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荒神20%（三） 一起走。

看到飞鸟的困惑表情, 岩胜总觉得心安了不少，但是他一时也分辨不出他是因为什么原因而感到心安。

是因为缘一是和他血缘最亲近的双胞胎弟弟的关系？还是因为飞鸟是父亲亲自为他指名的未来近臣的关系？

原本他应该是和他们关系最为亲近的存在，但是这两个人却撇开了他而彼此亲近起来。

这大概就是他为此感到不快的原因吧，但是却不知道为谁感到不快的程度更多一些。

岩胜走到了飞鸟的身边, 因为缘一的小脑袋压着飞鸟的腿的关系, 飞鸟为了不吵醒缘一, 下半身几乎不能动弹, 而原本飞鸟的体力就很差了。

岩胜轻轻地说道：“缘一, 快醒来, 飞鸟会感到不舒服的。”

因为听到了声音, 缘一睡眼惺忪地张开眼睛, 一下子看到了他最喜欢的兄长, 和他昨天第一眼就觉得很喜欢的飞鸟，原本没有什么多余变化的表情突然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

这是飞鸟第一次看见缘一的笑容，是很干净很纯粹, 让人情不自禁也跟着微笑的柔软笑意，飞鸟也露出了微微笑意。

这时候, 剑道老师看向了他们这边，是在提醒他们休息时间结束了, 岩胜转头对他说道：“飞鸟, 快一起练习吧, 你已经落下了很多进度。”

飞鸟点了点头，他刚准备拿着摆放在一边的木刀走, 但是又觉得让缘一一个人在这里有点可怜, 他用一旁用来包点心的油纸折成了一只小小的千纸鹤放在缘一的手心中。

缘一原本的平淡的表情闪过了惊讶和欣喜, 然后手上拿着那个小小的千纸鹤，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睛里闪了点小星星, 耳边的耳饰也因为动作而晃了晃。

对方看着飞鸟，脸上再次露出了小小的笑容，飞鸟说道：“我走了，你在这里要小心啊。”

一直反应很少的缘一乖巧地点了点头。

飞鸟拿着木刀回到了练习场，他在练习的途中往缘一所在的那个长廊看了一眼，想要看看缘一在干什么。

结果下一秒，他听见了一阵嘈杂的声音，能明显听出不是继国家的女仆的声音，而是练家子在走廊里疾走的声音，而且还伴随着众人紧张的心跳声。

应该是继国家家主回来了，而且不知道什么原因有着怒气。

岩胜有些担心地也朝缘一所在的长廊看过去，父亲大人很讨厌缘一，已经到了不愿意看缘一一眼的地步。

如果让父亲看到缘一不好好地呆在小房间里，父亲一定会超级生气，说不定还会把气撒在缘一身上。

岩胜和飞鸟一起往缘一的方向看过去，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大概是缘一也知道继国家家主回来了，所以躲开了。

飞鸟打量了一下那个长廊，没有看见那只小千纸鹤，大约是被缘一给带走了，那只千纸鹤因为是用沾上了油渍的点心包装纸折的，所以看起来脏脏的。

但是缘一拿着那只脏脏的千纸鹤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的星星让人以为那只千纸鹤是什么无价之宝，飞鸟的心情也有些触动。

这时候，继国家家主经过他们所在的院子，看到岩胜认真练习的样子，点了点头，脸上的怒气才消失了一点。

在看到飞鸟的动作很拙劣的时候，眼中更是闪烁了一丝轻慢之意。

因为继国家家主在场，所以剑道老师特地向家主问好，而且还小声地说着什么。

因为飞鸟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和德累斯顿石板硬刚过，身上的荒神之力有被唤醒一些，所以五感有经过强化，所以他能清楚听见剑道老师和继国家主的小声对话。

剑道老师在夸奖了岩胜的认真和努力之后，又将他因为身体“虚弱”所以大半时间都用来休息的事情说了出来讨好继国家家主。

继国家主听到自家长子继承人和他深恨的宇野家遗孤的差距，心情很是满意。

他安排飞鸟成为岩胜的近臣，只是想要看到飞鸟低头的样子，至于飞鸟的实力如何实在是不重要的事情。

岩胜自己能保护好自己，而且成为家主后，多得是继国家的武士们来保护岩胜。

飞鸟的天赋实力越差，他越开心，这样他就能在心理上将宇野家踩在脚底。

虽然两个大人刻意压低声音窃窃私语，但是飞鸟完全听了个清楚，他在心里感叹着继国家主表面上长相刚毅，但是心里的戏不是一般得多。

看来就算是作为暂时的栖身之所，继国家也不是个好的选择。

虽然继国家的生活条件方面要比山中小屋和在外面漂泊要好太多，但是天天看到一个中年男人如此戏多实在是一件心累的事情。

继国家家主因为是掌兵的中级武士，所以大多数时候都不在家，在继国家家主不在家的日子，继国家的气氛要松弛很多，飞鸟也见过了那位久病在床的继国夫人。

因为躺在房间里养病的时间太久了，身体好些的时候，就会出来走走晒晒太阳。

因为身体被德累斯顿石板强化过，所以飞鸟看出那位夫人的左半边身体开始有瘫痪的征兆，而且看起来本身也因为重病时日不多了。

如果这位外表柔弱但是性格刚强的继国夫人去世的话，整个继国家真的是一点温度也没有了，岩胜和缘一的处境只会更糟糕。

尤其是缘一，听说继国家主早有将缘一送到寺庙的意思。

战国时代兵荒马乱，除了极少数的达官贵人，普通百姓连生存都困难，在这种贫困的世界里，更容易滋生出罪恶，就算是佛家清净之地的寺庙也未必会干净多少。

而缘一不仅年纪小，而且不会说话不会表达感情，看起来一点基本生活能力都没有，如果就这么将缘一扔在寺庙的话，那真的是生不如死了。

飞鸟注视着缘一在长廊中扶起继国夫人左半边身体慢慢走的画面，看起来似乎是在向母亲撒娇。

但是飞鸟却看到缘一仍是面无表情的样子，看不出一点撒娇的迹象。

飞鸟忽然想起了在这个家里第一晚，他身上的符文因为缘一的触碰而显现出来的情形。

飞鸟有的时候觉得缘一是歪打正着，但有的时候觉得缘一是看出了什么，就像现在这样，也许缘一是看出继国夫人的身体问题，所以专门搀扶继国夫人？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缘一就不只是自闭儿童了，应该称得上是神童了。

岩胜转过头，看到飞鸟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缘一的样子，一开始他为缘一亲近飞鸟的画面感到不快，但是现在这种不快慢慢累积在一起，渐渐地变成了厌恶的情绪。

缘一很可怜，飞鸟又是个心善的笨蛋，对方根本就不知道接近缘一的后果。

因为飞鸟已经在继国家呆了一段时间了，父亲之前刻意假扮的和蔼的面具也渐渐维持不住了。

如果让父亲知道飞鸟和缘一关系好的话，飞鸟也会像他之前一样被父亲打肿了脸，说不定飞鸟也会和缘一一样被赶进寺庙。

对于父亲来说，他这个长子继承人根本不需要会对次子摇尾巴的狗。

虽然父亲厌恶缘一，但是缘一怎么说也是继国家的次子，就算是为了面子，缘一至少不会受太大的磨难。

但是和继国家没有血缘关系的飞鸟就不同了，说不定父亲还会特意让寺庙里的人折磨飞鸟。

岩胜说道：“飞鸟，昨天老师叫我们的那一招你做得不够好，我来陪你练习吧，不然今天老师又不会放过你。”

飞鸟点了点头，因为要在继国家的人的眼中扮演没有什么才能的养子的身份，所以会带来糟糕的后果，比如说会被罚抄书、或者是被罚挥剑一百下什么的。

虽然本人无感，但是岩胜却一副很担心的样子，他记得像上次被罚挥剑一百下的那天，岩胜就自愿陪在他的身边一直到天黑。

虽然这些是必要的伪装，但是飞鸟还是对拖累了小伙伴岩胜感到抱歉，再没有在剑道课上犯下会连累到岩胜的小错误。

因为那次的歉意，所以飞鸟对于岩胜很是迁就，像是真正的近臣一样迁就着岩胜。

不过就算对近臣的身份不在意，飞鸟作为一名大人还是会迁就岩胜这个七岁的孩子的，他也看见岩胜在他面前露出的笑容越来越多。

到了晚上，缘一牌小火炉又悄悄溜进他的房间，因为在院子里穿行的缘故，所以本就凌乱蓬松的头发上沾染了不少草叶。

飞鸟就着月光的照射下细心地帮缘一取下那一片片嵌在发间的草叶，缘一歪着头，乖巧地任由飞鸟帮忙。

飞鸟在将缘一头发上的草叶全都取下之后，像是不经意地问道：“缘一，如果我离开继国家了，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虽然和我在一起可能会遇到很多困难，但是两个人在一起的话，应该会比一个人在寺庙里要好一点。”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飞鸟也不确定，虽然继国家家主心狠手辣，但是岩胜是个好哥哥。

即便现在岩胜还无法为缘一做些什么，但是岩胜在继承了继国家后就能正大光明地保护弟弟缘一了，他这样手拆缘一和岩胜之间的兄弟关系真的好吗？

只是不知道需要多少年，岩胜才能从正值壮年的继国家家主那里接手继国家，

他也不确定缘一在他身边会不会比在寺庙里要好，毕竟他就算有着成年人的灵魂，但是外表上还是个七岁的孩子，两个七岁的孩子相依为命怎么想都觉得不太靠谱。

更重要的是，他在缘一眼中应该没有他的兄长岩胜重要吧。

飞鸟改口说道：“缘一还是更喜欢岩胜少爷吧，抱歉，是我失言了，你就当作我没有说过……”

飞鸟刚准备自行否认掉，但是一直蹲坐在他面前的缘一突然攥紧了他的手，说道：“我要和飞鸟一起。”

飞鸟在心里有点高兴，他想带缘一走的原因是因为他不忍心看着没有生活能力的缘一在寺庙中自生自灭。

带一个孩子走的话，应该得准备更多东西才行，像是衣服、干粮之类的都得多一份。

飞鸟正在脑海中迅速地想着怎样为他们逃出继国家做准备，因为脑子过快，所以一时没有回过神来，等他终于在脑子将逃跑的计划过一遍后——

“等等，缘一，你会说话？”

===

第二天，继国家家主突然临时提议道：“岩胜、飞鸟，你们两个来打一场吧。”

因为飞鸟在继国家已经呆了两个多月了，继国家家主也快要卸下了一开始的和蔼长辈的面具。

他就眼见着岩胜和飞鸟的关系越来越好，看起来不像是主人和近臣的关系，相处模式就像是两个地位平等的朋友一般。

朋友？哼。

在宇野家没有落败的时候，宇野家的继承人飞鸟应该不屑和武士出身的继国家的继承人岩胜成为朋友。

在宇野家落败后，成为继国家养子的飞鸟怎么可能配和继国家长子继承人岩胜成为朋友。

所谓的家主和近臣的关系，就是主人和狗的关系，他是时候让岩胜和飞鸟清楚他们之间的真正地位了。

飞鸟看着拿着木刀站在他对面的岩胜，岩胜的表情很是难过，几乎抓不稳手上的木刀，虽然是继国家家主亲自下的命令，但是岩胜还是一副愧疚的样子。

看到小伙伴岩胜这样的表情，飞鸟在心里叹气。

因为伪装的缘故，在岩胜眼中，他的剑道实力应该就只比缘一高明一点，所以才会因为怕不小心打伤他而露出这样的表情。

作为曾经被天人捅穿手臂、被兰波用匕首在胸膛上刺个对穿、而且还将自身献祭给德累斯顿石板的飞鸟很想要安慰岩胜，区区木刀真的不会把擅长作死的他怎么样的。

但是就算说出来岩胜也不会信吧，因为他现在看起来很纤细的外表的关系，总觉得下手稍微重一点，他就疼得站不直的样子。

这可真是个天大的误会。

飞鸟觉得他的长相很有欺骗性，但是因此让岩胜误会就不好了，毕竟对方的渣爹还在旁边看着，看到自己的长子继承人这样善良的样子，岩胜绝对会吃苦头的。

飞鸟握紧了木刀，摆出了一副准备攻击的姿势，虽然这样的姿势在在场的众人眼中还是很不像样。

岩胜看到飞鸟的神情，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岩胜已经清楚这是飞鸟认真的表情，岩胜看到这样的眼神，就知道他不能继续呆站在原地了，毕竟父亲大人就在身边。

而且他这样逃避的行为对于飞鸟也是种侮辱，虽然飞鸟的实力很菜，但是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还是认可了飞鸟作为他朋友、作为他未来近臣的资格。

和实力无关，和灵魂有关，虽然飞鸟的身高还没有他高，但是他觉得飞鸟的灵魂一定是非常高大的，比继国家的任何人都要来得高大。

从飞鸟无差别地对待他和缘一的时候，从飞鸟勉强自己陪他练一个招式练到晚上的时候，从飞鸟有时候抬头看向远处的天空的时候。

岩胜想着他只要打掉飞鸟手上的木刀就好，这样父亲应该会感到满意，而且他还不用打伤飞鸟。

飞鸟只是看着岩胜，就猜出岩胜他现在想要做什么，虽然岩胜是出于好意所以故意放水，但是身旁继国家家主、剑道老师和家主的亲信们都在看着。

毕竟岩胜是未来继国家的继承人，继国家家主想要通过这次机会让自己的部下们认可岩胜的实力。

岩胜这么为他考虑，他怎么可能不为岩胜着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