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嗯，是找到了，有一段时间了。”池晏珩站在窗边打电话，“一个很有意思的omega，放心吧，我有分寸。”

书房的门被推开，池晏珩还以为是管家来送水，于是没有回头接着道：“不是不公开，是没必要，说不说他都是我的omega，商圈人多事杂，等他身体好一些我会安排一个酒会的。”

“您不用操心，别信谣传的消息……”

虞溯将小盘子放在书桌上，然后趁池晏珩打电话转着眼睛观察四周。

书、书、书，除了书，还是书。

哦，还有电脑，文件，各种成沓的A4纸。

明明是在家，却好像是一个小型的办公室。

厚地毯消了轮椅的音，虞溯慢慢的溜到书架下面，视野范围之内都是些底层的文件夹，他颇感无趣，于是又往后退了退，将视线范围扩大。

“……上次情况特殊，之后就没有再去海边了，信息素的事情已经差不多全部解决了。”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虽然没有过类似现象了，但是还是得注意，我和你爸可不想再大半夜去海里捞你……不就是一颗珍珠嘛，这么多年了咱们没必要过于寻根究底，那说不定是大海给你的礼物，庆祝你分化出自然信息素呢——”

池晏珩低低的嗯了一声，“知道了妈。”

“那行，那就不说了，我们暂时还回不去，你记得好好对人家小虞啊，别整天臭着张脸，和你爸一个模子……”

电话那边隐约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争论声，“我哪有！”

池晏珩一手搭在窗台上：“你们好好玩，有什么事我会亲自打电话的。”

过了两秒，池晏珩放下耳边的手机，他转头：“何——虞溯？怎么是你？”

虞溯背对着他看着书架子，没说话。

池晏珩疑惑凝眉：“虞溯？”

虞溯半晌嗓音飘忽的啊了一声。

“你来给我送茶点吗？”

“嗯……是。”

池晏珩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和往常一样的书架，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

他上前两步站在虞溯身后：“看什么呢？”

虞溯收回视线，有些神不守舍：“没、没看什么……池晏珩。”

“嗯，怎么了？”

“你怎么还有收藏珍珠的习惯啊？”

池晏珩抬眼看了一下正中的玻璃柜，“那是何叔上次在厨房捡到的。”

虞溯轻轻摇了摇头，“我知道。”

知道？知道什么？知道厨房里为什么会出现珍珠吗？

池晏珩当下没有问出口，而是沉默着听虞溯未尽的语意。

“小珍珠哪里都能见到，我自己也不怎么稀罕，可是——”虞溯抬起手指了指放在正位卡槽里的那颗熠熠生辉的大珠子，“可是，你能告诉我，那颗大的，是从哪来的吗？”

池晏珩目光微顿，他没想到虞溯会问这个，这个问题他自己也没找着答案，于是alpha含糊其辞道。

“大珍珠，是我童年的一个玩具。”

“你骗人。”

虞溯立刻道，他的语气第一次这么正式，以至于让池晏珩在那一瞬间差点以为是自己抢了他的东西。

池晏珩重新措辞道：“可那确实是从小时候就在我身边了，小时候的玩具那么多，每一件要都说出个来龙去脉，是不可能的事。”

虞溯转过轮椅，面对着alpha：“可以理解，你家那么有钱，玩具自然多，可是一个来路不明的玩具，一个你说不上来的东西，却每日都被搁在你的眼皮底下珍重，这听起来很矛盾。”

池晏珩有点不太好的预感，这种说话语气，像极了上次他惹虞溯生气的时候。

虽然不知道虞溯这次为什么又生气，但他还是先解释了两句：“……确实是玩具，那是我第一次去海边捡到的，就是我刚分化那年。”

虞溯眼眶突然就红了，池晏珩乍一看到心里都慌了一瞬。

“你要是喜欢珍珠，我让人帮你采买回来，最大最亮最圆的。”Alpha低沉的语气里是很明显的慰哄。

虞溯自己撑着旁边的架子站起身，然后慢慢的走到了那个被摆在正中央的玻璃柜旁。

“可以打开吗？”虞溯问。

池晏珩没说话，但却亲自上前为虞溯打开了透明的柜门。

只见对方抬手捏住了那粒小珍珠，将它从柜子里拿了出来。

虞溯道：“这个，你说是何叔在厨房捡的，可以送给我吗？”

池晏珩点头。

虞溯将小珍珠装进了口袋，复又抬手摸了摸那颗大的。

圆润光滑，这样的珍珠在人类世界算是珍品，但在深海却很常见，他没见过十个也有八个了，至于为什么这么问——

虞溯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他这么问，完全是因为这颗珍珠，是一颗很明显的人鱼伴生物，而且这么多年，还能有一丝残存的种族气息在，绝对是被哪条美人鱼当成最喜爱的东西，日日夜夜放在身边过。

池晏珩真的骗了他。

同卧的海鱼顶多算是他小心眼计较的一个玩笑，而这栋别墅最大的“惊喜”原来是在这里。

虞溯收回手，努力忍住一腔莫名其妙又无处可说的委屈和愤怒。

原来早在十三年前，池晏珩就已经遇见过别的美人鱼了，比他早了那么久……那么久！

虞溯攥紧手指，轮椅也顾不上坐了，转身就踉踉跄跄的往外走去。

池晏珩没想到对方反应居然这么大，他神色骤变：“虞溯！”

何叔还在一楼收拾东西，刚还想着怎样才能让omega快速喜欢上自家主人，就见二楼的书房里跑出来了一个人。

他惊讶的睁大眼睛：“虞先生……您怎么？”

“虞溯，停下！”池晏珩的声音紧跟在后面，但虞溯根本不理会他的话，直梯也不按了，扶着围栏就往旋转楼梯处而去。

何管家反应过来差点摔了手中的茶杯，“虞先生——”

这是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虞溯嘴唇抿的死紧，满心都是自己也不清楚的茫然和酸涩。

他苦心积虑的在人类世界隐瞒自己的身份，但池晏珩竟然早就遇到过别的人鱼，还收下了对方的信物，珍而重之的保存了这么多年，甚至连养鱼这个爱好，也是从海边才带回来的。

还有那个乱七八糟漏洞百出的协议，是不是再换条鱼来，池晏珩也能将就着咬一口！

这个人类……根本就不是他想象中的样子。

虞溯手指抓着栏杆，用力到都泛起了青白，要是他此时有指甲，这截完美的木头上就得留下几道深深的痕迹。

他脚步未停的就准备下楼，却因为刚学会走路而差点踩了个空。

何管家见状赶忙跑过来，但有只手比他更快。

池晏珩从后方紧紧的拉住了虞溯的胳膊，将他拦在了楼梯口。

“……虞溯，你到底怎么了？”

虞溯甩不脱也没说话，但两三秒后，安静凝滞的空气中就突然响起了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

噼里啪啦的，在木质的楼梯上异常清脆。

何叔在楼下直接愣住了。

池晏珩的目光缓缓移动了一下，就看见一颗颗洁白的小珍珠从深色的旋转楼梯上滚落。

而虞溯肩膀微颤，淡金色的头发遮去了他全部的神色。

时间好像停摆，过了半晌，池晏珩才略带滞塞的开口：“虞溯，你……”

虞溯一把甩开了胳膊上的手，转头直直的盯着池晏珩，他鼻尖红彤彤，眼眶也红的不行，潮湿的水汽在那双漂亮的海蓝色眼睛里迅速聚集，然后在下坠的某一个瞬间，变成了圆滚的珍珠。

一如已经落地的那些。

池晏珩瞳孔猛地缩了缩。

“池晏珩，你早就见过别的美人鱼，你应该去找和你约定好的那个，而不是将错就错把我从海边捞回来做其他鱼的替代品。”虞溯难过极了，珍珠掉落的声音从刚才起就没停过。

池晏珩眉头紧皱，神色极其复杂，过往的猜疑和虞溯的话语混杂在一起，还有一些听不明白的字眼，齐齐的冲进了他的脑海。

Alpha的思绪千回百转，原来这就是虞溯所有奇怪表现的原因……

他为什么没有人类常识，没有性别观念，行为举止完全不像是一个omega……

原来这就是原因。

池晏珩突然就回想起在海边初遇见虞溯的时候，对方自我介绍的那句话——

[我、我叫虞溯，虞……美人的虞，回溯的溯，你叫什么名字？]

“虞……美人的虞，虞美人……美人，鱼。”

却原来从一开始，他捡回来的就不是什么失忆了的残疾omega，而是一条搁浅了的，刚化形的，美人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