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天下第一（十）

山中无岁月, 尤其是在修炼之下时间过的极快，于修士而言，一次闭关数月乃至数年时光就会悄悄溜走。

棠明辉在这座远离尘世的岛屿上无忧无虑地成长, 他身上所穿的衣物也随着个头的增长换了数轮。

他的所有吃穿都由梅涯九负责, 吃的是他每日制定的食谱, 穿的是他专门订做的样式相似的衣袍。若非彼此的衣物大小不同, 还真分不清谁是谁的。

只是棠明辉偶尔会迷惑，不知那些换下的过小的衣物都去了哪里, 还有有磨损的衣物，吃完丹药的白玉瓶，用断了的长剑, 练完字的纸张等等……

每当他想废物利用一下或是收藏起来的时候，总找不着东西, 但他明明记得自己没有扔, 他也问过傀儡，同样不是傀儡当垃圾给收拾掉了。

他也不钻牛角钻，想不通的问题便不再想, 只是这多多少少成了他心中的未解之谜之一。

棠明辉的个头长到了梅涯九的肩膀附近, 仍是那莹白的肤色，但小身板也随着修炼有成变的结实, 从四肢到躯体都多出一层薄薄的匀称肌肉。

他脑后的黑色长发未曾束冠, 只由一根两指宽的红色缎带在根部松松扎成同梅涯九差不多的马尾, 随着他的活蹦乱跳在脑后肆意晃荡, 整个人健康又有活力。

身材虽有了极大的变化, 但因着修炼早的缘故，棠明辉的样貌虽长开了些，但仍没有完全褪去稚气, 圆溜溜的黑白分明的双眸清澈见底，没有半点污浊。

他这几年避世生活，无忧无虑，眼底的那份天真单纯始终不曾泯灭，赤子之心犹存，瞧着就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郎。

棠明辉在岛上的生活单调也单纯，什么都不需操心。修炼上了正轨以后，梅涯九对他的看管也稍微松了些，允许他在完成每日的修炼任务后自由活动，也不再限制他不许去梅林，甚至许他去岛上雪山以外的地方玩耍。

雪山以外的地方四季常春，范围极大，各种各样的灵植遍布，郁郁葱葱的林子里还有不同品种的妖兽。妖兽同妖族不同，只是有修为的野兽，未开灵智，也不能化形。

禁制一开，棠明辉就欢呼一声，一头扎进林子里玩去了，千姿百态的不同灵植妖兽对他吸引力极大，没见过的新鲜事物他全都好奇极了。

他去戳过虎妖的屁股，被追的四处乱窜；也撸过三条尾巴的白狐，皮毛油亮顺滑，那手感真的是好极了；还混进过猿妖群，被当成也是猿类的一份子，在树林间跳跃；他还和狼群大战三百回合过，最终打服了头狼，成了新一任老大……

梅涯九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怎么在林间玩闹，多打打架混成林中之王也不错，既能消磨过于旺盛的精力，还能多些斗战经验。

只是妖兽到底更偏向于野兽，无法同棠明辉交流，他玩遍了岛上每一处后也就兴致大减，回了山上安安分分修炼，闲暇时便琢磨怎么缠着师尊讨点奖励。

年岁渐长，但他对梅涯九那份喜爱始终没有消退，仍然爱和他亲近，受他的吸引，那份想要了解接近他的心思也一直在。

梅涯九送他的东西，他更是都宝贝的很。像是初见时送给他的玉佩，棠明辉就一直戴着，没摘下过一次，时不时还要把玩一番。

在养魂玉的温养效果下，他的神魂逐渐壮大，嘴里偶尔会突然冒出几个莫名的新词，嘟囔着压着他修炼的梅涯九是魔鬼，或是砸吧着嘴说想喝可乐之类的。

待梅涯九问他可乐是何物时，他又是一懵，磕磕绊绊，绞尽脑汁地形容，也不知自己脑中是怎么冒出的这东西。

梅涯九问完若有所思，打发他去好好修炼。

棠明辉眉眼沉静，神色肃穆地挥出最后一剑，周边原本静止的树木被带起的风吹得飒飒作响，白亮的剑光如长虹贯日，凶狠地击向身前的乌黑发亮的巨石。

巨石名唤乌金陨铁，足有十米之高，有十人合抱之宽，是现下已知的最坚硬的东西，寻常攻击根本无法在上面留下丝毫痕迹，也是极佳的炼器材料。公认的元婴以下休想动这乌金陨铁分毫。

棠明辉站在这巨石前，就像蚂蚁站在大象脚边。蚂蚁和大象的差距何其大？小小的蚂蚁抬脚踹向大象，大象也不会看一眼，就是蚂蚁拼尽全力，用全身撞上大象，也只会自己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而此时这只自不量力的蚂蚁向大象挥动了手中的三尺长剑，普普通通的三尺长剑是真的普通，并非什么神兵利器，只是由凡间的凡人用凡铁打造而成的凡剑，最多值三两银子，实在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

凡铁撞上这样的神铁，下场可想而知，被折断是他唯一的结局。

但出乎意料的是，棠明辉这朴素无奇的一横劈，没有故作什么声势，就像是普通武者平平无奇的一挥，凡剑便没入乌金陨铁如刀切豆腐般轻松，将之横向劈成两半，切口平滑又整齐，断面倒映出少年人持剑肃立的身姿。

棠明辉长出一口气收剑入鞘，抬臂擦掉额上渗出的汗迹，围着被劈成两半的乌金陨铁转了两圈，叉腰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全没了之前的稳重、正经，乐颠颠地跑去找梅涯九邀功。

他也是第一次成功，还是以金丹之身，传出去足以震惊修真界。

“师尊，师尊！”

梅涯九盘膝坐在梅树下冥想，远远就听见了一个活泼清跃的嗓音，他长而密的银色羽睫轻颤，双眼刚睁开一线缝隙，露出一点如深渊般的黑色眸子，就被一具温热的身子扑了个满怀，有欢快的声音道：“我成功啦！那块石头刚被我劈开了！”

棠明辉大半个身子倚在梅涯九身上，两条胳膊搂着他的腰，下巴磕在他的肩膀处，黏黏糊糊的半点没觉得哪里不对。师尊长且上翘的银白眼睫就近在他眼前，他的手顿时有点犯痒，想要拨上一拨。

但梅涯九睁开眼，那双黑色的凤眸一扫，锐利的眼锋就叫棠明辉莫名一怂，即使目光并不冰冷，他也不敢作妖。

梅涯九拿这个长大了也粘人的小徒弟没办法，不怎么走心地训了一句：“坐好，还想不想要奖励？”

棠明辉顿时乖乖松开手坐到旁边，眼巴巴看着梅涯九，满心期待。他们之前约好了，他要是能成功斩断乌金陨铁，梅涯九就会送他一份礼物。

梅涯九手里多出一个葫芦，但却不是他平时喝的酒葫芦。

他上下抛了抛葫芦，就看小徒弟的目光也跟着上下移动，他心下好笑，故意道：“虽然之前说了要给你奖励，但前提是你能在未时前完成，现下却已是申时，看来这次奖励是与你无缘了。”

“诶……”棠明辉垮下了脸，他拉住梅涯九的袖子晃了晃，哭丧着拉长了嗓音，“不要嘛，就晚了一点点而已，真的就一点点，还是因为来时走得慢了。”

他用小指比划着，眼泪汪汪地望着梅涯九：“师尊您最好了，就给我放放水，给我嘛，我期待好久了！”

梅涯九晃晃葫芦，微笑不语，看着小徒弟围着他转，好话一箩筐地往外倒，心里十足受用。

棠明辉又重新扑回他怀里：“师尊对我最好了，师尊天下第一好，第一厉害，第一温柔！一定舍不得我不开心的，对不对？求求师尊了，就送给我吧。”

他大有一副梅涯九不答应就哭出来的样子，梅涯九瞧着长眉微挑：“那若是不给你，我是不是就是天下第一坏了？”

棠明辉呆了呆，猛摇头：“不是不是！怎么可能！那师尊也是天下第一好。”

梅涯九轻哼一声，屈指一弹小徒弟的脑门：“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今天偷懒了多长时间，若非如此，你是可以在时间内完成的。”

棠明辉被弹的脑门后仰，规规矩矩坐好，视线心虚地游移，“师尊厉害，什么都瞒不过师尊。”

“好了，拿去吧。”梅涯九将葫芦抛到他手里，“下不为例。”

棠明辉顿时又生龙活虎起来，笑嘻嘻道：“谢谢师尊，这是什么呀？”

他说着好奇地晃了晃葫芦，梅涯九扬了扬下巴：“尝尝不就知道了。”

也是，棠明辉打开葫芦，大大咧咧直接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入口冰冰凉凉又甜，强烈的呛鼻感更是让他瞪大了眼。

“这、这是……”他不敢置信地看向梅涯九，梅涯九朝他微微颔首。

棠明辉取了个杯子倒出一点葫芦内的液体，液体呈黑色，还有小气泡。

“真的是可乐……”他傻傻地张开嘴，忘了合上，他潜意识里隐约意识到，这是这个时代不该存在的东西。

棠明辉一双黑眸亮晶晶地望向梅涯九，里面的崇拜几乎要溢出，“师尊好厉害！怎么做到的呀？”

他万万没想到，他此前的随口一提，梅涯九竟真照着他的模糊描述还原出了成品。

梅涯九只是轻笑一声：“山人自有妙计。”

无论棠明辉怎么磨他，梅涯九都没说是怎么来的。他自然不好告诉小徒弟，这是他去找了当世有食神称号的修士，强压着他数日不眠不休研究出来的。

棠明辉仔细收好葫芦，感叹出声：“还有什么是师尊做不到的吗？”

他如今懂的越多，越发觉得师尊深不可测。琴棋书画这些杂项暂且不说，修为上着实深不可测，剑术、阵法、炼丹、炼器等等无一不会，鲜少有修士精通如此多道。

师尊对他也是真的好，先前也是因着他的随口一提，想亲眼瞧瞧瑞兽麒麟，梅涯九就真去深入妖族腹部，给他抓了只麒麟回来。还问他还想要些什么，整的好似妖族是他的后花园一般。

棠明辉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梅涯九，他这才注意到师尊今日没有束发，给人以冰凉感的银白长发随意披散在脑后，随微风轻轻拂动。

丰神俊朗的白衣男子坐于梅树下，双手随意置于膝头，一瓣红艳的梅花落于他银白的发间，又被风轻柔吹走，发丝连同衣袖在空中摇曳一二。

他不笑时神色淡漠出尘，但眼底却又不失脉脉温柔。

谪仙之姿，想来便是如此。

棠明辉不禁看着他发起呆来，他没见过以前那些飞升成仙的修士，但师尊符合他对仙人的全部想象。

若有仙人，当是师尊这般模样。

倒是梅涯九还在垂眸深思，想了想答道：“确实有一件事我做不到。”

棠明辉回过神来，兴致勃勃地追问：“是什么？”

“自然是生孩子。”梅涯九莞尔一笑，“好了，闲聊到此为止。你去收拾收拾，明日随我出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