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江燃抱着手机一下子弹坐起来, 盯着那行白框黑字反反复复读了十来遍，比高中做阅读理解揣摩句子含义还认真。

晚上还人情？

晚上……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落在桌面上，段曜坐在窗边, 周围的同行都在讨论上午的会议, 他眼睛却一直盯着白色盘子旁的手机屏幕, 对面的王总刘总跟他说话，他也只是点点头, 根本无心应付。

这算是分手后他第一次约江燃吃饭, 节目里虽然一起吃过很多次了，但是那些都不能算是约, 那些只是节目组的安排, 江燃只是服从节目组安排而已, 与他无关。

江燃没回复他，是在吃饭没看手机？在忙着参加节目？还是在午睡休息？还是……看见了，但不想回复？

段曜放下刀叉，拿起手机，想了想, 他比小朋友大，这事儿还是得他主动一些, 点开输入框开始打字。

江燃抱着手机，抓耳挠腮，就看到上面的一行小字又开始时隐时现——对方正在输入中

叮咚一声——

[段曜：上海这边的太甜太腻了，吃不下去。]

[段曜：回北京吃你一顿啊。]

江燃眼珠子差点掉床上, 吃，吃他一顿？？

段曜以前可不会用这样的词儿……

上海的太甜太腻了，所以他够酸够辣够刺激吗……

他真想收回今天刚给段曜发的那句——我们都还是曾经那个少年。

我还是，你已经沉沦了……

[段曜：你看看找个离你近的, 隐蔽点的会所，还方便。]

会所……

方便……

以前那些老板、制片人、导演想潜规则他的，都是在会所见他——

[江燃：好。]

发完江燃像条死鱼似的躺回床上，看着白色的天花板，虽然刚才段曜说今晚要吃他一顿的时候，他那一瞬间有点慌乱，但是现在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开始冒起小彩虹泡泡。

内心一点也不愿意承认——他居然有点期待？

毕竟这是一个他高中两年一直想睡，却没睡成的男人……

这个男人全身都散发着男性荷尔蒙的魅力，7年前他控制不住的陷入，7年后依旧如此。

如果段曜今晚要‘潜’他，他就从了，还了段曜的人情，也算是圆了学生时代的遗憾吧。

虽然旅行后遗症挺乏挺困，但是他午觉没怎么睡好，总是睡不实。

下午周超刚陪他去参加《做个好演员》的录制，到了电视台，看到那个曾经要潜规则他的副导演对他卑躬屈膝、毕恭毕敬地喊江老师，他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

其实想开了也就无所谓了，又不是只有这个导演落井下石，这个圈子不一直都是这样吗，只有拜高踩低，没有雪中送炭。

一进后台化妆间，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侧影——景言一身黑色西装坐在轮

椅上。

他推门的瞬间，景言回过头来，比上次见面不过才三五天的时间，景言就瘦了一圈儿。

听说是周五被段曜拍出了鼻血，好在鼻子没有什么硬伤，周六去拍戏就从威亚上掉了下来，脚踝扭伤，小腿骨折，现在左边小腿还打着石膏，就这样，他经纪人都逼他一定要录完最后一场——和江燃交接，打好最后的煽情牌。

景言看他的眼神里带着一瞬而过的狠厉，随即被一层虚伪的笑意覆盖。

江燃只当什么都没看见，走到景言旁边坐下，造型师过来给他做造型。

景言突然笑了，“果然有了金大腿抱就是不一样了。”

江燃歪头看了一眼景言，景言还在很鄙视地笑他，江燃顺着往下，看了一眼景言打着石膏的左腿：“反正，您这金大腿一时半会是没人敢抱了。”

“你——”

景言差点站起来，左脚才刚一粘地，就疼得不行，又跌坐回去。

江燃瞥他一眼：“伤筋动骨一百天，好好养伤吧景老师。”

景言感觉眼前的江燃无比陌生，以前的江燃不是这样的，会躲，会脸红，但是从来不会这么冷漠又狠厉。

果然是披着羊皮的狼？

以前不火的时候就做小伏低，现在捆绑着段曜火了，有金主养了，立马就变脸了。

但是段曜……他确实不敢惹，上次的事儿他经纪人知道了，狠狠骂了他一顿，告诉他江燃现在是段曜的人，让他心里有点数。

景言使劲攥了攥拳头，对助理冷冷道，“走！”

景言离开化妆间后，江燃长舒一口气，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清新了。

周超刚过来坐在他旁边，拍拍他肩膀：“小燃，我感觉你真的一下子就长大了似的。”

江燃歪头：“啊？”

周超刚：“……”

“你能不能别状态切换这么快，这茫然疑惑的小眼神……一下子狼狗变奶狗。”

江燃笑了笑，之前他总是羡慕顾瑶，直来直去，不藏心事，洒脱肆意，经过这次草原之旅，他觉得他越来越像他的小榜样靠近了。

进入以前梦寐以求的录播大厅，灯光绚烂，兜兜转转还是回来了，没了以前那种渴望和激动，内心越发平静明白。

他在台口等待，景言先登场，坐在轮椅上给大家鞠了一躬，从主持人手里接过话筒，“真的很遗憾，不能陪大家走到最后了，不过我在医院也会一直关注节目关注努力的演员们的，在我心里，你们永远是最棒的！”

景言说完，江燃看了一眼景言团队的小演员们，听到导师这样的认可，看到导师这个样子坐在轮椅上要离开，男男女女六七个人，没有一个人眼眶发红。

可能都是早就后悔选了自己的偶像吧。

是呀，他和景言一起拍戏之前，还研究过景言好几部电影，景言

的演技在新生代影帝中，是最让他服气的。

但是，事实证明，演技与人品并不成正比。景言在演员这条路上很有天赋，但不影响他专业过硬的同时内在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

这些刚出校门的学生们也肯定如当年的他一样吧，感觉曾经的美好被撕碎，幻想被破灭。

景言：“接下来，江燃将接替我工作，帮我照顾我的孩子们——”

他话还没说完，现场燃妹们的尖叫声直接盖过了他。

景言等现场的欢呼停一停才道，“我和江燃一起拍过《谍战》，下月5号播出，拍摄期间，江燃虽然年纪小，但是演技却让导演和工作人员都很佩服的。”

景言说完，主持人接过话筒：“好，那接下来就让我们有请导师江燃登场——”

江燃调整好表情和状态，从台上出来，跟大家招手，全场粉丝几乎炸裂，“燃燃”“燃燃”……的欢呼声不绝于耳。

景言主动笑着朝他张开双臂，江燃也拿出一个演员的自我修养，带着真诚的微笑，快步上前，和景言紧紧相拥。

景言抱着他，在他耳边轻声道，“江燃，这是我第一次抱你。”

江燃只觉得一阵恶寒，假作自然地硬和景言分开，回头镜头前的那一刻，江燃面带微笑，对景言关心道，“《谍战》离不开前辈的悉心指导，我从前辈身上学到很多，站在这个位置，我诚惶诚恐，怕教不好学弟学妹们让前辈失望，我一定会竭尽全力！”

说完，江燃朝观众席鞠躬10秒，全场掌声雷动。

主持人请景言退场，江燃帮忙扶着景言的轮椅往台下走，全场观众都以为他们是兄友弟恭，而他们不知道的是——

景言：“你今天爬得越高，明天就可能摔得越狠。”

江燃：“前辈提醒的是，所以这点我就不像前辈学习了。”

景言冷哼：“天道好轮回。”

轮椅刚好推下台口，江燃放开手：“是呀，苍天饶过谁。”

说完转身回去，没有多看景言一眼。

曾经一起拍戏的三个多月，100多天，每一天都让他觉得无比地恶心。

下午的录制很顺利，虽然他中途接班做导师，但是节目从第一期播出他就一直在追，对节目非常了解。

录制结束快7点了，江燃一上车就对司机杨师傅报了地址。

吴月一挑眉：“今夜会所？没听刚哥说晚上有安排啊？”

江燃：“私事儿。”

吴月好奇地凑过来：“谁呀？”

江燃把八卦的小姑娘推开：“朋友。”

吴月：“我认识的吗？”

江燃想了想，点头。

吴月认识段曜，还要过签名呢。

吴月瞬间没了兴致，“哎，我以为有什么新人进入你一潭死水的生活，搅起一点浪花呢。”

江燃：“……”

你怎么知道，旧人就搅不起浪

花呢？

他的心从见到段曜的那一刻起，就像是漩涡里激流勇进，再也没有平静过。

到了会所，江燃打发吴月回去休息，跟杨师傅说好结束了打电话，自己进了会所。

{今夜}是一家私密性很强的私人会所，他以前为了上戏，被很多投资商导演约到这里过。

段曜刚才发消息说飞机晚点了30多分钟，8点才能过来，让他先点上菜，不用等。

江燃进了包间，装修非常高雅，窗明几净，素雅大气。

既然是还段曜的人情，当然要点一些段曜爱吃的，翻开菜单，江燃想了想段曜以前常点的菜，刚要报菜名，突然反应过来，段曜点的都是他爱吃的菜？

他和段曜恋爱近两年，一时竟不知道段曜喜欢吃什么。

段曜这个人不挑食，什么都吃，所以段曜总是说，你喜欢吃的我都可以，所以就按你喜欢的来。

江燃无法，只得点了一桌子自己爱吃的，因为他只见过段曜陪他吃这些。

其实，以前他做男朋友也挺不称职的吧？

说段曜是钢铁直男，其实他也好不到哪儿去，网友说得对，他俩真是一对钢铁cp……

包间里除了跟正常的饭店一样有桌有椅吃饭，旁边还有玩游戏的沙发区，还有一个小洗手间，一个小卧室……

一看卧室里的浪漫纱账，想到段曜说的今晚要吃他一顿……江燃脸一阵滚烫。

门突然从后面被推开，江燃一回头，段曜来了。

一身黑色西装，衬得他身高腿长，腰带几乎刚好卡在黄金分割点，绝美的好身材。

只是，段曜早起赶飞机从内蒙去上海，开了一天会晚上又从上海飞北京，纵使这个男人能抗能挺，眼底也是一片乌青。

江燃怔了一下，过去跟段曜打招呼，招呼段曜坐下。

会所人不多，来的人也不是为了吃饭的，所以饭菜做得很快，他们刚坐下，饭就上来了。

两人吃着饭，一时无话。

想想以前约会吃饭的时候，恨不得从来说到走还说不完，总有一箩筐一箩筐的话排着队急着往外跑。

段曜：“你能上央美，我很开心。”

段曜突然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江燃怔了怔，苦笑，“上了一顿也没做点本行的事儿。”

段曜：“因为你站在了一个高起点上，你才有了选择更多种人生的机会。”

段曜这句话一下子说到了他心坎里，是呀，他接的第一个角色就是明淮电影里的一个忧郁的天才画家。

如果他不是央美的学生，如果他没有曾经在学习和绘画上的付出，他不可能得到那个角色，他的人生也会有今天这样的选择。

江燃：“那还是要谢谢你高中的帮助。”

段曜筷子顿住，突然盯着他，看着他心里发毛，然后问出了他一直以来最不想回答的问题——

段曜：“

为什么要跟我分手？”

江燃低头：“我们不合适。”

段曜：“哪里不合适？”

江燃感觉头顶被段曜盯得快要起火了，无奈只得抬起头来，“对不起。”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段曜爸爸跟他说的那句话，即使7年了，也清清楚楚地印在他的脑海里。

段曜叹了口气，“吃饭吧。”

没想到段曜这么容易就过了这个话题，江燃惊讶之余，心里长舒一口气。

段曜把江燃的反应尽收眼底，其实，又何苦非要去争一个为什么呢？

不管是为什么，那都是过去了，他现在和江燃一起旅行，相处得很好，如果有一个新的开始，又何必去纠结一个很久之前的过去呢？

这次草原之旅，解开了他7年的心结。

不再讨论这个问题，两人聊起了下一站将要去的成都，提起成都美食，江燃都快流口水了，两个人不知不觉就聊到了快11点。

段曜：“你司机在下面等你了吧？”

江燃点点头。

段曜：“那早点回去休息吧，你明天还要早起。”

江燃看段曜披上西装外套，一脸要走的样子。

？？？

江燃看了一眼卧室：“这就走了？”

段曜：“不然呢？”

江燃又瞥了一眼卧室：“不是要吃……”我一顿吗？

段曜：“你没吃饱？”

江燃：“啊？吃，吃饱了啊。”

段曜：“饭很好吃，我很开心！”

江燃：“……”

合着吃一顿是吃我一顿饭？不是吃……咳咳咳

段曜：“你……是还有其他安排吗？”

江燃保持微笑：“没有了~”

啊啊啊啊啊#@￥%！……

他个傻□□！

段曜是什么人！

他俩现在连朋友都算不上，段曜怎么可能会想‘吃’他一顿！热恋期段曜都因为他小而坚决不‘吃’他！

这是一个多么有底线和原则的男人……

倒是他，从高一就对段曜‘图谋不轨’，两年间多次图谋未果，现在居然还‘贼心不死’！

江燃你个yellow man！

江燃你不要脸！

江燃你今晚真的该回家去面壁思过orz

段曜：“走吧。”

江燃：“哦。”

到会所隐蔽的后门，李师傅早已经等在那儿了，段曜嘱咐他路上小心，江燃突然被闪光灯闪了一下，下意识顺着闪光灯的方向去看，却什么都没看到。

段曜：“怎么了？”

江燃巡视一圈，还有没有发现：“应该……没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