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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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我说你什么好?”贾放面对张友士, 相当不客气地说,“既然没有任何证据说是这种草药有功效,怎么就凭书上一两行字的记载, 就贸贸然说你已经找到特效药了呢?”

“尽信书不如无书,这个道理张兄比我更清楚吧?”

张友士耷拉着脑袋, 看起来十分沮丧。

他手中依旧是那本《血防手册》, 翻到最重要的一页, 将书册卷起握在手里。“学生……学生就是看到‘青蒿’二字, 就以为青蒿可以治这鼓胀病。没曾想现在看起来……像是一场空欢喜。”

那天, 张友士在所有桃源寨居民聚会的场合大声嚷出来, 说是找到了治疗鼓胀病的特效药。

当时场面可真壮观, 超过一半的居民直接给张友士和贾放跪下了,其中又有一半居民直接管张友士叫“张神仙”,管贾放叫“活菩萨”, 就差将两人捧上天了。

但是常言说得好, 希望越大, 失望也就越大。

张友士当众揭开了他的谜底,说治疗病症的草药就是“青蒿”。

“青蒿?”从余江远道而来的乡民们面面相觑,登时有人问:“张神仙,您说的就是……俺们常吃的青蒿?”

张友士挠挠头:“应该就是,《本草》上记着这种草药有清热、凉血、解暑、祛风、止痒之效,能解阴虚潮热, 也能止盗汗、中暑……”

贾放身处的这个时空里,还没有出现李时珍这样的人编撰《本草纲目》, 这张友士口中的《本草》,指的是神农本草经。

但现场不止一个人像张友士那样读过医书,从余江来的移民之中登时有人开口:“你说的可是《救荒本草》中的邪蒿?若是邪蒿, 我们是经常吃的。从没见过对鼓胀病有什么功效。”

张友士这下不肯定了,犹豫着说:“日常食用和当药服食还是有些区别的。既然医书上这么说了,我们就应当试试看。”

他的话马上制止了各种反问,但是没能马上止住疑虑。来自余江的乡民们相互看看,都没说话。

很快张友士就确定了,他所认为的特效药“青蒿”,正是《救荒本草》中所记载的邪蒿。这是一种野菜,散生在田间地头林边道旁,相当常见,无毒,有一种特殊的香气(也有人觉得那是臭气),也难怪《救荒本草》会有所记载——荒年的时候可以采来食用。

于是,关于“青蒿”能不能治疗鼓胀病的临床实验在桃源寨展开。张友士野心挺大,一下子选取了二百名得了鼓胀病的慢性病人,给他们服用用青蒿叶片熬制的药汤。其它病人则全是这二百人的对照组。

谁知,这二百名鼓胀病人,服用了十天的青蒿汤,不止没有一个病情有所改善,其中还有两人撑不过去而离世了。

相反对照组里,却都还好端端地活着。

来自余江的乡民们,便都对张友士这个“神医”大摇其头。此时贾放刚刚开始推行他的种种新举措,也普遍感到抵触情绪严重,工作有些推行不下去。

贾放自然要责怪张友士——张友士有一点太着急了,发现什么也不管有用没有,先嚷嚷出来,结果令人无比期待的“神药”不管用,张友士以前说过的话就都受人怀疑,连带贾放在推行的改革也受影响。

现在这两人坐在陶村长家的吊脚楼楼上聊天,张友士受了责怪,自尊心受到打击,整个人都蔫蔫的。

“不过也不能怪你——病逝的那两人我都见过,都是腹胀如斗,恐怕已是生了腹水,除非抽出腹水,切除病变的脏器,否则确实无法可救。”

张友士听得目瞪口呆:“抽出腹水,切除脏器?”

贾放叹了口气:“我就说暂时还是做不到的嘛!”

张友士:“您的意思是……有朝一日,医者还可以这样为病患疗疾?”

贾放:“对!”

张友士整个儿傻掉——他眼前究竟是怎样一个深不可测的少年啊!

“张兄,此前我对你非常佩服,尤其是你亲自去往余江乡里,找出了这鼓胀病传播的原因。那时我对你真的钦佩不已,这样的话我也说过不止一次。但是这一次关于青蒿这种药物,我想你确实是有些失于急切。”

贾放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端坐着教训对面二十三四岁的张友士,怎么看怎么古怪。

但贾放心理年龄早已不是十五岁了,他批评了之后立即耐心宽慰,“但是张兄,我相信只要擅于观察勤于实验,你未来的成就必定会比现在高出无数倍。”

“你写的条陈我已经看过了,写得非常清楚。我会找途径递上去,并署你的名。如果最近半个月内我们能找到有效的驱虫药,我就会连你的处方也一起递上去。这全天下,你就是‘血防’的第一人了。”

贾放一番话说得张友士眼眶发热。

张友士虽然痴迷于医术,执着于治病救人,但他根骨里还是一个极其“热衷”的人。他曾踏踏实实地走遍了余江各处,想要找到鼓胀病的病因,但他也想要借此扬名,这两者不冲突。

而贾放扣下了张友士的条陈还未发出去,就是在等着能在填上“特效药”这一项。只有这样,这份条陈才能真正成为与《血防手册》媲美的“血防”条陈。他张友士才能借此机会,名扬天下。

张友士突然一呆,问:“贾三爷,那你为何不直接把这本《血防手册》直接呈上去……功劳不就都是您的了吗?”

贾放失笑:“我要什么功劳?”他是一个时间一到就打算拍屁股走人的人。

“再说了,我将这《血防手册》呈上去,能直接用嘛?圣上和各地官员问起,这书上所写的防治之道,可有哪个州县试行,可有成功之道?——我该怎么答?我说,没有,这就是从故纸堆里翻出的一本孤本,能否试行,是否实用我全都不知道!”

他双肩一耸,手一摊:“这样去搏功劳,其实也没有什么意思,对不对?”

张友士张大了嘴,感觉他现在越来越懂贾放了。

“那么好,我们还是多花点时间在正题上——血疫的解药,你究竟是怎样想到‘青蒿’上头去的呢?”

张友士见贾放问,便手里还握着的那本《血防手册》拿了出来,指着一行小字给贾放看:“这里!”

贾放一看,只见上面写着:“首选药物——吡喹酮。”然后底下是一行小字:“也可使用蒿甲醚或青蒿琥酯。”

“蒿甲醚?青蒿琥酯?”贾放心想,看来这张友士在这七个字里只认得“青蒿”二字,所以想到了青蒿这种草药。

这是非常正常的联想,要他他估计也会想到这一点,然后去田间地头拔青蒿来试一试。

可是真正实验起来,青蒿明明就只是一种普通野菜么。

“这是为什么呢?”贾放自言自语。

“三……三爷,甲醚是什么,琥酯又是什么,这些跟在青蒿后头,就……不是青蒿了吗?”张友士在旁边追问。

贾放的脑子却一团混乱。他想起了在另外一个时空的很多事:中国唯一获得诺贝尔医学奖的女性屠呦呦院士,最杰出的贡献,正是于中国传统医药之中,发现了青蒿素。

他记得青蒿素原本是一种抗疟药。抗疟疾,也就是对抗疟原虫,那么是不是也可以用来对抗人体内的血吸虫呢?

但关键是,为啥青蒿素这么管用,而青蒿就只是个弟弟呢?

贾放突然从吊脚楼上站了起来,望着满脸惶然盯着自己的张友士,说:“走,我们去外头看看野生的青蒿。”

两人一起下了吊脚楼。他们所在的位置目前还算是桃源村的地盘,下来之后,桃源村的村民人人都驻足向贾放问好。

“张先生,那日说的,青蒿的事,有眉目了吗?”有村民问张友士,“我们也盼着新来的那些百姓早点药到病除,再说了,找着了神药,咱们不也就不怕了吗?”

“有眉目……快了!”张友士面对热情的村民,嘴上支吾,心里忐忑。

贾放却对此充耳不闻,独自再前,径直朝张友士指点的,生长着“青蒿”的密林边走去。

他走到一株青翠欲滴的植物跟前蹲下,呆呆地凝视着。

“这就是青蒿!”张友士快步赶上来,脸上满是惭愧。早先他就是把这个当成了万灵药,结果试验下来却屁用没有。

贾放却喃喃地道:“青蒿素不是来自青蒿……”

张友士又听不懂了:“青蒿素又是啥?”

但贾放却不再理会张友士了,只顾自己回忆:在现代社会的时候,好像确实是看见过一篇报道,讲青蒿素不是来自植物学意义上的“青蒿”,而是来自另一种植物。

可是那种植物叫啥名字?能让最终提取出的有效成分被冠上了“青蒿素”的名字呢?

贾放皱起了眉头。

忽而一群桃源村的孩子蹦蹦跳跳地沿着田埂过来,见到贾放和张友士,孩子们一起停步,冲两人作了长长的一个揖,齐声道:“贾三爷好!”

这是姜夫子在学堂里教的规矩,让孩子们见人要施礼、打招呼。现在至少桃源村的七十几个学龄儿童,已经将这一套学得非常好了。

其中一个孩童双手捧了一只新编的花环来到贾放面前。“贾三爷,这是我们送给您的!”

贾放回过神,接过这花环,登时笑了,站起身,对那些孩子也行了一礼,道:“多谢想着。”

这是一个柳条编起的花环,上面还带着翠绿的柳叶,中间嵌着几朵颜色鲜亮的小黄花。桃源村的很多村民都很喜欢戴这种花环,尤其是男性。这似乎是他们本地的一种习俗。

贾放的眼光落在这亮黄色的小花上,就又挪不开了,竟然捧着花环发起了呆。

张友士在一旁斜眼看。

却见贾放突然转身,紧紧盯着张友士,大声说:“我想起来了,是黄花蒿!”

他又兴奋又激动,一双眼格外明亮,双手依旧捧着那只插遍了小黄花的花环,正是这个花环,唤起了他的记忆。

“是黄花蒿!不是青蒿,青蒿素不是从青蒿中提取的,而是黄花蒿,黄花蒿!”

还没等张友士反应过来,贾放已经把花环朝张友士手里一放,随手拉过一个路过的村民,连连追问:“请问你认得什么是黄花蒿吗?”

黄花蒿和青蒿,从植物学的意义上来说是两种不同的植物。但是因为种种原因,青蒿素这种抗疟药物,是从黄花蒿里提取的,而不是从青蒿里提取的。

青蒿素来自黄花蒿,而不是青蒿。

而《血防手册》上所写的青蒿琥酯,正是二氢青蒿素①,是青蒿素的“升级版”。

旁边张友士听见贾放的话,忍不住苦笑:“贾三爷,学生认得什么是黄花蒿啊!”

*

等到第二次临床实验开始的时候,余江来的新移民已经对张友士所宣传的“特效药”不抱什么希望了。

贾放带人大力推行的“卫生措施”显然是有效的,因为余江来的人在此地住下之后,除了已经患病的人之外,已经没有人再得这鼓胀病了。而且本地土著也没有发现谁有个头疼脑热的——这鼓胀病显然没有在当地传播开。

只不过得了病的人此刻都拖着,不见好也不见转得更坏——乡民们心里有数:如果不能对症下药,这些人不过就是拖日子罢了。

但张友士这次真是拉下了脸面,一家一家地去敲门解释,直说他并不能绝对保证一定有效,然而看在病人受苦的份上,一定请病家同意,让他试试。

这还有哪家能拒绝?——多数病家都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点头同意了张友士的治疗方案。

张友士把血疫病人分成了几个组,其中腹胀如鼓的一组,服用黄花蒿与半边莲共同熬制的药物;出现肝脾肿大,但是未见巨量腹胀的情况,则服用黄花蒿为主熬制的药物;除此之外还针对没有出现“鼓胀”,但是有血疫相关症状的轻症患者,分成了两组,一半服用黄花蒿,另一半服用补脾和肝汤。

其中,重症患者之中,使用半边莲来专门治疗疾病引起的腹水,也是贾放从潇湘馆里取出的医书上查到的又一种有效药物。

这段治疗的过程,贾放建议张友士事无巨细,尽可能把一切细节都记下来:患者每天服用几次药物,服药后有何表现,症状第几天出现改善……每一个人都要记,详详细细地记下来。

“世人看你所写的方子,并不知道你究竟花了多少功夫得到的方子,只有用这种法子,世人才能看见你背后的付出。”贾放提点张友士。

张友士一听眼就亮了:这正中他下怀,一份简明扼要的条陈,并不能直接体现他究竟耗费了多少功夫,忍受了多少艰辛。

但是数字可以,附在条陈后面一份详实的记录,就能让数字说话。

“还有,越是详实的数据,越能给他人信心,知道这方子多有用。”贾放继续指导,“你可以记上,例如一百人中,有八十七人能痊愈,旁人就知道,这治愈率有百分之八十七……”

张友士总算听懂了贾放说的“百分之”到底是什么意思,心想:他到时候可以写上“治愈率:八成七。”

……

但究竟能不能治愈那么多人,贾放心里没底,张友士心里也没底,病患的家属们更加没底。在这实验开始的短短几天里,所有人都高高悬起了心,没有一刻安宁。

这实验开始之后的第七天,贾放正坐在潇湘书院的一角,翻看张友士等人之前做好的人口统计册。突然一个挺着肚子的妇人冲了进来,见到贾放,劈头就问:“贾三爷,您看见张先生了吗?”

贾放对这妇人的面貌有印象,但印象中她没这肚子。他吃惊之下,站起来指着妇人,极其不安地问:“大……大嫂,你你你,你不会是也染染染……”

——完蛋,被四皇子传染了说话的习惯!

那妇人见贾放惊成这样,怔住了,突然省过来,大笑着扶腰道:“贾三爷……我没病!”

她满足地扶着自己的肚子,脸上挂着舒心的笑容,道:“我这是肚里揣着小娃儿。”

贾放总算长舒了一口气,脸上有点儿发热,心想:误会,一场误会!

他以前从没有注意过妇人们的身材,导致今天闹出了大笑话。

“贾三爷,我是特地来告诉您和张先生一声,我们家那口子,好得多了——”

“真的?”贾放问,“尊夫是哪个组的?”之前他和张友士都不敢把直接叫什么“重病组”、“轻症组”,因此直接模糊了组名,叫做“甲组”“乙组”和“丙组”。甲组就是病情最严重的那一个组。

“是甲组的!”妇人面上透着释然,“从今天早上起就消了肿了。”

她垂下眼帘,免得让贾放看见自己眼中挂着的晶莹泪花。“他已经能坐起来,有精神笑我这肚子比他的还大了……”

……

在接下去的三十天里,张友士除了完成那份条陈以外,还写出了这个时空里第一份《血防报告》,洋洋洒洒近乎万言,其中列出了无比详实的数据,详述了他是怎样为桃源寨中染病的七百余人治疗的,用了什么药,药效几何,不同人受药之后的药效有如何……

同时,这本《血防报告》也记叙了桃源寨中的种种防疫措施究竟是怎样阻止了血疫向当地蔓延的。

这份报告无出其右,一旦在民间流传开来,便被医家奉为经典。而张友士亦是名声大噪,当时一度被誉为“血防第一人”。

然而张友士一直到年老,都拒绝承认这个称号,每当有人问起,他都会面带愧色地说:“另有其人,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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