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荒神50%（一） 红月夜。

距离上次去日暮神社已经过去了一周, 飞鸟有些在意那口井，所以趁着双休日的时候跑到了日暮神社。

他站在古井旁打量着这口井，并没有发现这口古井的特殊的地方。

飞鸟想起了那只蜈蚣精从井中出现，又从井中消失, 他想着要不要下井试试？当然这种事只是想想而已, 他不是那种擅长作死的人。

平日里间歇性的穿越已经够他喝一海, 没有必要再给他多灾多难的生活增加更多刺激了, 他压下了对这口井的好奇, 然后准备离开。

刚走出屋子, 就看到不远处的日暮爷爷, 日暮爷爷也看到了他, 然后一边大力挥手一边朝他跑来：“飞鸟啊飞鸟, 我……”

感觉日暮爷爷有事情找他，飞鸟走上前去，日暮爷爷用手撑着膝盖大喘气, 一抬脸就能看见两泡眼泪，他握住了飞鸟的手, 念叨着：“飞鸟，你有没有见过我的孙女戈薇？”

飞鸟想起了那位和他有过短暂接触的桔梗的转世, 看到老人家两眼泪汪汪的样子, 赶紧问道：“自从那次道别后就没有见过, 怎么了，日暮爷爷？”

“我的乖孙女戈薇昨天早上失踪了, 因为猫跑到了古井边, 准备上学的戈薇去找它, 结果就再也没有回来，我和她妈妈去找她, 结果只在古井旁看到了她的书包，我们赶紧报了警，可是一点线索也没有，那么大的一个人怎么就在大白天失踪了，呜呜呜。”

古井？飞鸟心里头“咯噔”了一声，他想他已经知道了线索，安慰道：“日暮爷爷，我会帮你找日暮同学，你不用担心，然后注意警察的消息就好。”

飞鸟虽然只是个16岁的少年，但是气质非常的沉稳可靠，日暮爷爷止住了眼泪点了点头，然后用袖子擦干净了眼泪。

在日暮爷爷离开后，飞鸟再一次走到了古井边，既然已经答应了老人家会帮忙找日暮同学，他得信守承诺才对。

飞鸟俯视着这口枯井，这样的高度跳进去没有什么难度，飞鸟动作轻巧地跳了下去，经过一段头晕目眩后坐在了井底。

飞鸟忍住了失重的晕眩感，然后仰头往井口看去，看到的不再是神社上方的房梁，而是一片碧蓝的天空。

飞鸟从井里爬了出来，然后震惊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他置身于一片自然之景中，身边是葱郁的树木，远处是青山湖泊，怎么看都不是日暮神社周边能看到的景色。

飞鸟看着身边的古井，又看了看这周围的环境，总觉得有种熟悉感，他往树林深处走了走，然后弯下腰用手摸了摸地面。

虽然极细微，飞鸟还是感觉到地面深处沾染上了些许荒神的力量，好像他曾经在这里动用过力量一样。

飞鸟在下一瞬间回想起来了，他曾经在这里和缘一切磋过，这里就是枫之村，也就是后来的日暮神社的所在地。

飞鸟按照过去的记忆走到了枫之村，能看得出枫之村的面貌已经有了不小的变化。

因为飞鸟身上的白衬衫牛仔裤看起来不像是这个时代的装扮，很快就有村民们发现了他，然后立马领来了村里的年老的巫女。

飞鸟远远地看了那巫女一眼，并不是那位高洁强大的巫女桔梗，不过他有事情要问对方，既然他通过井穿越到了这个世界，那么失踪了的戈薇也有可能到了这个世界。

那位老巫女因为年事已高所以眼睛和腿脚都不太灵便，她用发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的眼神看着他。

飞鸟迎了上去，这位巫女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颤抖着声音问道：“是‘地柱’飞鸟大人吗？”

“你是？”

“我是桔梗的妹妹阿枫啊，不对，时间已经过去了60年，飞鸟大人应该也像我和缘一大人一样成为一位老人了，难道是和戈薇是桔梗姐姐的转世一样，这位也是地柱大人的转世？”

她收起来了以为看见故人的迷茫表情，换成了一副老者面对年轻人的和蔼表情，她说道：“你应该是和戈薇一样是从后世过来的吧，是戈薇的朋友吗？”

“阿枫，我是宇野飞鸟，也是曾经的地柱，我之所以会进入这个有着穿越力量的古井是为了寻找失踪的戈薇，她在你这里吗？”

阿枫看着飞鸟好半天都没有说话，看起来完全呆住了，和作为桔梗姐姐的转世戈薇跨越时空穿越过来不同，现在面前的这个少年居然是60年失踪的飞鸟大人本人。

飞鸟看着阿枫年迈的模样，他记不清楚阿枫在60年前的模样，但是依稀知道是个年幼的小女孩，他的一颗心缓缓跌进泥潭深处，问道：“阿枫，你知道缘一在哪里吗？”

缘一要比阿枫年长，所以现在只会比阿枫更为苍老，但是他实在是想象不出那个如太阳般耀眼夺目的神之子年老时候的模样。

“我之前答应别村的邀请出村除妖的时候见过缘一大人，但是已经过了一段时间，现在我也不知道缘一大人的下落。”

“那桔梗大人呢，她在哪里？”

“桔梗姐姐的话，在60年前就已经去世了。”阿枫一脸哀伤地说道。

飞鸟觉得他的心脏紧缩了一下，为这物是人非的现状，在各个世界穿越回来后，他刻意不去想之前穿越世界的情况，但是现在有一种可能摆在面前。

重要之人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缓缓老去甚至死去，而他却一无所知。

“那么你知道日暮戈薇在哪里吗？她的家人在寻找她，我也是为了找她所以过来的。”

“戈薇的话现在正和犬夜叉一起收集四魂之玉的碎片，现在到了其他地方了。“

“犬夜叉？四魂之玉？”

接下来阿枫详细地给他说了关于四魂之玉碎片的事情，说完后，她恳切地表示能不能让他也助收集四魂之玉的一臂之力，飞鸟没有立刻答应。

他正准备离开，在临走前，他说道：“等戈薇回来后，帮我转告一下她的家人很担心她，所以让她早点回家。”

在飞鸟转身就走的时候，阿枫在背后急急地喊道：“飞鸟大人，你要去哪里？”

飞鸟转身看阿枫，嘴角微微勾起弧度，但是眼睛中看不出一丝笑意，莫名让人跟着觉得难过，他说道：“我要去找缘一了。”

阿枫看着飞鸟和60年前相比更年轻的容貌，想起了和飞鸟一别60年的缘一大人的脸，她也跟着沉默下来。

虽然说是去找缘一，但是完全没有缘一所在地的线索，他就这样毫无方向感地走着，戈薇在现代失踪了两天，这个世界也跟着流逝了两天，所以两个世界的流速是一致。

因为是双休日，所以他有两天的时间可以在战国时代逗留，他身上没有战国时代的钱，但是在一个山贼准备打劫自己的时候就有了。

他忽然想去看看他和缘一在战国时代的家——那座山上的小木屋，他一路上靠着乘坐牛车和马车行动着。

因为牛车和马车的行动力太慢，不知不觉中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最终飞鸟搞定了一只乌鸦妖怪，让乌鸦妖怪载着他往目的地飞去。

在路遇大阪城的时候，飞鸟忽然想要看看大阪城的情况所以让妖怪在这里停下，因为这只妖怪没有吃过人，所以飞鸟也就放过了它。

因为60年前就是在这里穿越回去的，所以飞鸟想要在周围逛逛，然后明天一早继续赶路。

飞鸟进了城，发现60年过后城池的面貌果然变化太多，不过大阪城还是老样子，据说羽衣狐已经在60年前被封印，所以京都的空气要比60年前干净些。

到了晚上，天上挂起了血红色的月亮，飞鸟突然间有了不妙的预感。

正好他远远地感觉到京都城外的强盛的鬼气，所以飞鸟在晚上偷偷溜出城，往鬼气丛生的方向赶过去。

然后远远地看到了一只半鬼，那只半鬼的脸上有着六只眼睛，看起来格外可怕，但是撇开一看就是非人类的六只眼睛不谈，这只妖怪的外表有着熟悉感。

飞鸟看到了那只半鬼身上的日轮刀，也看到了背对着他的有着一头银白色长发的老人身上的日轮刀。

虽然背对着他看不清面容，但是从对方身上的着装还有熟悉感飞鸟已经看出了对方是谁。

那个背对着他的老人也想是感觉到了他的存在，明明正在和一只强大的半鬼对峙，但还是转过身来，一别已经60年，缘一早已从翩翩少年变成了饱经风霜的老人。

曾经多么自由纯粹，现在就能从他身上看到时间和人世带给他的苦难多么深厚。

飞鸟看出曾经蒙受神明恩宠而千锤百炼的身体内部衰残的五脏六腑，曾经这个人像是是钻石一般夺目，现在的他却像是燃烧后的灰烬一般。

曾经这个人有多完美，现在就有多破碎。

“缘一……”飞鸟觉得他的眼睛有了湿意，他从小到大就是个平淡性子，但是他现在却非常的想要哭泣，为他养大却不得不在中途弃了的缘一。

“飞鸟。”因为生命快要走到尽头，所以身体内部机能想是老化腐朽的机器一般艰难的运作着，他有些费力的睁开了眼睛。

虽然他刚才没有睁开眼睛，但是身上的战国时代第一剑士的气魄仍让人拜服。

但是当这位第一剑士睁开眼睛后，却发现那双红色的眼睛却像是孩子一样透露出单纯的小小的喜悦。

他缓缓地露出了一个微笑，说道：“我终于又见到你了，但可惜的是我们重逢的时间太晚，你仍是个少年，但我却老得快要死了。”

身旁的已经变成鬼的岩胜看到少年模样的飞鸟，心情变得惊骇起来，在没有背叛前，他从缘一那里知道飞鸟的身上也出现过斑纹。

凡是身上出现过斑纹的鬼杀队剑士都活不到二十五岁，他之所以变鬼不是因为害怕生命在二十五岁终结。

他害怕的是他还没有超越缘一之前就死去，他害怕他在生前到不了飞鸟和缘一的境界，所以鬼舞辻无惨第二次招揽他的时候他答应了，然后成为了无惨的上弦一。

因为无惨在60年前大阪城被缘一砍成了1500片，但是凭借剩下的不到300片身体逃过了追杀，自此龟缩避世了60年。

缘一虽然强大到神明的地步，但是只要是人类，寿命总有走到尽头的时候，在听说缘一老得快要死了才试探着想要现身，而他作为上弦一就充当着试探的角色。

就算是没有无惨大人的命令，他也想趁着缘一没死之前见他一面，为了验证他不惜从人变成吃人血肉为生的半鬼也要得到力量的意义，想要知道他距离神之子的差距有多少。

但是没有想到居然看见了失踪了60年的飞鸟，飞鸟没有在60年前死去，也没有在25岁时死去，甚至没有变老反而比以前更年轻了。

现在他已经站在了他们两个人的对立面，就算他再傲慢，也不觉得他能在缘一和飞鸟两人的手下生还。

但是他还是不甘地怒吼：“飞鸟，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你没有变老，为什么你没有死！”

他一边怒吼一边用日轮刀向飞鸟发动攻击，飞鸟手无寸铁，整个人看起来一点杀气也没有，这样的他却让岩胜感到更加的愤怒。

因为变成了半鬼，所以属于人类的记忆已经逐渐消失，但是岩胜都怎样都忘不了飞鸟和缘一。

他忘不了七岁那年一直被当作聋哑人的缘一展现了超凡的才能且打昏了剑道老师的情景，万千荣光汇聚在缘一那营养不良的身体上，他身上的光芒比那天的太阳还要刺眼。

他忘不了本该是他的近臣的飞鸟背叛了他，带着比他优秀太多的弟弟逃出继国家的情景，他对对方的感情被对方弃如敝履，毫不留恋地转眼踢开。

那时候的飞鸟在面对继国家的武士的围攻的时候，脸上也是这样的漠然表情，他永远忘不了。

即便时间已经过去了七十多年，他的心脏从人类之心变成了茹毛饮血的怪物的心脏，但是他仍然忘不了。

“多么可悲啊，兄长。”缘一出刀，虽然身体已经衰朽，但是刀法并没有比全盛时期逊色多少。

但是面对已经沦为了吃人的怪物的兄长，缘一仍顾念着幼时的感情没有对岩胜下死手。

曾经将无惨切成1500片的刀，并让无惨在这60年饱受伤痕痛苦的刀只是在岩胜的脖子上留下了浅浅的一道血痕。

因为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巨大差距，岩胜慌不择路地逃跑了，飞鸟没有去追赶，而是有预感地抱住了缘一因为濒临死亡而站不稳的身体。

飞鸟的身板比这位占据第一剑士位置的天才武士瘦弱太多，但是飞鸟还是稳稳地抱住了对方，即便隔着好几层衣服，飞鸟也感受到缘一瘦成一把枯骨的身体。

缘一将脸埋在他的肩膀处，已经没有睁眼的力气，飞鸟感受到肩膀上的湿意，声音细细碎碎地传来：“飞鸟，我果然还是怯懦的人，没有办法朝曾经待我很好的兄长下手，你能……”

“好，我会帮你把曾经的岩胜找回来的。”

“飞鸟，我死了，能把我的骨灰埋葬在我们曾经的家的门前的树下吗？我因为在外面除妖，再加上回家总会让我想起你，所以我逃避了很多年没有回去，我想能在死后一直呆在我们曾经的家里。”

“好。”

“能帮我把兄长送我的笛子和飞鸟以前送我的小木屋埋在我的墓中吗？”

“好。”

“真好啊，能在死前见到飞鸟一面，能够死在你的怀中，我曾经说过想要送飞鸟你一样东西，那是我母亲送我的吊坠，那是我出生以来收到的第一份爱，我是个一无所有的人，所以想要将我最珍贵的东西送给飞鸟，但是我以为飞鸟已经死了，所以送给了友人。”

“不要紧，你想给我的东西我已经收到了。”

“飞鸟果然是神明吧，我的神明……”

飞鸟感受到怀里的人已经停止了呼吸，身上的温度逐渐变得冰冷，他感受到脸上自己满脸的湿意，终于维持不了以往的面无表情。

从出生以来，他的心就被千年寒冰冰封住，就像在前世消耗了太多感情导致这一世变得感情无能一样，但是现在寒冰却有了一丝裂缝，最终碎成了渣。

因为怀中的这个性格真挚如同孩子一样热烈的人用漫长岁月中的相伴以及最后的死别凿碎了寒冰，用火热的心捂热了冰冷的心，巨大的痛苦终于让他支撑不住。

红月下，神明抱着怀中已经死去的珍视之人跪坐在了地上，他抱紧了怀里的人发出了无声的嘶吼。

“我们曾经说过彼此交换礼物，你想要送给我的我已经收到了，我现在想要送你一样东西。”

“如果我真的是神明，那我现在想要将神明的祝福送给你，愿你能在下一世真正作为被神明宠爱的孩子幸福快乐的长大。”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