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方阿姨

于是姚海丰黑着脸, 带着他的老婆和儿子，以及儿子的小跟班，一起去往他的乡间别墅。

等姚尧到了地方才发现, 他还是低估了有钱人的生活, 他以为的别墅就是一间房子那种，结果姚海丰买下了半座山, 在山坡上建了一个大院子，里面亭台楼阁什么都有，甚至引了一捧温泉水过来, 要不是私人住宅, 姚尧差点以为这是什么度假山庄。

“这里的地便宜, 当时脑子一热买下来, 结果你妈妈也不愿意过来, 只有我出差的时候会住几晚。”

姚海丰这么说着，给姚尧和张子谦安排了房间。

张子谦兴奋得像小猴子，在院子里张望，姚尧悄悄对父亲说：“他人虽然傻了点, 但我觉得本质不算坏, 只要好好引导，还是能走上正道。”

原书里张子谦跟着原主混, 越混越邪气, 最后被陆辰舟收拾得那么惨, 也有他自己的原因。

姚尧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 认为张子谦还有救, 这次放假想着带他过来。

乡下总没人跟他打架了，可以修身养性。

姚海丰瞅着儿子，心想小子都会教导别人了, 之前闹事明明比谁都欢。

“行吧，你高兴就行。”自从姚尧开始好好学习，姚海丰对他放任很多。

姚太太在院子里照样打着伞，怕被这里的紫外线晒黑，皱着眉头四处查看。

姚海丰之前派助理来打点过，房子很干净，食材也运过来了，只不过还来不及打理，所以他们来到这里的第一餐是在院子里烧烤。

农家散养的鸡与自家的乳猪，洗干净取下肉，抹上调料，再放在柴火上烤，肉里的油被烤出来，发出滋滋的声音，滴在炭木上冒出白色的烟，别有一番风味。

刚开始姚太太还嫌弃地用手帕捂住鼻子，怕烟味太熏，后来姚海丰亲手把肉撕成一小块一小块，淋上酱料递给她，她最终犹犹豫豫地吃了。

吃完之后，姚太太睁着无辜的眼睛望着姚海丰：“还想要。”

啧啧啧。

姚尧没眼看，和张子谦抢一条猪腿吃。

第二天白天，姚海丰就带着姚尧和张子谦去往工厂参观。

姚家的工厂规模很大，部门分得精细，每个部门下属好几个车间，一个车间便有他们学校那么广的占地。

姚尧还好，张子谦是第一次见大型设备，加料、搅拌、过滤、灌装，一系列流程全自动，小孩看得张大嘴。

在总控制室里，姚海丰让姚尧见了工厂的总工程师，总工笑眯眯的，叮嘱两位学生注意安全。

姚尧望着控制室屏幕上的各种设备，它们正在不停歇地运转，挑了一款他懂的，询问总工：“那个膜分离设备，用的微孔滤膜直径是多少？”

总工一愣，之前他见总部董事带着一群人簇拥着两个少年，知道其中一个是董事的公子，心里很不以为然，以为是富二代高中生跑过来玩玩。

没想到小少爷居然懂分离技术，总工这才正眼看向姚尧。

然后姚尧居然和工程师聊起天来。

两个人聊着有机材料在饮料浓缩过滤里的应用，有的知识连姚海丰都不懂，张子谦见到这一幕，露出敬佩的眼神，对姚爸爸说：“每当老大开始装x的时候，简直太帅了。”

姚海丰：“……”

他们在工厂里泡了一整天，晚上才一起回到院子里，吃完饭后，姚海丰吩咐帮佣阿姨把带过来的西瓜切好，分给老婆孩子吃。

翠绿的西瓜又大又圆，清洗过后水灵灵的，放在大桌子上被天上的月光一照，漂亮圆润得像玉雕。

“这是从陕西运过来的西瓜，包甜。”

切开的西瓜皮薄瓤红，看着就很漂亮。

姚尧拿起一片瓜，咬下一大口，清甜的汁水瞬间爆满口腔，真的好甜。

他一边吃一边抬头问姚海丰：“西瓜汁很难保存又难以提炼，一般西瓜味的饮料味道都是香料调出来的，新饮料居然用的是真西瓜，是怎么做到的？”

姚海丰再次对儿子刮目相看，说：“你连这个都知道，西瓜里面大部分都是水，又很容易变质，确实很难做成果汁，我们将西瓜汁浓缩过滤，做成小爆珠放在饮料里，入口就破，一方面容易保存，另一方面增加了果汁的西瓜风味。”

姚尧啃着西瓜，思考一下，然后跟姚海丰讨论起细节，姚海丰告诉他：“公司有专门的食品研究所，和海外有合作，负责开发工艺上的新技术。”

姚尧兴致勃勃，端着西瓜靠近姚海丰，听他讲公司的事。

父子两个探讨得热火朝天，把另外两个脑袋空空的人晾在一旁。

姚太太吃西瓜用勺子舀，翘着兰花指，慢条斯理，怕长胖也不敢吃多。张子谦则豪放不少，吃得满脸都是西瓜汁。

姚太太没事做，跟儿子的同学搭话：“你为什么要叫尧尧皇上？”

张子谦抹了一把嘴，理所当然地说：“因为老大很厉害，成绩好又聪明，打游戏还能带飞，像皇帝一样。”

中学生真有意思，姚太太好奇地问：“尧尧是皇帝，那你是什么？”这个小朋友之前还喊她皇太后。

张子谦再傻，这时候都有点不好意思，扭捏地说：“贵妃。”

姚太太脸上的表情空白三秒，她以为会是御前侍卫之类的，高中生的喜好真是难以捉摸。

姚太太想了想，继续问：“尧尧是皇帝，你是贵妃，那么皇后又是谁？”

这次轮到张子谦呆住，对啊，还有皇后啊！他以前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也就是说姚尧身边还有比他地位高的。

于是张子谦再次陷入冷宫的忧郁中。

吃完西瓜，姚家夫妇到后面去泡温泉了，两个小的不去打扰，在院子里拖了两张躺椅过来，靠在上面一起打游戏。

玩着玩着感觉蚊子太多，姚尧又指使张子谦去拿灭蚊灯，紫色的灯竖在空地中间，发出幽幽的光，蚊子撞上去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姚尧在躺椅上摊开，头顶是满天的星星，清风袭来，完全没有城市夜晚里的闷热。

他感觉来这里来对了，没有真假少爷，没有女主，只有家人和小弟。白天去社会实践，晚上以天为幕，以地为席，吃着西瓜，吹着小风，惬意得不得了。

这不比当炮灰强百倍。

姚尧心满意足。

又过了一天，今天白天姚尧准备出去转转。

因为姚家的工厂大，在当地养活了不少人，为了起居生活的便利，围绕工厂附近建立起了一个小镇，职工和家人很多住在镇上。小镇上发展出商业，有不少餐馆和超市，甚至还有棋牌室和一间商场。

姚海丰去忙工作的事，姚太太对湖边的水疗感兴趣，被司机送过去理疗，姚尧则是带着张子谦去镇上玩，后面跟着姚海丰给他们配备的两个保镖。

其实姚尧拒绝带保镖，但是姚海丰说什么也不让两个未成年单独行动，姚尧拗不过，由着他们去了。

张子谦很新奇，跟两位保镖大哥聊天，问他们会不会散打，会不会空手道。

几个人在镇上晃了一圈，也没什么玩的，街上大部分闲人都在打麻将，白天太阳又有点晒，逛了一个小时张子谦就受不了了。

“老大，我们还是回去吧，在房间里吹空调打游戏也比这强啊，要不去湖边找太后，可以去游泳。”

张子谦现在各种称呼混搭乱喊，姚尧也懒得纠正他，想了想，确实没什么事干，还不如去湖边钓鱼，点点头说：“好吧，吃完饭再去找我妈。”

他张望着四周，指着镇上最大的餐馆说：“就在那里吃吧。”

说是餐馆，严格来说是一家酒楼，厂里的职工需要宴请宾客就会到这里，所以装潢还行，一楼大厅是散席，楼上全是包间，每个包间起着风雅的名字，看上去像模像样。

姚尧也没那么多讲究，保镖帮他开路，领他去了包厢。他刚落座，酒楼经理就出来，走进包厢对姚尧腆着脸笑：“欢迎姚小少爷来我们这吃饭，早点打个电话来啊，我们好派人去接。”

这个小镇全倚靠姚家的工厂发展，酒楼的人早就认出了姚尧的身份，连忙过来服务。

姚尧摆摆手，说：“不用客气，随意随意。”

经理哪里敢随意，声称今天的饭不要钱，然后让厨上最好的菜。

姚尧有点厌烦这种拍马屁，说：“简单点就好，我们赶时间。”

经理这才笑着下去布菜。

等饭菜上桌，保镖事先检查一遍，然后才让姚尧拿筷子，张子谦又长了见识，说：“皇上微服出访果然需要试毒。”

姚尧忍不住问：“你是不是古装剧看多了？”

张子谦抓抓头：“没有，听班上女生讲的。”

几个人吃完饭，除了经理拼命上菜，造成他们没有空盘，比较浪费之外，总体还不错。姚尧无论如何都要保镖付钱，经理推三阻四拉扯半天，才终于收下。

姚尧和其他人一起下楼，刚走到前面的大堂，就看见有人站在门口，跟酒楼里的人讲话，言语间似乎有争吵，刚好把出门的路堵了。

因为那人说的是不是这边的方言，而是带着城里的口音，所以姚尧多看了几眼，发现是位女性，身材很瘦，年纪应该四十多，穿着老式的白衬衫和女士西裤，挽着发迹，眼皮子耷拉着，面容憔悴。

“当初说好的，等这批西瓜摘了你们就收下，所以我们没有找别家收货，现在你们说不要了，我们的瓜马上就成熟，现在再去找下家已经来不及了。”

这位女士虽然衣着很朴素，但说话条理清晰，吐字清楚，只是语气弱弱的，中气不足，容易让人看轻。

姚尧在大堂里站住听她讲话，经理见状连忙上前一步赶人：“有什么事到后面去说，堵在门口还让不让人做生意了？”

女人见经理来了，显得比较激动，赶紧拦住经理，找他要说法：“经理，这件事是你承诺过的，我弟弟家那么多亩地的西瓜，如果再不摘就要烂在地里了。”

经理给身旁的服务员使眼色，然后笑着对女人说：“今年情况特殊，我们自己联络了好多瓜农都没办法解决，总要一个一个处理。”

女人见经理搅浑水拖延，急了：“那你们准备赖账吗？”

现在是夏天，白天天气热太阳晒，女人显然是在外面奔波了很久，脑门上挂着汗珠，还有灰尘被汗水冲出来的沟壑，脸颊大概因为暴晒浮现不正常的红晕，整个人看着很可怜。

经理让门口的保安过来，板起脸说道：“你这就叫胡搅蛮缠了，我们又没有签合同，凡事都有变动，谁知道人家会突然从外地运货呢。”

说着保安就来拉女人，想“请”她出去。

“等一下。”姚尧刚才听了一会，觉得这件事听起来有点耳熟，走过来主动问道，“什么西瓜？”他记得姚海丰曾经提过，为了生产新饮料，特地从西北买西瓜。

经理见姚尧过来，脸上再次挂上笑容：“没什么大不了的，附近的瓜农非要工厂收购他们的西瓜，这不是强买强卖吗，这里的瓜哪有陕西宁夏的好。”

女人挣扎着想摆脱保安的控制，可因为身材太瘦小无法挣脱。干农活的一般都能练出大力气，可这个女人不太像。

她急切地说道：“胡说，明明是你们说今年饮料厂会收购西瓜，说你们是中间人，可以帮把我们的西瓜全部卖掉，到头来不认账了。”

姚尧这才明白过来。

姚家的公司准备在夏天推出新饮品，酒楼里的人得到了小道消息，就以公司的名义张罗着收购西瓜，想当中间商赚钱差价，谁知道饮料厂根本没有买本地瓜的意愿，选择直接从西北运货过来。

本地瓜农就这么被坑了。

姚尧转过头，询问身后的保镖：“厂里提过会收购西瓜吗？”

保镖摇头：“董事在三月就已经开始联络陕西的农贸，没有在本地采购原料的打算。”

农作物这种东西，有时候必须讲究产地，适合的土地与天气，产出的东西确实会好吃一些，姚海丰宁愿增加运输成本，也要选择更好品质的西瓜，本来就无可厚非。

这件事完全是酒楼的人自作主张，以为能从中捞一笔。

姚尧搞清了整件事的经过，对经理说：“你们连最基本的诚信都没有，是怎么做的生意？而且擅自用工厂的名义出来招摇撞骗，工厂可以告你们。”

经理没想到这个小少爷一开口就是这么严厉的话语，吓了一跳，磕磕巴巴地说：“没、没有，我们哪敢啊，当初只是随口一说，谁知道他们就信了。”

女人看见经理对眼前的少年唯唯诺诺，连忙说：“根本不是这样，他们当初信誓旦旦，说把我们所有的瓜全包了。”

姚尧出了口长气，忍不住对女人说：“阿姨，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最起码要签协议，否则维权都没门。”

女人晒红的脸更红了，小声说：“其实不是我，是我弟弟答应的，我前几天刚过来给他帮忙。”

姚尧不关心别人的家里事，只是这件事跟工厂有关，他看不惯酒楼的人打着姚家的名义骗人，瞪着经理问：“你准备怎么解决？”

经理能有什么办法，一个小小的酒楼肯定出不起买西瓜的钱，就算买了也没渠道卖出去，经理额上冒出冷汗，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姚尧背过身，跟姚海丰打了个电话。

在电话里他说明情况，姚海丰也很震怒。经理在旁边大颗大颗地冒汗，腿都抖起来，女人不知道少年的身份，只觉得这个男孩子大气从容，刚才说话的时候，冷静而温和，气质不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她想起自家的儿子，在心里暗暗叹气。

姚尧打完电话，转回来对女人说：“已经安排好了，工厂会派人跟进处理这件事。到时候会有专员亲自上门跟你们联系，把你们的西瓜全收下，但是要按市场价打八折，你同意吗？”

其实这件事跟饮料厂一点关系都没有，别人肯来收西瓜已经仁至义尽，低价卖总比烂在地里好，只是……这个男孩子这么年轻，说的话算数吗。

姚尧看出了女人的疑虑，淡定地说：“饮料厂是我父亲的产业，我说话算话。”

经理在旁边狗腿地说：“这是大老板的儿子，是小老板，当然能做主。”企图挽回自己的命运。

女人见酒楼的人没有反驳，终于相信了姚尧，连连点头，感激地说：“可以可以，谢谢你。”

“至于你。”姚尧转向经理，展颜一笑，“自求多福吧。”

经理差点没跪到地下去。

解决完这件事，姚尧看看时间不早了，对张子谦说：“我们去湖边吧。”

张子谦上来笑嘻嘻地对姚尧说：“老大，你不愧是微服出访的皇帝，为民伸冤，简直是姚青天。”

到底是皇帝还是青天啊。

姚尧笑着拽过他，说：“多学着点，张护卫。”

张子谦想了想，觉得他还是不要当贵妃了，还是当护卫好，以后升级为师爷。

两个男孩子说说笑笑走出酒楼，后面跟着保镖，那个女人连忙赶上去想再次感谢姚尧，也许是刚才在外面晒太狠，然后进酒楼吹了一会冷气，现在又暴露在烈日之下，她突然头晕眼花。

姚尧和张子谦本来在前面走得好好的，突然听见“砰”的一声，他们转头去看，发现酒楼里的那个女人倒在了滚烫的地面上。

他们赶紧跑过去，保镖帮着把人扶起来，姚尧紧张地问：“阿姨，你没事吧？”

女人眼前发黑，浑身都是汗，嘴唇只哆嗦，说不出话，姚尧吓得吩咐保镖：“赶紧送医院！”

女人艰难地抬起手，拦住他们，保镖只能把她扶到路边的阴凉处坐下，她坐了片刻，终于可以说话，冲姚尧露出虚弱的笑容：“不用，我休息一会就好。”

姚尧让保镖买来水，递给女人，看她虽然手上全是茧子，说话谈吐却不像种地的瓜农，便问：“阿姨，你是这边的人吗？”

女人喝了一些水，有气无力地说：“是，啊，也不是，我在这里出生，但在省城里住，暑假回来给弟弟家帮忙。”

张子谦在一边见她这样，主动对姚尧说：“老大，我们把她送回家吧，好歹有车。”

姚尧瞅了张子谦一眼，说：“有进步，知道帮助别人了。”

张子谦抓抓脑袋，嘿嘿地笑：“我也不是只会打架的。”

姚尧安排保镖去开车过来，女人起先还推脱，可实在没气力，走路都很困难，这才被保镖们搀扶着送上车。

他们只开了一辆车过来，结果突然多出一个人，幸亏开来的是一辆SUV，后座勉强能坐下。

一路上女人简单说了一下她的情况，她姓方，这次趁着孩子放暑假，把他带过来到弟弟家住。

姚尧心想姐姐到弟弟家应该算是客人，为什么还要帮她弟弟管瓜田的事。

姚尧也没多问，车辆在方阿姨的指引下开出镇子，在乡间的路上行驶了一段时间，途中路过一大片绿油油的瓜田。

“这就是我弟弟家的瓜田。”方阿姨喝了水之后好些，弱弱地说道，“我就住在前面。”

不一会车就开到了一栋三层小楼前。

这是农村很常见的那种自建房，刷着白漆，屋檐做了一个中式造型。看起来方阿姨弟弟的条件在村里还不错，姚尧想送佛送到西，干脆把人送进家门，便要保镖继续把方阿姨给扶下来。

方阿姨很不好意思，软软地站在地上，腿还有点打颤，对姚尧说：“今天真是谢谢你。”她感慨万千，“我儿子跟你差不多大，他跟你一样懂事，只是性格太内向，如果有你一半大方就好了。”

姚尧这样聪明得体的孩子，谁家不羡慕呢。

从小就属于“别人家孩子”的姚尧，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只是笑笑：“阿姨你进屋休息吧，西瓜的事不用担心，我爸爸都发话了，底下的人一定会处理好。”

方阿姨再次露出感激又羡慕的神色，点点头。

就在这时候，小楼里走出来一个人，那人高高瘦瘦，头发几乎遮住眼睛，是个和姚尧差不多大的少年，朝着他们这边快步走来。

姚尧看见这人直接呆住，原地石化在现场。

他的心里浮上一句古老的中式英语。

How old are you？

怎么老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