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那个烂人

今晚的海京市飘起了细雨, 阙宁凝的车子停在远处，车上也没伞, 她躲在暗处淋着雨观察咖啡厅里的两个人。

柴英卓大多时候都是低头, 纪景明身姿端正，他们的聊天似乎并不愉悦, 阙宁凝隐隐地看见纪景明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最后, 大概是彻底聊崩了，刚上桌的餐点还冒着热气，纪景明起身离开。

柴英卓的目光一直望着纪景明，阙宁凝感慨, 柴英卓还真是深情。可再深情也不该杀人，阙宁凝在秋风里打了个冷战，她犹豫是继续跟着纪景明, 还是跟着柴英卓。

柴英卓一直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坐在餐位上，没吃东西，就一直呆坐。

阙宁凝的衣服都雨水淋透, 她偷偷直起腰往车那边走, 她决定还是跟着纪景明。

纪景明的后续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他开车回了家, 车速依旧很慢，不过这次是因为雨夜堵车。

阙宁凝看得出纪景明有些焦躁，好几次路途稍微通畅，他会开得很快, 只是遇到红灯，他不得不急减速。

纪景明确实很生气，尤其是雅奈尔集团副总裁贾立强的回复信息发过来之后，他更生气。

外界或许不知道，但作为和贾立强交往颇深的纪景明很清楚，《名企晨报》看似是一家独立的媒体，但它同时也是雅奈尔在国内的官方媒体出口。

其实每家媒体都有自己的官方合作伙伴，只是这种关系不会对外公开，一般人平常只会看见某家媒体刊发某个企业的稿件，殊不知这背后是有利益纠缠的。

《名企晨报》作为雅奈尔的官方媒体，现在报道起了与他有关的新闻，并谈到了森业集团，纪景明不得不怀疑他的用心。

纪景明高高在上惯了，一向不喜欢求人，尤其是屠斐之前说过，贾立强交代了关于鼎尚公馆饭局的实情，他就将此人列入黑名单。

那时，纪景明心里就感慨过，他其实早就该察觉到贾立强的异常。

往年纪景明的生日，贾立强是最为积极的，每次不管在哪里，都会人到礼到。

然而今年的生日，贾立强的礼物照例送得大手笔，但人却没到。

媒体发稿的照片里也没有贾立强，这货不就是要和他要划分界限的意思吗？

纪景明想过再也不联系，但是因为工作上的事，两人仍旧保持了面上的和平，只是纪景明再也不会对这个人主动。

今天，纪景明想尽快压下□□，他破例主动联系贾立强，委婉地表示希望他能出面解决下。

贾立强是副总裁，想让公司的官方媒体撤稿，要比他操作得更方便。

贾立强的态度看起来和以往一样，他在对纪景明表示关心后答应会好好和公司高层及《名企晨报》的高层沟通，至于结果他不能保证，但他会尽力。

现在纪景明看到贾立强的尽力了，结果就是：稿件发了就不会撤，这是《名企晨报》的一向作风，别说雅奈尔，细数《名企晨报》刊发的所有稿件，都没有删除的前例。

贾立强不说自己能力如何，他将锅甩给了《名企晨报》，当然至于这种甩锅是双方达成协议还是贾立强单方面那就不好说了。

结果已定：《名企晨报》不仅不会撤稿，后续还会追踪。

纪景明越来越气，他眸光阴冷地盯着前方的红色长龙，狠狠地砸了一下方向盘。

《名企晨报》不撤稿，等于力排众难存活下来，迫切想要吃瓜的群众们全部被圈粉，他们期待后续。

平凡的生活里，高大上的世界离老百姓很远，大家的乐趣是看着所谓娱乐圈，商圈还有官二代们的趣事。

阙宁凝确定纪景明是往家的方向去了，她中途调转车头回医院了。

阙宁凝停好车子没下来，她靠着椅背，身上的衣服还有些潮，她长长地舒口气，她很累。

宸宇建筑的难题处理起来并不像预期中那么顺利，既然人家想搞事自然也做好准备，偷税漏税确实可以补缴，可再算上罚金，那是相当高昂的一笔费用。

阙宁凝今天和黎叔算了笔账，如果把税金全部补缴，公司的资金流会直接断裂。

不想公司倒闭，要么赚钱，要么借钱。

冬天临近，对于建筑行业，尤其是北方的建筑业，那是淡季，别谈赚钱，不亏就不错了。

至于借钱，一般人哪里来的钱？几百万毛用不当。

可是，眼下不能放弃，阙宁凝还是得配合黎叔解决，她决定按照黎叔的提议，挨个和公司的元老们谈话，看看能不能借钱应急。

从不会为钱犯愁的阙宁凝，做梦没想到会有一天向别人借钱，而且是巨额。

如果说税金的事还算有解决的办法，那么劣质材料的问题处理起来更棘手。

阙宁凝已经从黎叔那里知道，当年那批劣质产品追溯根源是原材料本身就有问题，而提供原材料的产商已经倒闭，公司已经注销，法人也因病去世……等于说这是一笔无头的账。

阙宁凝也考虑过陈光辉所说的，尽量从涉及的所有的层面去找突破口，大家都是互相推诿，最终的责任大头仍然在宸宇建筑。

当然，这还不是最糟心的，阙宁凝从兜里掏出一个白色的U盘翻来覆去地看，她心里犹如压着一块石头。

事情一步步验证成真，阙宁凝担心这是一条不归路，父亲在她心中的伟岸形象正在坍塌。

阙宁凝不想回到医院，那里有没醒来的屠斐，有病重的父亲，她光是想想就头大。

吴薇薇曾经问过阙宁凝，但阙宁凝拒绝了她的帮助，她不想和吴薇薇产生感情以外的任何纠葛。

事实上，阙宁凝走到现在这一步，她已经无心去想感情的事了，落魄的她不配追求爱情。

所以，阙宁凝现在躲着阙宁凝，甚至会违心地和吴薇薇恶言恶语。

吴薇薇从来不会是一个好脾气的人，阙宁凝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刺激她，伤害她，果然，吴薇薇没再找她。

阙宁凝翻手机，翻到她们昔日的聊天，她心酸地泪水往下流。

阙宁凝靠着椅背，泪水打湿眼眶，她孤立无援，所有的一切都在把她拉向深渊。

人是有多么的没出息啊，阙宁凝这一秒居然羡慕起昏迷不醒的屠斐，昏了就什么都不用想了。

可下一秒，矛盾的人希望屠斐尽早平安地醒来，她可以减轻心理负担，她也多了一个战斗的伙伴。

阙宁凝胡思乱想时，车窗被敲了下，她吓了一跳，沈清浅撑着伞站在旁边。

阙宁凝偏头望着沈清浅，沈清浅静静地看着她几秒，抬手敲了敲车窗。

阙宁凝胡乱地揉了下眼睛，按下车窗，也不看沈清浅，低头问：“干嘛？”

“你还有时间在这里哭。”沈清浅不笑的时候真的很淡漠，阙宁凝看着直觉得冷，她不知她怎么连哭的权利都没有了？

阙宁凝死死地盯着沈清浅，沈清浅轻舒口气，“你上网看看新闻吧。”

阙宁凝戳开手机，她曾经去金碧辉煌喝酒，以及被漂亮的姑娘簇拥的画面爆出来。

媒体直指当下我国的警务人员作风问题非常严重，已经有媒体开始打电话到海淀分局，因为媒体已经曝光了阙宁凝的警号。

一时间，关于钱伟奇吸毒以及对蔚天玉和纪景明的猜测弱了许多，网上铺天盖地的是阙宁凝的身份曝光。

富二代，刑警队，金碧辉煌的常客……所有的标签都对阙宁凝不利。

本就停职状态下的阙宁凝被推到浪尖风口，局长一气之下要求李队长严肃处理，停职都是轻的，这次打算直接开除。

“局长，这事我虽然还没有调查，但我大致了解过。”李队长好脾气地说：“宁凝这姑娘可不是去那喝花酒，恰恰相反，她是去查案子……”李队长话音没落，局长就沉着脸要批评，李队长忙抢先说：“当然这事我也不对，是我没好好跟她说，金碧辉煌现在不能进，我马上打电话给她，好好批评教育她。”

局长对着笑脸的李队长，只能瞪眼睛，李队长麻溜笑脸退出去，“局长您放心，我会给您一个妥善的处理。”

海淀分局的电话没消停过，好好的报警热线被媒体打爆了，当然，阙宁凝的电话也没好到哪里去。

关于阙宁凝的推文，沈清浅第一时间看见了，她正好在楼下撑伞透透气。

沈清浅看见了车子里的阙宁凝，她早就看见了但是没过去，直到看到新闻才过去找她。

阙宁凝最开始对骚扰电话还能置之不理，但后来心烦，看见电话就给按了，李队长的电话也被她按了。

按完阙宁凝反应过来，赶忙打回去，李队长瓮声瓮气，“干啥？还挂我电话？”

阙宁凝趴在车里，望着车窗外沈清浅淡漠的脸，她的委屈涌上心头，无力到一句话都说不出。

全世界好像都在和她作对，李队长大概也是来质问她的，阙宁凝已经不想解释。

“不用搭理那些媒体，你做好自己的，局长这边有我。”李队长虽然还是故意瓮声瓮气，不过言辞里的关心和支持显而易见，“外界的声音不要回复。”

李队长没多说嘱咐完就挂了，阙宁凝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手机再次振动，这次是吴薇薇。

“还是不想要我帮忙。”吴薇薇是陈述句，阙宁凝的无声像是在默认，良久，吴薇薇挂了电话，阙宁凝的泪水滑下来，大姐姐彻底心凉了吧？

阙宁凝放声大哭，沈清浅站在车窗外听得一清二楚，她哼笑了一声，心中腹诽，哄人的方法真烂。

沈清浅发信息给阙宁凝：其实你不必那么坚强，有人让你依靠你可以依靠，当然，如果你独挡风雨最好，如果抵挡不住也不要逞强，谁都不是三头六臂。有人愿意给你主动提供帮助，不是看扁了你，认为你不行，那只不过是珍惜你的另外一种表达方式。

阙宁凝眼泪汪汪地读者短信，沈清浅又发来信息：表达爱意的方式成千上万，我爱你三个字不过是最简单最容易的方式罢了。

阙宁凝望向车窗外，沈清浅不知何时离去，又一条沈清浅的信息过来：你若喜欢就别拒绝，那个烂人难得良心发现一回。

阙宁凝打开车窗，脑袋探出去望着雨中远去的背影，气呼呼地歇斯底里地嚷：“我的薇薇才不是烂人！”

当！阙宁凝的后脑勺被敲了下，她猛地回头，瞪大了眼睛。

吴薇薇逆光而站，氤氲的光亮下，灰色天空和绵绵细雨宛如充满诗意的幕布，而天地间此刻只有她们，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她们的背景，她们是这一刻高光下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