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天下第一（三十三）

客栈老板原先以为棠明辉也是那种样貌年轻, 但实际上是不知活了多少年的大能，可这会见他睁大到显得特别圆溜溜的眸子里写满了惊讶，俊美的面容上也由此添了一分单纯与稚气。

瞧着倒是比看起来的年龄还要小上几分, 看来是他猜错了, 这位客人应当是那种大宗大派的天才, 自幼在门内修行, 到一定境界后才出门历练，实际年龄不大, 见识也少。

客栈老板宽慰道：“修士里结做道侣的人本就极少，前辈此前没见过也正常。”

修真界里真正结做道侣的人会在天道的见证下发下大誓，从此以后性命相连、命运相依。这也意味着往日里一人独享的好处要分出一半, 还会平白无辜受到牵连，分担另一人的祸事。事后若是反悔想分开, 能分是能分, 但却少不得反噬。

相比起这些坏处，结做道侣的好处便微不足道了，所以正经结做道侣的人很少, 也是见稀罕事。

修为越高的人越是如此, 他们离飞升成仙越近，越不想前功尽弃, 每天里都将心思放在了提升修为上, 根本不可能找道侣耽误修炼。

不发誓, 地位平等在一起的人倒也有, 但却称不上道侣, 这样的关系也毫无保障，被床上人背地里捅一刀，或是反手卖了的事屡见不鲜。

久而久之, 现在修真界里因为感情在一起的人格外少。有的人会豢养炉鼎和奴隶——当然名义上的身份不会这么说，还有一部分人会为了后代找有相同意愿的另一人在一起，然后等有了孩子就一拍两散，孩子的以后也和另一方没有关系。

除此以外，更多的人都是修炼狂，为提升修为殚精竭虑。

道侣棠明辉知道，就像是凡人里的夫妻一样，因为爱情两个人组成一个新的家庭。

可是新的不解由此生出，他磕磕绊绊道：“可、可是夫……不，道侣不都是一男一女的吗？同性之间……也可以吗？有爱情什么的……？”

客栈老板拍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听他这么说也不惊讶，笑眯眯地道：“当然，只能一男一女那是凡人里的规矩，咱们修士不兴这个。别说性别相同了，种族不同相爱在一起的都有，不过后面这种就更少了，我也没见过，只听过传闻。”

棠明辉呆呆点头，他突然想起曾经遇到的一个调戏他的年轻修士，那人要他做排行多少多少一夫人，当时他还以为年轻修士是将他误认成了姑娘，真心劝他眼瞎就去治病。

但现在看来……岂不是他误会那个人了？

棠明辉手指敲着桌面，念叨着道侣、夫妻这两个词陷入沉思。

他对这两个词的认知十分浅薄，他单知道夫妻是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但是爱情和其他感情之间有什么区别，他一直以来都迷迷糊糊，甚至称得上是一无所知。

这实在超出了他的知识范围，而且之前他也是心思都放在了修炼上，不曾注意过这方面。

棠明辉苦恼地咬住下唇，细细的双眉也拧到了一起，他好奇道：“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就不会是朋友……或是其他的什么关系？”

客栈老板被他清澈见底的黑眸看的心下一软，这双眼睛像是被水洗过一样干净纯粹，他也看得出他并非不懂装懂，而是真的疑惑不解。

这份天真单纯唤醒了客栈老板沉睡的拳拳父爱，他不禁笑容满面，本就小的眼睛这下更是被挤的只剩下一条缝，“那前辈和朋友之间会这么亲密吗？比如接吻。”

棠明辉愣了下：“诶？”

他只有一个朋友仇千丈，棠明辉代入后仔细想了想，随即猛摇头，试图将脑中想象的场景摇出去。

不行，他想象不出亲仇千丈的样子，那场面实在太奇怪了。

他也没有想亲仇千丈这样的渴望。

或许是因为他们之间的感情还不够深？

不如他和师尊的缘故？

毕竟相比之下，他既一直想亲师尊，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棠明辉脸都皱在了一起，总感觉还是有哪里不太对。

他怎么想都不觉得自己亲师尊，或是师尊亲他有哪里不对。

棠明辉不曾见过其他的师徒相处，一直以为这是师徒间的正常互动，全天下的师徒都是如此。

所以他之前看见那两人亲在一起，还以为他们是师徒。

棠明辉隐隐感觉自己好像置身于一个奇怪的边界，面前有一扇大门等待他推开，门内将是一个全新的世界，是好是坏尚不得而知。他站在门前，未知的世界让亢奋油然而生，身体也因激动而坐不住的想跳起来。

他迫不及待地想推开门，但因未知又生出些许隐秘的不安。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他的双手紧握成拳。

棠明辉不自觉舔舔唇瓣，他双眼放光，纯黑色的双眸熠熠生辉，他呼吸也有些急促，胸膛的一起一伏格外明显。

一道灵光自脑海中突然划过，他嘴唇翕动了下，莫名的不好意思让他结结巴巴的小声道：“那、那……师徒之间也不会那个吗？”

他手指比划了一下，两手的大拇指用力贴在一起，眼巴巴看着客栈老板，疯狂暗示他那个词汇。

客栈老板成功接收到了他的意思，不禁失笑，甚至想拍拍棠明辉的肩膀，笑他怎么会有这个想法。他费劲按捺下蠢蠢欲动的双手，干咳一声道：“怎么可能会。”

这未免太离经叛道，若是徒弟对师父如此更是犯上，是大逆不道之举。

客栈老板咽下这后半句话没说，而且师徒间亲密的都少有。

虽说修真界里师徒间关系紧密的少有，互相背叛、算计之事更是时有发生，但表面上仍要面子，讲究尊师重道。

做错事的，尤其是徒弟这方，背后总会被戳脊梁骨骂。

“那、那如果，我是说如果……”棠明辉更结巴了，他耳垂红的几欲滴血，目光游移不定，“如果我很想亲一个人，也很喜欢亲近他……”

不待他把剩下的话挤完，客栈老板就斩钉截铁地道：“那说明你爱上她了！”

棠明辉呼吸一窒，莫名的兴奋在体内冲撞，手指头都颤栗地蜷缩在一起，他像是突然变成了结巴的重复道：“爱、爱上？”

客栈老板的目光更慈爱了，他郑重点头：“对，你爱上她了！”

虽然他活了一把年纪也没谈过恋爱，但不妨碍他理论知识丰富，平时没少看些情情爱爱的话本。

棠明辉默默揪住胸口处的衣服，澎湃的感情凶猛涌出，他脸上升温，疑心烫的快能冒烟，白玉般的脸庞也同耳垂一般红的几近滴血。

他眼前变得看不见东西，除了白色的光点外，就只有师尊俊逸的面容、宠溺的目光、温和的笑容……

他能看见师尊的双唇在一张一合地说些什么，但他却听不见声音。双耳内起初是一片嗡鸣之声，紧接着他听见了躁动的心跳声和体内汩汩流动的血液声。

还有客栈老板那如划破乌云的雷霆之声，一句句清晰闯入棠明辉的耳内：

“你是不是很喜欢触碰她？比如一个握手、拥抱就能让你开心？”

棠明辉咽了咽口水，师尊的手掌比他大，也比他的宽厚，每每师尊握着他的手带他写字都让他开心不已，更是他最喜欢的事之一。

师尊的怀抱温暖又安心，他同样喜欢抱住师尊的腰，埋在师尊的怀里。

“若是分开，你是不是特别想念她？想要和她重聚？再不想分开？”

棠明辉重重点头，出岛以后他就没一天不想回去的，思念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深。

“她在你心里是不是最好的？谁都比不上，也是最重要的，甚至比你自身更加重要？”

棠明辉疯狂点头，每个字都说他心坎上了，师尊于他，正是如此。

客栈老板被他那崇拜赞同的目光看的飘飘然了起来，“更重要的是！你也想自己在她心中同样如此，对不对？她若是对他人好，你是不是会嫉妒？”

棠明辉这次迟疑了下，前者他认同，但后半句……他没遇见过，他也不知若是发生了会不会嫉妒。

这般想着他十分耿直地道：“他不会，他对我是最好的。”

客栈老板微妙地噎了一下，“咳咳，总而言之，你爱上她了！爱情的爱！”

一语惊醒梦中人，棠明辉默默摸了摸胸口，众多回忆铺展开来，一丝丝甜蜜蔓延而出，他不知不觉傻笑起来……原来如此，他对师尊的感情原来是这样的感情。

他早就爱上了师尊，他们之间原先单纯的感情早就发生了变质。

棠明辉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来，他彻底坐不住了，也再按捺不住。

他现在就要回岛！他要见师尊！

他迫不及待想将自己的感情告知梅涯九，一刻都等不得。

客栈老板见状弯了弯唇，他细小的眼里闪过一道精光，不紧不慢道：“噢，刚忘了问，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想不想与她共赴云雨？”

棠明辉：“……啥？”

客栈老板心道猜对了，这单纯的客人果然不知这档子事，但他却未立即解答棠明辉的疑问，而是掏出了一坛酒，“这忘忧酒……”

他以眼神示意棠明辉，棠明辉回看了过去。

无声对视了半晌，棠明辉默默掏出灵石放在桌上。

客栈老板顿时笑的更开心了，他笑眯眯收下桌上的灵石。

他虽有一腔父爱，很想给棠明辉上一课，但在生意面前，还是生意更重要。

他悄声说了一处名字，而后道：“想知道便去此处吧，那里你能了解到很多。”

南风馆，棠明辉在心里重复了遍这三个字，彻底被勾起了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