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秦长仪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她的心中极为不宁, 甚至不想在思考这个问题。她看着面容平静的盛明昭，迟疑着点了点头。

秦家也一片乱糟糟，全然不见新年的喜悦。

“怎么样？老二那边有消息传过来的么？确认了吗？”秦晋一脸焦急。

沈君宜愁眉苦脸的, 她叹了一口气道：“盛恒他们——诶, 真是的，当初要是直接回来就好了, 现在却, 诶。”她话没说完全，叹了好几回。她的眼中布着血丝，面色都有些苍白。

“现在说这些来不及了。”秦晋沉声道, 他压了压眉头, 又道，“昭昭来的时候你别跟她说这样的话。”

沈君宜的面上更愁了，她点头道：“我知道, 可怜昭昭啊。”她的语气哀婉，眉眼间尽是说不完的苦楚。

车中放着舒缓的歌曲。

盛明昭背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许久之后，她才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拿出手机。关闭了一晚上, 不知道会有多少信息。她的视线漫不经心地游动, 时而落在呼啸而过的行道树上, 时而落在一闪一闪的屏幕上。车厢中寂静无声，忽然间, 盛明昭的视线被二十三个未接电话给吸引住了。

“怎么这么多未接电话？”盛明昭困惑地开口，想到秦长仪的面色以及大早上就启程去秦家的消息，她的脊背立马打直了。她肃声道，“秦家出了什么事情？”

秦长仪的眼皮子狂跳, 心脏也充斥着不安，她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不知道。”

片刻后她又补充道：“到了秦家就知道了，不要着急。”话虽然是这么说的，可是她开车的速度明显加快。道路上并没有多少车辆和行人，一路风驰电掣，车辆在寒风中呼啸而过。

到了秦家老宅，秦长仪将钥匙扔给管家，她跟盛明昭就脚步匆匆地往里头去了。

“长仪，昭昭，你们可过来了。”

她们人一到，立马就有人簇拥了上来。

望着父母难看的面色，秦长仪心中的不安蔓延得更加迅速，她压下了那点异样的情绪，深呼吸了一口气道：“爸、妈，到底出什么事情了？我跟昭昭已经过来了，可以告诉我们了吧？”

客厅中一时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中，秦晋他们的视线越过了秦长仪落到盛明昭的身上，眼中布满了犹豫。

“昭昭姐……”秦长松惶惑地开口，被沈君宜瞪了一眼后立马就缩了回去。

盛明昭也察觉到了秦家的人视线，她从那种游离状态中恢复过来了，一颗心像是被巨手攫住了。如同噩梦时那种窒息和恐慌感像潮水一样，将她整个淹没。但是她的眼神仍旧有几分茫然，她问道：“怎么了？跟我有关吗？”

“昭昭……”沈君宜忧心忡忡地开了口，她在斟酌话语。

秦长仪这时候也感知到了些许东西，她靠近了盛明昭，握住了她的手。

最后还是秦晋站起身，他身材高大，影子像是一头巨兽将盛明昭包裹。他的声音低沉，他说道：“昭昭，你爸妈出车祸了。”

这句话如同响雷在秦长仪和盛明昭二人头顶炸响。

盛明昭瞳孔骤然一缩，身躯一软。要不是秦长仪拉住她，她已经软倒在地。

噩梦里的景象在眼前再现，如同海藻将她牢牢缠绕。

疾驰的轿车，横中直撞的大货车，最后在一片绚烂而又残酷的火光中，一切归于沉寂。盛明昭的脑袋中充斥着嗡嗡嗡的声音，像是被重锤击打，外界传来的话，她一个字都听不见。她的身体在发颤，如同坠入冰窟中。

梦境、小说、现实……诸多因素交缠在一起勒着她的脖颈，她整个人都快窒息而亡。

“昭昭、昭昭——”秦长仪急切地呼唤着，她的面上满是忧色，手腕被盛明昭大力勒出了红痕她也丝毫不放在心上。

“都怪你，说这么快干什么！”沈君宜推了一把秦晋，忧心道。她看着盛明昭面色苍白、身形摇晃的痛苦模样，一时间不知怎么靠近。

忽然间，盛明昭一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开始干呕起来，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挥开了秦长仪的手，摇摇晃晃地奔向了洗手间。她痛苦地干呕，眼角分泌出了泪水，面色如从苍白涨为发红，甚至有些发青发紫。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她以为幸福唾手可得，她以为改变了书中的轨迹，可是噩梦陡然出现，将她的期待敲得粉碎。她从噩梦中挣扎出来又陷入了美梦中，命运不愿意如此，所以才会有这么残酷的手段，将眼前的一切都撕裂吗？

秦长仪马上追到了洗手间，她看着双手压着石台子的盛明昭，不知如何开口安慰。她走到了盛明昭的身侧，手指顺着她的手臂滑下，最后慢慢地抬起了她的手。原本维持在双臂上的力量瞬间崩溃，盛明昭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嗡嗡嗡的声音仍在耳膜中回荡，她转身埋在了秦长仪的怀中，却是连哭声都发不出。

秦长仪轻叹了一口气，她的手轻轻地落在盛明昭身上，手顺着她的后背缓缓拂动，她一直重复道：“昭昭，爸妈会没事的。”

秦长仪的话渐渐穿透了嗡嗡嗡的声音落入了盛明昭的耳中。

只是她的耳膜仍旧像夹在撞击的巨钟之中，突突地震动，刺痛地实在厉害。

那句话像是一剂定心丸，盛明昭慢慢地震惊了下来。是了，那残酷的毁坏性画面只是梦中场景，他们只说是“车祸”，要是只是轻轻擦伤呢？不，不会的。各种各样的念头在盛明昭的脑海中高速旋转，她时而平静入古井水，时而像掀起的巨大浪潮，在两极摇摆。

“昭昭。”秦长仪柔声开口。

她父亲用的是“车祸”两个字，而不是“去世”，说明一切没有定论，还是有一线可能。看着盛明昭的反映，她的心就像处在报废边缘的球体，一碰就萎缩一块，只剩下一小团气在苦苦支撑。

盛明昭抬起头来，她的眼睛泛着红色的血丝，她伸手搭在了秦长仪的肩膀上，平静地看着她。

秦长仪心尖蓦地一颤。

她们无声对视，像是只过了片刻，又像是过了半个世纪那般久远，盛明昭哑着嗓子开口了：“去问问具体情况。”每说一个字，她都感觉有人拿着锣鼓在她耳畔狠命敲，她的眼皮子狂跳。她觉得自己就像走在钢丝上的人——只在一根线上寻找出路。

“昭昭——”秦晋张了张嘴，只说了两个字就被沈君宜给拍下去了。

沈君宜镇定下来了，她压下了心中的情绪，开口道：“在深城，我们马上过去看看。”秦家派了老二过去，可是那边信息太慢了，也不知道老二被什么耽搁了，久久不回复。他们在这里干等着也不是办法。而且以昭昭的性格，她肯定会过去的。等她自己飞，还不如安排好了大家一起坐飞机走。

盛明昭分析着沈君宜的字字句句，她不知道秦家有多少信息，她捏紧了手机，深呼吸了一口气，压下脑海中混乱的念头，她道：“好。”

“你在家里看着吧。”沈君宜拍了拍秦晋的肩膀。

盛恒夫妻出车祸的事情肯定瞒不住，保不准有人会暗中做什么。而且公司里的股东一个个都是会吃人的，只有把秦晋留下，她才放心。

秦晋张了张嘴，半晌后应了一声：“好。”

一行人——其实也就秦长仪、盛明昭和沈君宜三个人，在秦晋的安排下快速地飞往深市。到了深市，她们没有片刻停留，马不停蹄地往医院里赶出。

盛明昭已经在网上看到了新闻。

她的面色苍白如纸，紧紧捏着手机，腕上翻着青筋。

“昭昭，放轻松。”秦长仪在一侧柔声安慰着。

可盛明昭一言不发，眼神空洞，像是一尊失去生气的木偶。

她麻木地走近医院里，越靠近目的地，她的脑袋就刺痛得厉害。

消毒水味刺激着嗅觉，一条长廊上坐着、站着、躺着各种各样的人，喜怒哀乐，人生百态。

秦长仪一手扶着盛明昭，一手拿着手机跟她昨天晚上就赶过来的二叔联系。

“你们过来了？刚刚做完手术，脱离危险了。”电话那头的人知道秦长仪她们最关心什么，飞快地说完后，又报了个地址，最后长长舒了一口气，像是要抒尽这辈子的郁闷。

“脱离危险！”秦长仪闻言一喜，抓着盛明昭的手不自觉收紧，她转向盛明昭道，“昭昭！没事了！”

盛明昭的眼珠子转动着，像是才从一种禁锢的状态挣脱，有些僵硬。“你说什么？”她茫然地望着秦长仪，上下唇开合，挤出了这四个有些飘渺的字。

秦长仪见她不在状态，抱住她捋着她的背，她柔声道：“昭昭乖，没事了，爸妈脱离危险了。”

“脱离危险”四个字就像一根针，猛地刺开盛明昭脑域深处的开关。她僵硬地重复着这几个字，短短的时间内经受大悲大喜，等到尘埃落定的这一刻，她的情绪直接崩溃了。脑海中的记忆碎片如同海啸肆虐，最后在她的大哭声中，被尽数发泄出。

秦长仪心中悬着的那颗巨石猛地落了下来。

人活着比一切都好。

泪水染湿了她的发丝和脖颈，她紧紧抱住盛明昭，在她惶惑不安、脱力的时候给她提供力量。

嚎啕大哭慢慢转成啜泣，最后是无声的哽咽。

那缠绕她的梦魇在这一瞬崩塌，如流沙被风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