多少粮食明天吃多少粮食，她看起来开开心心的，但她其实早就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她们都根本性格是不一样的。”

“荒凉残破的感觉，连尸体都没有，不知道是否以后会做一个解释……和绝望和睦相处，还有就是反对战争，这应该是这部作品的主题了。”

“真的是，战争太可怕了……”

“我看不下去了，这几天连梦境都是灰色的。”

“劳资不想看了，告辞。”

伴随着各种声音，大结局终于来了。

她们见到了一种外星生物，那种生物告诉她们她们应该是唯一活着的人类了，地球上的能源即将消耗干净，它们要离开这个星球了。动漫里也暗示了死去人类的尸体都是被它们吃掉的，它们不吃活人。这也是一直没有尸体出现的原因。

而最后的结局，她们经历了很多终于到了一直渴望的上层。

她们没有了燃料，没有了食物，尤莉背着的枪因为太重而丢了，千户点燃了一直珍视的日记作为燃料，和她们相伴了一整个动漫的机车坏了，她们将其改造成了热水缸洗了个最后的热水澡。

但是，到最后她们到了上层，发现上面只有雪花和星空，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短暂的茫然后她们痛痛快快地打了一场雪仗，接着吃了最后的干粮。

“呐，这之后怎么办啊？”

“总而言之先吃吧，然后在睡一觉，再之后再考虑吧，”

最后，两人靠在一起进入了梦乡。

星空，雪地，蜷缩在一起安然入睡的少女。

到这里，全剧终。

酒馆里，不少人木然地看着最后的结局。

流泪的人很少，因为这是一种连眼泪都出不来的压抑和悲怆。

至此，反战这个概念已经非常地深入人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