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唐舟不觉得自己孤单，他巴不得没人打扰。

可在别人眼中，这场宴会过后，唐家继承人的角逐将开始白热化。

私生子横空出世，唐老爷子的态度暧昧不清，大家都私下议论唐家未来会落入谁手。

唐志华正亲自招待几位老友，杜老爷子也在。

他虽不清楚唐志华到底在想什么，但不妨碍他愿意捧唐天扬上位，谁让唐舟伤了他宝贝孙女，谁让他宝贝孙女喜欢唐天扬呢？

况且比起唐舟，唐天扬明显更好控制，如果两家联姻，日后唐天扬成为唐家继承人，他们杜家或许……

“老唐啊，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有人不解问，“前二十年没见你对天扬这么上心，怎么突然改变想法了？”

唐志华不满哼哼，“给孩子们一个机会也不是坏事。”

众人：“……”谁信！

见唐志华不愿透露，他们也就不再继续。

宴厅角落，唐舟打算问问陆烨那边的情况。

唐老爷子过生辰，陆烨本来是要来的，结果到现在还没人影。

电话过了好久才有人接通。

“陆烨，临时有事？”

陆烨情绪明显有些低落，嗓子哑哑的，“抱歉啊唐舟，盛阿姨病了，我和小原正陪着她。”

唐舟闻言微顿，关切道：“她还好吗？”

“嗯，”陆烨语气含糊不清，“你别担心。今晚抱歉，帮我跟老爷子赔个不是。”

“没事。”

挂断电话，唐舟看向落地窗外，微微叹息。

到底是一起生活了将近二十年的丈夫，崩溃不至于，但伤心肯定是有的。这种事外人帮不了什么忙，只能盛阿姨自己扛过去。

“先生，来一杯？”

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一只手臂伸到他面前，托盘上的杯子映入眼帘。

唐舟回眸，“我不喝酒——”继而微微瞪大眼睛，“你怎么在这！”

相貌英俊的男生，身穿笔挺制服，黑白配的衬衫与马甲，呈现出完美的身材比例。

傅深露出标准的笑容：“给你送酒。”

唐舟：“……”

看来上次并没有让他丢了工作。

他懒得问傅深混进来的路子，只道：“乔承安今天没来。”

“嗯。”傅深将托盘往前递了递，“来一杯？”

透明的酒杯里，接近于橙色的液体泛着漂亮的光泽。

唐舟挑眉，“你知道我酒量差。”

“尝尝。”傅深目含笑意。

唐舟察觉出不对，迟疑地端起杯子嗅了嗅，诧异道：“没有酒味。”

他不知傅深在卖什么药，凑到唇边抿了一小口。

“……”

居然是冰红茶！

“你从哪弄的？”宴会的酒水都是走特殊渠道的，不可能让人带不明液体进来。

傅深淡笑不语。

他看向华丽热闹的大厅，唐天扬正游走在名流商贾中，脸上笑容得体，眼中却藏着得意与野心。

傅深心生厌恶，回首问唐舟：“真的甘心？”

在他看来，唐舟本来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人，没必要弄出“喜欢男人”这种事。

即便真的不愿意结婚，等完全掌控唐氏，谁还敢说半句废话？

唐舟将冰红茶喝完，空杯放回去，“有点甜。”

傅深：“抱歉，下次换绿茶。”

唐舟：“……”那颜色就太明显了。

他分明不愿意回答刚才的问题，傅深却像是没眼色般，又问了一次：“甘心吗？”

唐舟转向落地窗，神色隐在阴影里，看不太清。

半晌后，才低叹道：“它压得我喘不过气。”

如果唐家继承人的使命就是被放弃，那他得到它还有什么必要？

傅深却不赞同。

“你喘不过气，是因为别人制定的规则束缚了你。”

他一直觉得唐舟进入了一个死胡同。如果这个死胡同冲不过去，唐舟就会一直被困住。

看似已经不在意，但内心深处依旧在挣扎。否则用所谓的“喜欢同性”来试探的意义在哪里？

“难道你只能通过联姻才能掌控唐家？”

傅深凑近他耳际，声音极轻，却振聋发聩，“唐振是唐振，你是你。”

唐振之所以娶自己不喜欢的女人，那是因为他无能，他反抗不了命运。

唐舟瞳孔微震。

仿佛一声惊雷，劈在他的天灵盖上，让他几近失语。

他呐呐看向傅深，良久才道：“可我一旦接手，必定得承担责任……”

“什么责任？”傅深眸光微讽，“传宗接代的责任？”

“一个朝代最多不过数百年，你们唐家还想要千秋万代？”

唐舟怔怔看着他。

原来自己到现在都没有真正跨过心里那道坎。

用“不结婚”试探爷爷的用意是什么？不过是因为还没放下。

二十多年的“继承人教育”已经深入骨髓，即便在梦里已经走上一遭，也没能真正将之剔除。

是啊，他为什么要纠结结不结婚的事？唐振不得不结，是因为他本来就不是接管企业的料。

他是唐舟，不是唐振。

心中豁然开朗，唐舟陡觉神清气爽。

梦里面爷爷放弃他，从本质上来说，不是因为他和男人在一起，而是因为他的价值已经比不上唐天扬。

唐天扬不蠢，在老爷子教导下接管公司不成问题。而且他有一个最大的助力就是杜若瑜。

杜若瑜是杜家这一代的独苗苗，一旦杜若瑜嫁给唐天扬，并孕育出唐家下一代，那么杜家也将可能渐渐姓唐。

比起一无所有且“喜欢男人”的唐舟，唐老爷子自然更偏向唐天扬。

梦里他花费无数心血重整唐家，到最后落入唐天扬之手，唐舟不是不愤怒不遗憾的。

他梦醒后到现在做的那些事，无非是在泄愤。

说到底，他还是没能真正割舍。

傅深的话，让他醍醐灌顶。

角落里的清静与不远处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唐舟认真凝视傅深，忍不住问：“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些？”

傅深低首看他，眸色沉静。

“因为我想明白了你拿我当挡箭牌的用意。”

“什么用意？”

“你只不过是在诉说委屈。”

唐舟：“……”他不喜欢这种说法，但又无从反驳。

的确，梦醒后他做的一切，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孩，向在乎的人证明，我没有错，错的是你们。

如果他够心狠，他会选择不动声色掌控唐家，让唐家成为他的一言堂，到时候哪会在乎别人的说法？

说唐家腐朽，不过是他的借口。

他能在唐家危如累卵的情况下力挽狂澜，如今的唐家对他而言，不过小意思。

唐舟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喃喃道：“我该怎么做？”

青年一双琉璃眼中满是困惑与迷茫，像是误入迷途的小兽，等待人指点迷津。

傅深终是没忍住，伸手抚上他的发顶，很柔软，像他的心一样，让人情不自禁陷落。

“让自己开心就好。”

他怕唐舟一直沉浸在死胡同里，没伤着别人，反倒伤了自己。

脑袋上的手掌很宽厚，很温暖，唐舟没舍得躲， “你今晚到底来做什么？”

傅深笑了笑，“赚零花钱啊。”

他太久没见到唐舟了。

听说唐老爷子要扶持唐天扬，傅深虽知这在唐舟意料之中，却还是担心他难过。

混进服务生队伍后，他看到孤零零的唐舟，再对比意气风发的唐天扬，心里燃着怒意。

有种自己罩着的人，别人凭什么欺负的不爽。

唐舟当然知道他没说实话，微微瞪他一眼，脑袋错开他手掌。

“我没小费给你。”

傅深收回手，唇角含笑。

“给过了。”

他身形高大，堵在唐舟面前，几乎遮住整个宴厅的光线，让这个安静的角落平添几分逼仄与压抑。

唐舟不由退后一步，贴上墙，莫名有些不自在。

见傅深还要开口，他连忙打断：“你不好好做项目，来这赚什么钱。”

说完觉得理直气壮，继续道： “你要是缺钱——”

傅深欺进一步，他逆着光，神情隐约带笑，自胸腔发出的声音，在狭窄的角落尤为低沉磁性，“缺钱怎么？”

唐舟脸颊发热，呼吸窒了窒，刚要推开他，却听一道声音传来：“大哥在这……会情人？”

唐天扬端着酒杯，故作好奇模样。

他观察这边很久了，本来以为只是一个服务生给唐舟送酒，借机跟唐舟聊天试图攀附，没想到这两人越凑越近。

想到之前杜家宴会的传言，唐天扬顿时兴奋起来。

他引着几个人走过来，故意说出那句暧昧的话。

周围打量的目光肆无忌惮，唐舟丝毫不怵，淡定走到傅深身前，遮住他人探寻的眼神，道：“你吵到我了。”

这还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跟唐天扬对话，这个刚刚成年的男生面容尚且稚嫩，眼中却藏着熊熊燃烧的野心。

唐天扬也是第一次跟他这位天子骄子哥哥说话，手指捏紧酒杯，假装大义凛然道：“这毕竟是爷爷的宴会，你——”

“唐先生。”

傅深忽然打断他，英俊的脸呈现在众人面前。

“贸然打扰别人商谈，不免有失教养。将商谈看成会情人，要么是身经百战，要么是恶意诋毁。你觉得对吗？”

唐天扬：“……”气得说不出话。

众人：“……”他们还是有教养的。

傅深转而看向唐舟，一脸正色道：“唐神觉得刚才的项目怎么样？”

唐舟：“……”

傅助理，戏有点多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