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Masks

杰森在饭后, 带着两个失去意识没多久，表面上很快恢复正常的两人去收拾厨房。

碗筷和厨具已放进了洗碗机，厨房里也就是需要稍微擦一下桌面，归置好工具而已。

不过, 看起来正常的两人, 行动间却异常的活力四射, 几乎是亢奋地把厨房大扫除了一遍, 让这里干净整洁到闪闪发光。

“……”杰森手中的抹布也早被他们其中一人扯走了, 所以只能无言地站在一旁, 看着这两人第一次配合就效率颇高地携手完成了清洁工作。

“怎么样, 我的‘超人精力炖豆腐’是不是超赞~”*太宰治说是进来帮忙, 实则是跟在中原中也和芥川身后捣乱, 不过也因为他们两人的过于活力，不久太宰就气喘吁吁地跟不上他们的节奏了。

不过太宰治还是做出了些“成果”——中原中也的帽子上被别上了一朵大大的绢花，芥川龙之介的两撮渐变色鬓角被编成了小麻花辫, 两边的发尾还被系上了太宰从小樱手里骗、啊不，是借过来的蝴蝶结。

如何说呢……

“你怎么做到的？”杰森感兴趣地问了此时站到了他身旁的太宰治。

“嘻嘻, ”太宰治在唇上比了根手指，坏笑道, “秘密哦~”

“也许我应该聘请你做药剂顾问, ”杰森开玩笑道, “巴特森家可以为你专门弄一整层的实验室，人手随你招募, 作为队友, 还可以给你开个后门——聘请顶级科学家的福利待遇怎样？”

“呀~这多不好意思, 其实那是意外诞生的作品啦，”太宰治不好意思的扭了扭腰, 然后双手合十，脸上充满圣洁的光辉，“我只是想做出让人精神百倍的料理，慰劳一下辛苦的大家，没想到……”

效果梦幻过头了呢。

“若不是副作用是……说不定我还真信了你。”杰森难得无语地吐槽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也真的不是有意为之。”太宰治绕着手指间掉出来的绷带布头，眼神真诚有力地自证清白。

杰森抱着胳膊，给了太宰治一个“你看我信不信你”的眼神。

“哎呀，我没这么厉害啦，不要再赞扬我了。”太宰治歪着头故意曲解了杰森的眼神含义，露出了孩童受到肯定般的单纯微笑。

杰森知道他是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了，这个矮他半头的少年切换到友善面孔时和在很多人眼里的阳光温暖大男孩——迪克一样。

看起来平易近人，实际上他不想让你知道的信息，他半点都不会透露出去，而且通常不会让对方察觉到他话语中的拒绝或转移话题的意思，同时……还会让人有他很重视你的错觉。

“芥川、中也，这里已经够整洁的了，你们上去休息吧。”杰森制止了他们将要展开的新一轮的吹毛求疵，接着他拍拍太宰治的肩，“你晚上没其他事的话也留下来吧，客房已经给你收拾好了。”

“我？”太宰治有点意外地指指自己，他一开始就知道杰森不会介意他的不请自来，但并没有默认自己会是和中也的同等待遇。

“横滨的夜是很危险的，”杰森又揉上了之前就让他觉得手感非常不错的黑色卷毛，而眼前的少年还没有被黑暗蚕食殆尽……脸庞仍带有稚嫩的青涩感。杰森弹了太宰一个脑瓜崩，注视着太宰的冷绿色眼眸下是内敛的关心，“就算你是个Mafia也一样。”

怎么说，他都还是个……法律意义上未成年的孩子。

他那个异能力，在刀木仓之下可起不到什么作用。

“危险才更有意思呀，我——”

“去不去睡？”

“……睡。”

……

杰森先带太宰治去了他的客卧，然后亲自把芥川、中也送到各自屋内，用略带命令式的语气引导他们洗漱并上床睡觉。

芥川和中也这个状态真的很奇妙，看起来就和正常人一样——好吧，不那么正常的一点是，他们偏向于精神百倍的社畜人设。

交流很正常，行为很正常，但就是给人一种没了灵魂内核的失真感。

这么说吧，就像是好用的工具人——披着仿真皮的AI。

他们明天应该是能正常应付上课和上班的……吧？

其实若不是杰森亲身体会过这东西的威力，连抗药性极强的他都短暂得失了忆——这对杰森来说或许比致命毒.药还可怕，在芥川和中也“恢复”正常后，说不定连他都无法第一时间感觉出差异。

不过……

杰森看了看手中空了的两杯牛奶，想到刚刚两人都是面不改色地喝下去，再次确认了他们俩的不正常。

不知道为什么，杰森身边的人都不爱喝牛奶，每次都是一脸应付地喝下去。

杰森又重新倒了两杯，端着去了后院。

庭院里一棵枝叶茂盛的大树下，有一个点缀着花藤和碎纱的秋千长椅，长椅上放着一个玩具小熊和布偶罗宾。

长椅的另一侧，靠近粗壮的主树干处，小樱坐在吊在树枝下的简易秋千上，银则在小樱的身后轻轻推着她。

杰森走到她们跟前。

“银、小樱，喝完这杯就回屋吧，该去睡觉了。”

两人接过，没有表现出一点抗拒意思地喝掉了。

但……算是会点分析微表情的杰森，还是能够看出——果然，他们家的女孩子也不喜欢呢……

“晚安，杰森哥哥，我带小樱先回去了。”银抱下了秋千上的小樱，在小樱跑去长椅那拿到了布偶罗宾后，牵着小樱就与杰森道别。

小樱经过杰森时，轻轻扯了下他的衣角，杰森蹲下来揉揉她的头发问：“有什么事吗，小樱？”

小樱顶着一头被揉乱的头发，这倒是衬得她更有生气了，而她不恼也不闹地摇摇头，摘下了二头身罗宾布偶脸上的眼罩。

杰森看出小樱下一步要做什么，不过他也没拒绝，而是默许地任她把眼罩有些笨手笨脚地戴在他脸上。

小樱放下双手，静静地看了会杰森，然后歪着头像是看进了绿眸中、在灵魂深海底部沉睡着的某个蜷缩的身影。

小樱抬手摸上了杰森的脸颊，紫色的眼眸中是超乎年龄的成熟，她贴上杰森的脸侧轻轻蹭了蹭，然后凑到他的耳边用清透的小奶音说道：“晚安，罗宾哥哥。”

‘晚安，我的……hero……’

……

杰森目送着姐妹俩离去的背影，直到她们消失在门里才收回视线。

杰森往后退两步就顺势坐在身后的秋千长椅上，身下的长椅因为重量悠悠晃动了两下，他放松地靠着椅背，肩膀微微塌了下来瘫在了秋千里。

长椅上跟着晃悠的还有一只玩具小熊，杰森的余光瞥到了坐在他身旁小熊，右手一捞把它拿过来，然后双手抓住它的腋下把它平举到与眼睛平行的位置。

“你好，小熊。”

曾经，他也有只差不多的棕色小熊，只不过比系着精致蝴蝶领结的这只小熊要破旧了许多，它陪伴了他年幼时在问题学校的一整段时光——虽然他也没在那里待多久就是了。

自言自语的话音落了两秒后，杰森把小熊放下来搁到膝头，然后摘下了自己脸上的仿真眼罩，戴在了小熊的头上。

调整好眼罩的眼睛位置，露出了小熊黑黝黝的豆豆眼后，杰森把小熊面朝外地抱进怀中一起遥望星空。

杰森一只脚轻点着地微微晃动着秋千椅，闭上眼睛吹了会带着咸湿味道的海风，突然开口道：“杵在那里干嘛？你如果也想坐，不用客气，这里座位有两个。”

几秒后，脚步声响起，在安静的夜中格外得清晰可闻。

不一会儿，耳畔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就是绳结与树枝发出的“吱呀”摩擦声。

杰森睁开眼，来人并没有坐在他右面空出来的位置，而是坐在了他左边的另一个简易秋千上。

——是太宰治。

杰森并不意外，姐妹俩毕竟刚被他送走没多久，而那两个人又处于特殊状态，所以这个点会出现的也就只会是他。

“是因为我没给你倒晚安牛奶吗？”杰森轻笑着打趣道，“我估计你也不爱喝，到时候你倒掉就浪费了。”

除非杰森亲手给太宰治怼进嘴里，不然太宰很可能会假装喝掉，然后变戏法一样偷偷地倒掉也说不定。

“如果是你倒的话，我可能会喝掉呢，”太宰治语气闷闷道。他低头看着晃动的草地，草丛中夹杂着白色的小花，洁白的它们因为视线的晃动，模糊成了一道道的白线，如天幕中细小的流星群一样。太宰治稍稍抬高了音调，用着撒娇的语气道，“特别是小红帽亲自喂我的话，我一定会全部喝光光哦。”

两个种类不同的秋千之间的距离并不远。

太宰治稍微侧过脸，眼角的余光就能瞥到近在迟尺的杰森。

“去你的吧，”杰森突然腰身往左边扶手那里倾倒过去，紧接着一伸手就精准地把手中的东西怼到太宰治的嘴里，“快成年的宝宝要学会自己吃奶。”

“唔。”太宰治猝不及防地被迫含住了，从他右侧嘴角突破进嘴里的胶状物。

几珠液体滑落到了他的舌苔上，一股浓郁的味道在嘴里迸发开来，然后他手忙脚乱地接住了杰森随后就撤开手快要下坠的东西——一个温热的奶瓶。

“咳、咳……”太宰治呛出了声，勉强平复了咳意后，死鱼眼地看着手中的瓶子道，“为什么你身上连这个都有？”

杰森也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心情，之前小樱的目光似乎穿透了他被枷锁封锁住的厚重躯壳，她的眼神化作一束微光打到了他灵魂里的幻影上，为冰冷的影像蒙上了一层微光，仿佛为他添了一席暖融融的锦被。

也许是星空很漂亮，也许是月色很皎洁，让他的身心都同样疏朗了起来。

杰森翘起了唇角，某些让人听起来没头没尾的话语，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因为——罗宾永远都有准备。”

“你……还会是罗宾吗？”太宰治微微睁大了双眼，有些意外地抬起头。

“仅限今晚。罗宾小熊，出击。”杰森单臂把小熊夹在肩旁，另一只手举起小熊爪朝太宰治的方向挥了挥，“来，跟绷带小子打声招呼。你好，这里是红头罩与罗宾熊。”

太宰治有些晃神地看着眼前的小熊和少年，不知不觉间，小熊脸上的多米诺眼罩重合在了旁边少年的眼周。

然后，太宰治低低的笑了起来，接着，笑声越来越大。

“哈哈哈，败给你了，没想到凶名在外的红头罩是这么幼稚的人。”

“怎么？我幼稚？”

太宰治抬手伸出食指拭去了眼角的湿意，喘匀了气后，“当然了，罗宾小熊？真有你的，还有绷带小子是什么怪名字啦。”

“你不接受吗？”杰森眯起了眼。

“与其说接不接受……”太宰治刚刚激动的情绪和缓了下来，他沉默了一会，然后不禁问道，“为什么呢？犯罪……不是你的本意吧？”

红头罩的做出了如黑道一般残酷的事情，但……

他能看出来，笼罩在红头罩之下的这个人和曾经的那个罗宾的内心，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杰森同样沉默了下来，视线汇聚在虚空之中，久久不语。

轻松的氛围瞬间凝滞住了。

“……你没有放弃吧，你是打破了某种……算是你说的师门界限，全全叛离了那段关系，但你并不是把那些全盘否认了吧……”

太宰治知道那时他说的大概全是真的，只是表达方式很容易误导人，但剥离对方的面具所看到的其真实时，一切就这么清晰地摊开在太宰治眼里，所以那时杰森压抑在话语里的浓烈情绪是……

“如果以罗宾为标准来分析的话，那么不难猜出那个底线是什么，是——”

“不能杀人。对，你说的没错，然后呢？”杰森声线平平，没有语调起伏地说道。

“……”太宰治哑然了，他看着杰森的表情，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但他只是像以往那样，把看到的谜底揭开来……如此而已。

“抱……歉？”太宰治有些磕巴道，似乎是因为从未说过类似的话语而显得格外生疏。

“没什么，我早就不在意了。”杰森耸了耸肩，凝滞的空气又流动了起来。

‘骗人的。’连杰森自己都不相信……

‘骗人……’但太宰不想又因此做错了什么而冒犯到……

“你呢，我看你也不是为了钱财或地位才加入黑手党的吧？”杰森绿眸满是锐意的看过来。

“我……”

“你刚刚可是毫无顾忌得直接扒开了别人的外衣，你知道这很失礼吧？那么‘礼尚往来’，你应该拿同等分量的‘代价’来交换。”

至于黑手党的沉默原则？可去他的吧。

先窥探别人内心的可不是他，再说他何时遵守过什么见鬼的里世界的规定，还是不成文的这种？

太宰治抿了抿唇，嗫嚅了半天，遮遮掩掩道：“那里……是最接近人本质的地方，可以近距离接触到暴力、死亡、本能和欲.望……”*

“唔，所以？”杰森可不认为太宰治像其他青春期躁动的少年人一样，是因为酷啊帅啊显得自己特别啊……等等之类的脑残理由，冲动之下跑去混黑。

“这样……就可以……找到……”

“嗯？”杰森用鼻子发出一个气音，眼神专注地等待早已偏过头避开他视线、看上去有些气虚的太宰的答案。

太宰治停了下来，然后突然抬头望进了杰森的眼睛，话语轻飘飘的荡在空气中。

——“我觉得，这样一来，我就有可能会找到活下去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