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天下第一（十六）

棠明辉整个人迷迷瞪瞪, 晕晕乎乎的，视野里只有那张极近的薄唇，唇色浅淡, 形状姣好。

还有从那张薄唇里吐出的字句, 字字动听, 字字甜蜜, 他几乎要溺毙在这样甜蜜的柔情之中。身上热的快要冒汗，脸上更是分外滚烫, 胸腔里的那颗心脏也随之剧烈跳动，不安分的几乎欲跳出胸膛。

棠明辉想师尊真是太狡猾了，又厉害又狡猾, 一个动作几句话就能完全改变他的情绪，调动他的身心, 让他的眼里心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只能思考他的话以及他本人。

之前棠明辉心上因为刘贺，因为斩尘缘灭人欲六个字下的残酷无情，因为修士之于这个世界是怎样的存在而产生的那些沉重沮丧, 那些不快的负面情绪, 也都被梅涯九的话语轻柔拂去，就像温柔的春风轻轻拂去细小的灰尘。

糟糕的情绪全部消解, 他整个人焕然一新同时明快又轻松, 之前缠绕在身上的阴冷也被温暖所取代。

梅涯九的手仍贴着小徒弟的右脸, 掌心下的脸庞热度很高, 原本白皙的皮肤沾染上了艳丽的红色也十足好看。

那双晶莹剔透的黑眸里更是满满当当的全盛着他, 那样的专注，就好像他是他的全世界一样，并且为之满足的闪闪发光。

梅涯九狭长的凤眸微眯, 他的大拇指不禁沿着小徒弟的眼角至眼尾划过，轻轻描摹出下眼睑的线条，小徒弟这样的目光让他全身心都盈满愉悦。

他心里越发柔软，于是略有些低哑的磁性嗓音如三月微暖的阳光徐徐响起：“世界较之你而言，一文不值。”

于梅涯九而言，确实如此。

无论是这片土地上发展演化的数万万年厚重时光，还是数不尽的生存于此的万千生灵，全部加起来也不及小徒弟的一根头发丝重要。

棠明辉再一次飘飘然了，身心轻盈的好像飞了起来，置身于柔软的云层之上，前往传说里的极乐世界。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师尊的一句话，几个字对他的影响就如此之大。师尊话里潜藏的珍爱重视，更是让他不能自已的喜悦与开心，周身暖洋洋的被名为幸福的情感所包围。

就连舌尖上仿佛也因此品尝到了极致的甘甜，比任何糖果都要甜美，想同师尊分享，想更加亲近师尊。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棠明辉呆呆看着梅涯九近在咫尺的英俊逼人但表情温柔的脸庞思考。

他下意识揪住胸口的衣襟，那颗在肋骨保护下的心脏已全然不受他控制，焦急地想要跳到梅涯九身边去。

待梅涯九收回手，直起身稍稍远离后，棠明辉更是诡异地感到分外遗憾。明明往常也是这般距离，但这次棠明辉却感到了不满足，十足的失落也让他发热的大脑冷却了下来。

梅涯九没忘记还有个昏迷的俘虏未解决，他温声道：“现在你想如何处置于他？”

棠明辉沉默想了很久，梅涯九也不催他，安静等小徒弟慢慢说道：“……我想让他当三百年凡人，三百年后他若仍不悔改，不为此赎罪，我必杀他。”

虽说无视凡人的性命是修真界的常态，刘贺这般行为放在修真界里根本称不上恶，也称不上错。

在他没看到的地方，更还有无数同刘贺一般的修士，但刘贺就在他眼前，就在他触手可及的身边被他所看到、所知晓。

那么棠明辉就到底还是无法做到让自己同其他修士一般，将之视若常理，置若罔闻。

修士无辜死亡，尚有人能为他们讨回公道。

但这些凡人呢？修士冷漠，凡人有心无力。他若不做些什么，就真的没人会替这一城凡人讨回公道，他们便是真的白死了。

更何况受难的不是一人两人，观那座城的范围约能容纳十万人口，十万人不是个小数目，而且在他没看过的记忆里还不知有多少凡人惨遭横祸。

棠明辉想，刘贺该为此付出代价。

他轻视凡人，看不起凡人，那么成为他所看不起的毫无力量的凡人，想来比直接杀了他要痛苦。

尤其是在刘贺见识过另一个更广阔的世界以后，他曾经得到过非凡的力量，感受过这种力量的强大，并因此受到他人的追捧。

得到又失去，从云端跌落到地面，变成曾经瞧不起的蝼蚁，这份落差作为惩罚再合适不过。

但这在梅涯九看来还是太过仁慈，还是给敌人留了一线生机，也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不过想到出岛前的卦象——顺其自然，他看着小徒弟紧张的目光还是点了点头，“好。”

梅涯九暗叹口气，如此也好，他想又不想小徒弟适应融入这样的修真界。

棠明辉松了口气，想了想又补充道：“我想他的身体比普通凡人还要脆弱可以吗？”

这个操作起来不难，梅涯九点头：“可。”

棠明辉又眼巴巴地看着他：“我还想他在此期间无法享受荣华富贵，辛苦得来的钱很快就会失去，也无法入朝为官，可以实现吗？”

几张厄运符便可解决这个要求，梅涯九在他期待的目光中点头：“可。”

棠明辉喜滋滋扬起一个笑容，眉眼都弯成了月牙，他就知道他的师尊最厉害了，无所不能。

梅涯九依言取走了刘贺绝大部分修为和根骨，并将之封入一块拳头大的黑曜石里，如此他就只剩下一线保他不死的修为。

梅涯九又接着在他身上打下无法修炼的禁制，并打入数张厄运符。这下刘贺除了寿数长、运气差以及不容易死外，其他地方都和普通的凡人没什么不同。

最后打下可追踪的标记，一切处理妥当后，梅涯九一挥袖刘贺便醒了过来，他一醒来便发现了不对，面色骤然大变，五官也因过度惊恐而扭曲：“我的修为呢？！”

修为被废的惊慌胜过一切，刘贺顾不得其他，立马闭目冥想体内，他这才发现修为还剩下浅浅的一丝，但他无法操控。

他也无法感受到外界灵气，不能吸收外界的灵气来壮大体内那仅存的一丝力量，也意味着这点力量会用一点少一点。

刘贺披头散发，双目充血，绝望凶狠的目光里还有浓浓的恨意：“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梅涯九上下抛了抛手中的黑石，淡淡道：“暂时取走了你的力量而已，三百年为限，三百年后我们还会再见。”

“祝你凡人生活快乐。”梅涯九一挥洁白的袖袍，宽大的袖袍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度，面前狼狈的青年也随之被送离。

空气里只残留下了刘贺被送走前崩溃的大喊大叫：“不！！！”

“把我的修为还给我！有本事你杀了我，这样的折辱算什么？！”

棠明辉沉默看着刘贺被送走，有点恹恹地道：“希望他能有所改变吧……”

做完这一切也天色已晚，近似满圆的月亮在夜空里向着顶点缓慢攀爬，梅涯九拍了拍小徒弟的肩膀，仰头看着天色道：“已经子时三刻了，去休息吧，明早再开始闭关。”

棠明辉也跟着看向夜空，月亮的形状叫他记起了时间，“又到十五了啊……”

“嗯。”梅涯九颔首，“明日十五，我不在你也要好好修炼，不许偷懒。”

棠明辉这会乖乖点头，第二天却撒了欢跑去找小麒麟玩。

他取出专门买的小麒麟模样的糖人，在小麒麟面前晃了晃：“看！这是凡间画的你哦，我专门给你买的，甜甜的可以吃。”

小麒麟抬起眼皮，绕着浅黄色的糖人转了转并打了个响鼻，他觉得他可比这用糖做的麒麟好看多了，也威武多了。

犄角没他的锋利，鳞片没他的大，四肢也没他的有力……

不过这是喜欢的人类送他的礼物，孤单的小麒麟甩了甩细细的尾巴，心里美滋滋地收了下来，并美滋滋的一口咬掉了糖人的脑袋。

他砸吧着嘴埋头咬糖人吃的时候，棠明辉也放松的一头栽倒在了草地上。

他在草地上来回滚了好几圈，今日穿的白衣上也因此沾上了不少草叶。

最后他摊开手臂，呈大字型仰躺着，望着晴朗的蓝天，深邃无垠，碧空如洗。

一片小小的白云从远方缓缓飘来，棠明辉瞧着瞧着那片白云在他脑中不知不觉变成了师尊的模样。

他想着想着，又缓缓变成了师尊的唇形。

昨日里师尊俯身凑近的那一幕也跟着在他脑内不停回放，每个细节都清清楚楚，历历在目。

眉眼的柔情，温热的吐息，唇瓣的开合，手掌的温度，温柔的嗓音，甜蜜的话语……

棠明辉：！！！

“啊！！！”他猛地抱住头，边叫着边胡乱在草地上疯狂的来回打滚，脸上又重新升起高温。

棠明辉面色通红地趴在地上，他咬着草尖，心想偷懒真不能怪他，他实在静不下心。

不论是做些什么，还是看到什么，都忍不住联想到昨日里的那一幕，继而莫名的亢奋又害羞，期待又失望，种种复杂情绪袭上心头，不一而足。

棠明辉将头埋在胳膊里拱了拱，长叹一声：“这到底是为什么呢？这份感情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小麒麟：？

他满足地吃完了糖人，看着突然发疯的人类一脸莫名。

小麒麟想了想又四处看了看，那个可怕的人类今天应该不在，他于是大胆用嘴咬下一朵盛开的小花，白色的娇嫩花瓣上还泛起浅浅的粉色。

他咬住花茎，将小花送到棠明辉面前，之后用小犄角顶了顶他。

花花送给你，祝福也送给你。

棠明辉抬起头来时面上的红晕还未褪去，双眼也水汪汪的，他拿起小白花对小麒麟笑笑：“谢谢。”

小麒麟矜持地摇了摇尾巴。

棠明辉坐起身转着手中的白花看。

边转边看着，他突然低头咬下一片花瓣。

小麒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