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番外·少年·一

鹅湖里的水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岸边的柳树枯黄，风一吹就颤颤巍巍地从枝头掉落。

临近黄昏，湖边的长凳上坐着三三两两的人, 斜对角的亭子里, 还有音乐社的提着乐器在练习演奏。

盛明昭坐在长椅上, 腿上压着一本厚重的莎士比亚全集，她的眸光落向了远处, 可又像什么都没有看, 空茫而没有依处。

不远处的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男生频频往盛明昭这儿望来, 最后在身边几个人的怂恿下勇敢地走下了台阶, 他深情地注视着盛明昭, 鼓足了勇气开口道：

“盛同学，我喜欢你。”

盛明昭头也没抬，只回复了一声“抱歉”。

别提过往, 这样的场景在入学三个月里，发生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那男生的神情瞬间变得灰败，下一刻又是涨得通红。他回头看了自己几个兄弟一眼，见他们仍旧是一副鼓动的眼神, 他又开口道：“盛同学喜欢莎翁吗？”

盛明昭这时候总算转过头看那男生一眼, 她伸手压了压风衣的一角, 问道：“你还有事么？”

她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她豁然起身, 快速走了几步追到了石拱桥上望了半晌，又收回了目光，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那男生有些手足无措，原本还想继续搭话，可蓦地听到了一阵笑声, 他的那点儿微妙心思全部没了。

“昭昭，你在这儿啊？桥上不冷么？”宋黎的笑声先传了过来，她快步地跑到了盛明昭的跟前揽住了她的手臂，顺便警告似的瞪了那几个男生一眼。

“你这是打算翘课了？”盛明昭面上浮现了一抹浅笑，她讶异地望了宋黎一眼。

他们一行人大多报考的明河大学，她的成绩是十拿九稳，但是宋黎——老天爷眷顾她，让她险险地擦边过，只是他们都分散在各个学院。其中，她离宋黎还算近一些。

宋黎伸出手指比了个圈，她道：“我就提前溜那么一小会儿，反正都要吃晚饭的，我为什么不能早点儿出来吃？”

盛明昭：“……”

“你在湖边看书么？”宋黎盯着盛明昭手上的书籍，好奇地问道。

盛明昭微微一笑，她伸手捋了捋头发，淡声道：“等人。”

宋黎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她问道：“那人呢？”

盛明昭望向了远处，她叹了一口气道：“走了。”

宋黎竖起了大拇指，她道：“多看一眼也值了，毕竟秦大小姐是除了月色、雪色之外的，第三种绝色嘛。”

盛明昭正色道：“错。”顿了顿，她又道，“是第一等绝色。”

宋黎睨了盛明昭一眼，她很怀疑，这位其实就是因为秦长仪才选择了明河大学的。毕竟盛伯父盛伯母已经透露出些许要出国的想法，比起明河大学，出国留学似乎是更好的选择。“你怎么不上前搭话？”宋黎又问道。

他们自小就相识，但是秦长仪好像跟大家都气场不和，一直是冷冰冰的生人勿近。要说他们这群人里，只有昭昭为了美色奋身向前，跟她说话的机会多一些吧。

她还记得高中的毕业宴会上，昭昭喝了点酒有些醉意，强压着秦长仪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竟然没有被打？最后还被始终清醒的秦长仪送回家？

但凡旁人有盛大小姐这般大胆和嚣张，可能秦长仪就有主了，当然也有可能再也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关于秦长仪的小道消息一点儿都不少，但是大家都默认了一点，她铁石心肠，铁树是不可能开花的。

她的不婚宣言被秦长洲给传了出来，那几天秦长洲一直怏怏的，像是被家长揍了一顿。

“她走得太急了。”盛明昭慢悠悠道，她望了宋黎一眼，又道，“你难道没听过‘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嘛？”

宋黎无语地望了盛明昭一眼，她可不相信这位大小姐只想远远看着。“晚上有课么？”她换了一个话题。

盛明昭摇头道：“没有。”顿了顿又道，“话剧社有排练。”社团节在即，看隔壁的音乐社不知多么努力，他们话剧社怎么好落下？

“说到你们话剧社，那个李静一……”宋黎挠了挠头，有些卡壳了。

昭昭进入大学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就是李静一，不久前李静一还带着昭昭去逛什么老街。她还以为人要被李静一拐走了，可现在看来，昭昭对秦大小姐的脸痴迷如往日。

“静一？她怎么了？”盛明昭诧异地望了宋黎一眼。

“没什么。”宋黎摇了摇头，只在心中补充了一句，就是有点儿怪怪的。

宋黎晚上是有课的，不过是无关紧要的选修课。再者先哲说过的，只要逃的人够多，这世上就没有坑爹的课了。宋黎托同学给她签到，她自己则是跟随着盛明昭到了话剧社。

明大的话剧社成立了好些个年头了，是学校里少有的五星社团，社团中艺院的人是主力，剩下的则是如李静一和盛明昭这般的其他专业学生。

“要是把你换成秦长仪多好？”瞧着坐在桌子上晃动着双腿没有丝毫形象包袱的宋黎，盛明昭轻叹了一口气。

宋黎偏着头一笑道：“秦长仪怎么会坐在桌子上。”片刻后，她又补充道，“我替秦长仪来盯住你。”

原本还在收拾道具的李静一忽然抬头，她笑了笑，道：“常听阿昭说起秦长仪，她是谁呀？”

“系花？校花？”一侧的一个男生推了推眼镜，搭话道，“不会还有人不知道秦大小姐吧？”

“那些都是别人赋予她的说话，她只有一个名字。”宋黎咳嗽了一声，她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秦长仪，昭昭的青梅竹马兼心上人。”

李静一面色微微一变。

盛明昭面上的笑意未褪去，她转头凝视着宋黎，那双闪着光芒的眼似是在说：你再胡说八道一句我就把你嘴巴撕烂了。

宋黎耸了耸肩，她不带怕的。

“是这样吗？”李静一轻飘飘地望了盛明昭一眼，低低叹了一口气。

盛明昭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对了，我听说有个学长今天八点准备了表白啊！”刚才搭话的男生又开口道。

盛明昭的视线一下子锐利起来，她问道：“表白谁？”

男生挠了挠后脑勺，他的笑容带着几分憨气，他道：“表白秦同学。”末了，又补充了一句，“不知道是第几个了，听说很有排场？”

盛明昭眉头一蹙。

跟秦长仪表白的男男女女确实不计其数，但是没有一个成功的。可——

“可万一呢？”宋黎帮盛明昭把心中想的话给说了出来。要是秦长仪有了女朋友或者男朋友，那昭昭可就得避嫌了，哪能像现在这般肆无忌惮地欣赏秦长仪啊？

“对了，老余怎么还没来？

”那男生说着就给“老余”打了个电话。

老余扮演的可是重要角色，如果他不过来，那就无法排练了。

“我们继续么？”李静一的视线一直停留在盛明昭脸上，不想错过分毫。

盛明昭没有应声，她的眉头始终紧蹙着，面上似笼着一层淡淡的阴霾。

“老余来不了了。”打完电话的男生一耸肩，他道，“那我们就散了？我正好回去打游戏？”

这社团里的新人也真够懒散的，宋黎在心中默默补了一句。

她跳了下来抓住了盛明昭的手臂，低声道：“过去瞧瞧？”这个时间点的秦长仪，有九成可能在图书馆。

她的声音同样传到李静一的耳中。

李静一不做声，她默默地将道具放回了箱子里，暗想道，今天的排练怕是不成了。

“去吧。”盛明昭发话了，她的神情恢复如往常的模样。

宋黎松了一口气，可蓦地心又提了起来。她要是没记错，曾经有个垃圾男打秦长仪主意，后面被揍了一顿吧？这事情大家都猜测是盛明昭，可没有人敢说。难不成在大学里也会如此？可当初那个垃圾是做事荒唐，而现在的这个学长可没传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昭昭？”宋黎低低地喊了一声。

盛明昭勾唇一笑，眸子亮如星辰，她道：“去看热闹。”

冬季天黑得早，小径上的路灯亮起，将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图书馆整栋楼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前方已经围拢了不少的人，似乎是得到了消息，等着看热闹。

“这个时间点，秦长仪怎么会从图书馆里出来？”盛明昭忽地开口问道。

宋黎一脸茫然地摇头。

李静一一声不吭地跟着两人，直到这时候，她才开口道：“或许是被人引出来的？”

三人绕过了人群，沿着一侧的石阶往图书馆中走。

“这位同学，借过。”宋黎高声道。

围观的人群怕挡着进入图书馆学习的人，立马侧了侧身，哪知宋黎三人走到了最前方就不动弹了。

围观群众：“……”

那据说要表白的学长穿了一身直挺的白色西装，做了发型，但是前方的那一缕像极了冰激凌。学长修长俊美，挺拔如松，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他捧着一大束娇艳欲滴的鲜花，身侧是一圈摆成爱心形的电子蜡烛——还知道在校园不能有明火。

“这是——”宋黎刚想说出这人的名字，可是忽然卡了壳，她想不起来了。她跺了跺脚，低声道，“反正就是一个挺有人气的学长。”

盛明昭“哦”了一声，她双手环胸，目光如剑，一直盯着图书馆方向。

“出来了！”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人群中很快就起了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