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破佛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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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关你事。”喻恒重重地甩了他一句。

他心里有些烦躁,说不上来是因为卜恩奇多的废话,还是因为听傻了的连晁。

连晁愣了好一会儿,传言他自然是没少听的,只不过他从前也是个不信神佛的主儿,听个乐呵,倒也没当过真。

“所以这刀无论怎样,都没用的,而且落到别人手里,反而会暴露秘密,所以,所以最迫切想要得到刀的,是喻家旁支……”

他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尚有余存的惊讶也被后来一波一波涌上来的落寞排挤到角落,泛白的嘴唇有点哆嗦,他沉默了片刻,一次次舔着嘴唇,几番心里挣扎之后,才像中了风似的,磕磕绊绊地扭头望着喻恒道:“所以……你当时为什么要把刀给我?”

“因为我当时怀疑你是旁支一党安插到我身边的奸细。”

喻恒答的很快。

该来的躲不掉,所以他没有欲盖弥彰地打断卜恩的话,也没有选择躲开连晁的眼睛,那双眼此时已经红了一圈,像个被打掉糖葫芦的孩童,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也伤心那回不来的糖葫芦。

“那几件事情太巧合了,我最亲密的人里,至少有一个一直在出卖我,白念死了,知秋的状况你也清楚……”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真是一点儿都不像你。”连晁垂下头,好笑地摇了摇,“我只是个下人,你就是杀我也不需要说理由的,但……算了。”

他开始语无伦次,心里又觉得喻恒干巴巴给他解释的样子有些好笑,他又不傻,别说是喻恒了,事情串联着想想,他自个儿也得怀疑自个儿,只是心里还是会难受一下,也兴许是两下。

“我回去了。”

他勉强地挤了个笑出来,脑海里却浮现起之前喻恒拿来敷衍他的理由,那不过是不让他跟着的借口罢了,扯什么巧儿呢?说起来他还要感谢喻恒稍微照顾了他的自尊心。

巧儿,巧儿。

对喻家他问心无愧,这些年来,唯一对不住的就是巧儿。

直到走近了马跟前儿,他才发觉那没烤熟的鱼还在自己的手里,于是向后倒退了两步,想放回去,退完又念了句算了,把鱼扔进了背篓里。

家大业大的,不差他一条鱼,他在心里想。

其实他希望喻恒能挽留他,可惜他没等来。

“你怎么回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人教吗?”卜恩幽幽地道,语气比往常无精打采时似乎重了一点,他用余光瞄了一眼那个骑着秃马在风雪中渐渐朦胧起来的背影,“而且他不是你家旁支*边的。”

“我知道。”喻恒斜了他一眼,顺手拍了拍望着连晁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肯挪开视线的知秋,“别看了,吃点东西补充一下体力,等下去开湖。”

他心心念念梦里那场景好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定要翻他个底朝天,看看这年来逼着他一步步往前走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你不知道,我的意思是旁支*边已经死绝了。”卜恩却忽然抬起眼皮,一眨不眨地看着喻恒说,烤得焦糊的小鱼在他手里晃晃悠悠地转了几圈,最后指向了他们来时的冰湖,“和你们家老三一起,都死在了那片冰湖下面。”

他话音刚落,原本别在喻恒后腰上的那柄短剑瞬间就抵在他的后心上。

“他没死!”喻恒反应有些激烈,“不久前我才亲眼见了他。倒是你,说话颠三倒四的,到底是什么居心?”

“你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一共抖了四次,你自己不心虚吗?”卜恩连剑都懒得拔出来,用手掰掉鱼尾巴和背鳍,咬了一口没什么滋味的鱼肉,不清不楚地道:“我是授你四哥之托,在你二十五岁这年,他让我不择手段阻止你靠近冰湖。”

“因为他可能是不想让你看见,喻老三的白骨吧。”

*

卜恩说那下面原来是个工场,峡谷口有个阀门,把水引出去,就能露出地下的洞口,燕南对外宣称那里是个兵工场,打武器的,但鲜少有人知道,那里其实是用来炼蛊的。

蛊虫之术起源于熙和国,那个最后一个被燕南吞并的西域小国。史料上有记载,说是燕南王室礼家的先祖,和熙和的王室属同一血脉,只是一个夺位不成反被流放,结果途经物质资源丰富的燕南,就不愿意离开,遂留在当地逐渐发展起小国的规模,还招安来素有北刀神之称的喻老刀,当然,他也付出了和燕北人分享物资的代价。

转折似乎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从燕北招安来人都是猎户出身,组成军队之后虽然不好管教,但战斗能力非凡,先祖很满意,不知不觉也起了对自家手足的报复之心,没过几年就组织兵马西征,一帮无组织无纪律的散兵浩浩荡荡地冲了过去,随后就没有悬念的被人家在城门外打得肆散溃逃。

领主意识到是自己心急了,熙和国的历史远比他们悠远的多,最重要的是当兵的和百姓都出奇的团结,和他们这一帮没有家国意识,来燕南也只为了填饱肚子的二流子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于是他开始谋划,甘心将沉重的恨意分节,一代一代的传下去,不过那时候他可能也想过,他的后代会比他更加有野心。

实现他野心的核心就是喻老刀,还有他赖以称霸的破佛刀,可是当他发现了破佛认主之后,又不得不把整个喻家涵盖到他的计划之中。

“他应该庆幸,你们喻家人天生一样的死脑筋,用忠孝仁义的条条框框把自己标榜起来,还称那是信念,对吧?喻槐招待我的时候,墙上还挂着那几个字,生而为将,一求善卫其民,二求什么来着,记不得了,真是笑话。”他说着还配合着笑了笑,眼睛弯起来,可嘴角咧上去的弧度却相当无奈。

“轮不着你一个亡国的人来笑话。”喻恒有点不爽,怎么说那也是父辈兄长们用血和命维护的,不该被说得如此不堪。

“可你知道你们拼命维护的家国是什么嘴脸吗?二十五年前,你们杀进了我们万娄的城门,肆意屠杀我们的士兵,杀我们的国王皇子,这都没问题,毕竟两国交战,我们败了,可是你们还杀我们手无寸铁的少年和孩童,杀大着肚子的孕妇,甚至连村儿里脑子不好的傻儿子都不放过,并宣称这暴行是为了灭我们的复仇之心?”

他不由得激动地站了起来,语调拔高的厉害,但却很难从眼神里辨别出什么情绪。

“我承认确实不妥,但是我爹已经尽力保全了一些人……”

“没有不妥,非常正确!”卜恩极快地打断了他的话,眉尾也扬了起来,“如果不是当年的喻老将军心软,就不会有现在的射燕军团,当一个国家的男人被赶尽杀绝,它除了灭亡无路可走,正是喻老将军给了他们一线生机,才将他们滋养长大,长大后,来找你们复仇。”

“你爹也是老糊涂了,你说他要是知道自己害死了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兄弟,他在九泉之下还能含笑吗?他更没有预想过,这样大规模的收留迟早要传到皇上耳朵里,你猜猜看你们的誓死效忠的皇帝,又会怎样去想你们这个忠臣世家呢?”

“怀疑,猜忌,合作了再怎么多年的君臣,也是君臣,主人是不会愿意养一条有自己想法的狗,可他又舍不得你们家的破佛刀,怎么办啊?迫不得已他只能选择动用血蛊,只是他的目标不是你们那个垂暮之年的爹,而且你们这一代,他把血蛊交到了你爹手上,他要你们踏踏实实地给他卖命,你要不要再猜猜为了向皇上表忠,你爹会怎么做?”

他终于忍不住对着喻恒捧腹大笑起来,仿佛那张越发僵硬的脸上画成了丑角儿的模样。

“我以为你表情会更丰富一点。”卜恩笑够了,含蓄地给他解释道:“放心,你身上没有,你比较走运,出生的那天你爹就死了,后来老皇帝重病缠身,你又是个没出息的东西,就逃过了一截。”

他以为这下喻恒会笑,毕竟这种狗屎运可不是那么好走的,可是眼里瞧着的还是那张没趣儿的脸,相比之下,倒是知秋的表情让他很受用。

“这姑娘对你言听计从的,你就没想过原因吗?”他语速很快,甚至没有给喻恒反应过来的时间,“那个工场,负责那个工场的,就是你们喻家的旁支,用来练蛊的血,也是你们喻家人的血,但是这个一看就是药下多了,有点傻。”

说完他自己又是一阵没眼力价的笑,还用手戳了戳目光呆滞的知秋的脑袋。

他那次便听喻四说过,喻家内部对于破佛刀的竞争十分激烈,从前甚至发生过手足残杀的事件,后来为了免去争端,在喻家内部发行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只有家主有权利继承破佛刀,并且在家主选定后,叔父辈要自行砍断右手,以正其没有夺位之心。

喻恒从没见过他的叔父们,他一出生他爹就死了,大哥自然而然继位,葬礼,继位仪式同时进行,他的叔父辈想必还没有看过他一眼,就隐匿的隐匿,没跑掉的就被砍了右手。

“这个也不好笑?”卜恩问他。

“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喻恒拧紧了眉心,咬着牙不悦道。

“不好笑的话,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不要管。”卜恩变脸的速度绝对比得上他拔剑的,前一秒还笑得合不拢嘴,下一秒就能拉下脸来,严肃得深沉。

他凑到喻恒耳边道:“十五岁的小皇帝,管不了中原这么大的一片天,二十五岁的小将军,也守不过来,你不是当将军的料,好好活着,给你们喻家留个香火吧。”

就算是父债子偿,这一家人也还得够了。

*

卜恩的一席话搅没了两人的胃口,他自己倒是舒坦地盘腿一坐,吃饱之后还不忘拿鱼刺剔剔牙缝,喻恒心里挺想拿刀砍他的,可惜身体却像是被抽调了魂魄,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提不上来。

“这些都是我四哥托你来告诉我的?”

“他要有那神通就不会死了。”卜恩嗤笑一声。

他说得轻松,演得浮夸,其实来龙去脉,他也是近日才理了清楚。

五年前,在射燕的规模还尚未成型之前,就有人化名来找过他,想利用同为亡国者的身份,借他的剑,斩杀喻家这条看家护院的狗。

他们同他说,当今的喻家仅剩两位年纪尚轻的少爷,小的那个顽劣不堪难当大任,无需劳烦先生带兵亲征,只求除掉喻槐一人。

他自然是拒绝了,天下是谁的天下对他而言都没有区别,而且喻恒不是当将军的料,他也不是当侠者的料,惩恶扬善伸张正义之事他没兴趣,也做不来,要不是他家老爷子死后没人管这把剑,扔还扔不掉,他才不情愿把自己的人生和这么一把破剑捆绑到一起。

可他还是去了,他实在想看看那个和他一样,一辈子都被捆绑在一把刀的人,是什么模样,见面之前,他一直以为那会是一位有着凶恶眼神的莽汉,颊边交互错杂的粗黑胡徐,即使在深秋也要裸露两条膀子出来,显摆那上面虬结的肌肉,声音浑厚粗重,像说书先生口中的草莽土匪。

但喻槐其人却完全颠覆了他的印象,个子比他还要矮上一些,身形也很瘦削,他那黏人的破烂弟弟在他身边一站,几乎就能将人完全覆盖住,性格也温和,要不是力气大的出奇,他都不敢信这人竟会是这么大一个国家的护国将军。

他甚至开始觉得喻槐有些合眼缘,照例面圣之后,便常厚着脸皮在喻府里待着,喻槐待他也亲切,许是当哥当惯了,不好扭过来思维,后来又听了坊间盼他们在大会上比武助兴一事,两人同是有些哭笑不得。

比武的前一晚,两个人还在后院的荷花池边,商量着明日台上一招一式,如何摆弄营造出来的效果更华丽一些,最后那一剑原本是点睛之笔,既给足了来客的面子,又不失大国名将的风范,可也是那一剑,要了喻槐的命。

他自知自己没有动手,喻槐身死的当晚,他也确实被应召进宫,但是喻槐胸口上和他最后那一剑,伤口的走势和位置都惊人的相似,他想不通。

更要命的是喻槐那个破烂弟弟,不管他说什么都像疯狗一样咬死人就是他杀的,还胡乱煽动百姓,搞得他最后不得不像逃亡一样出城,能走出去还是托了皇上的,给他开了个城门。

直到快近年关的那段时日,射燕的人又一次找上了他,还是一副时刻准备决战的派头,那时喻恒坠崖的消息已经传遍了,燕北处处是冰原,山林里还常有野兽出没,就算能逃过摔死这一劫,在下面也活不长久。

大将一死,不仅十五岁的小皇帝没了依靠,对于百年来被喻家垄断的军事力量,也绝对是一次重创。

许是这一消息给他们增添了不少底气,此次来万娄寻他时,语气也豪横了不少,甚至还亮了底牌给他,表示他们此次胜券在握。

说实话,卜恩对他们进展的迅速还是很吃惊的,万娄在统一之前,算得上领土规模最宏大的,依山傍水,地理位置也绝佳,可就连这样的水土,都救不活这被大肆屠杀过的破败,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能耐,聚集了一批又一批舍生忘死的人,一步步将那喻家逼到现在这个局面。

提起这个,来者那眉目间便有着得意之色,道是说厉害还须看那古国熙和,历史悠久的大国气场那就是不同的,不服不行。

卜恩又装作好信儿问了一嘴,引得他继续说,才得来后面的事情。

原来当年熙和战败后,虽然没逃过被屠城的命运,但有一三朝老臣,忠心护主,为此献上自己的一双儿女,替代了本应被公开处决的太子和小公主。

逃过一劫的太子带着小公主一路向南逃去,混进了大将军偷偷救下来的孩子堆里,还同万娄覆灭之时,就潜入燕南国卧底的小叔叔取得了联系。

卜恩这才意识到,五年前射燕的出现,并非亡国者最后的哀鸣,而是一场预谋已久的复权战争,而被当成靶子的,就是作为刀神而名扬千里的喻家。

他忽然就想明白了喻槐的死因。

自熙和灭国后,江湖上就鲜少出现蛊术一说,也就只有少数人知道燕南王室弄的些邪门歪道,但那也远远配不得蛊术二字,可若这熙和王室真留下了后人,那便是不同。

他幼时跟随父亲到处云游,是见识过熙和蛊术的厉害之处,其中有一种,让他印象尤为深刻。

那蛊虫名为沙啮,单独存在时,肉眼不易察觉,可当千千万万只沙啮聚集到了一处,便能发挥出惊人的破坏力,起初被熙和认定为害,后来经由老蛊师用苗花的花粉杀灭了其方向感,在那之后,它们变得只认那花粉,有聪慧这,利用这一特点,在待修整的建筑上按照刻线涂抹苗花的花粉,再从袋子里把沙啮房出来,引得他们去啃噬那些木材,省时省力。

所以如果将那花粉溶于他的剑气之中,趁着他最后蓄力的那一剑,穿透铠甲打在他内里的皮肉上,再于晚上放出沙啮,如此一来便可以借他的剑杀人。

但达成这一目的的前提,至少需要两个人一个有合适的身份同他密切接触,并且于比武当日可以长时间在现场围观,而那另一个同他配合的,想必应该就是早年间混入喻府的熙和太子。

若这两人真能在燕南潜伏了长达二十五年之久,他们拥有的势力想必也非比寻常,那也就怪不得区区一个来使,在他面前讲话时都有这般底气,还叫他现在站得好队兴许还来得及,要么就乖乖保持中立。

卜恩在心里骂他们傻,如果是真想让他保持中立,大可不必跑这么一趟,他本来的立场就相当不偏不倚,但经他们走了这一趟,却不由朝喻家的方向偏了偏。

就在他们凭借自以为周密的布局,而得意洋洋时,从嘴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意外地像小针一样在他胸腔里一下一下地扎着。

时隔多年他还总能想起那个并不高大的男人,和过去被他轻言妄断为可笑的愚忠。

遇见他之前,卜恩从未觉得聚集射燕讨伐残暴的燕南有什么错,就算下令杀人的不是小皇上,把天下交到一个孩子的手里也十分荒唐。

可他却看不到这天下最为基本的百姓。

他们已经经历了太多的战乱,上位者随随便便的一句话,一个决定,都有可能影响到数百个人家的生存。何况中原的统一,利弊交错,分不清孰多孰少,但若在此时打破局面,重新瓜分,燕南的百姓又该何去何从,都诛杀了不成?那岂不是又重蹈了燕南的覆辙。

弊端无疑是大于利。这些喻槐看得远,那些小国如今团结一致,是因为又共同的敌对方燕南在,如果燕南被他们一举攻下,到了分土地的时候他们还能这般团结?

能的话,最初的混战,就不会让燕南得逞了。

那不卑不亢地一席话,竟也有一些触动向来没什么家国情怀的卜恩,后来他也会想,那或许不是不经脑子,听什么便是什么的护主行为,喻家的忠,虽然愚蠢,但忠的从来不是皇上,是他们自己的信念。

一腔怒火不由得骤然而生,他觉得喻槐死得不值当。

这种人一定要死去的话,应当死得浪漫,死得轰轰烈烈,死得其所,他要死在疆场上,死在为大义而战厮杀中。

而不该死于一场偷偷摸摸见不得光的谋杀之中。

“如果我偏要回去呢?”喻恒沉声道。

“会死。”卜恩想也不想地答,“你上头所有的兄长们都死在二十五岁这年,你以为是什么血光之灾?别傻了,那就是要你们把视线转移到鬼神之论上,从而弱化他们自己的存在,你细数数已经你们喻家已经有多少人死在他们手上了,你真有那个自信觉得你能逃的过?”

“而且,”他忽而话锋一转,口吻中带了些试探。“知道了从前那些腌臜事儿,你还能像从前一样,毫无芥蒂地去效忠你的君?”

喻恒说不出话了,他其实宁愿自己从来不知道这些,从来没有来过燕北,他的命应该交代在那日的坠崖之中。

左右都糊涂了这些年,为什么非要到最后一棒子给他敲醒,扯着他衣领让他去看,告诉他兄父用命去践行的忠义之道,不过是一场荒谬无人道的妖术,还有什么是可以奉为圭臬的?

*

直到血丝爬满了眼白,他也没能回答上来卜恩的问题,生鱼放入嘴里嚼上两口,又重新吐回了火堆里。

他招呼着知秋走了,走前卜恩问他去哪儿,他说要接他三哥回家。

知秋瞧模样倒是还没有缓过来,只是听令听惯了,喻恒一招呼,她也就跟着走了。

她跟着喻恒朝着冰湖走去,起初还能勉强站在他身侧,到最后也不知是他越走越快,还是她被冰雪封住了腿再也走不动了。

“我不想去。”她遂停下了,垂着头道,声音不大,尾音还有些细微的颤抖,“我想回家。”

喻恒闻声也停下了步子,慢吞吞地转过身,狂风把知秋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

但在这冰原之上,他们只能是两个渺小点。

知秋哆嗦着,手指在身前扭着,她知道喻恒要做什么,他们此行就是来寻喻三的,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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