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天下第一（九）

正式修炼开始, 自从度过了最初的新鲜期，棠明辉每天都过得水深火热，痛不欲生。

他正是好奇心旺盛, 爱玩闹的性子, 每天除了早上内容不同的人文学习以外, 日复一日的打坐和练剑都枯燥又乏味, 无异于折磨。

偏生梅涯九在修炼上面又盯他盯的极紧，每天寸步不离, 更是无论他如何耍赖撒娇都半步不退，堪称冷血无情。

棠明辉内心哭唧唧，表面上还是个好学生, 乖乖练剑打坐。

不乖也不行，梅涯九每天都在旁边盯着他呢。他修炼的时候, 梅涯九就在一旁或坐或躺或站, 要么慢条斯理地剥橘子吃——橘子来自他亲手种的橘子树，要么有一颗没一颗地扔橘子糖吃，再或是晃着酒葫芦, 时不时喝一口。

在棠明辉打坐练剑稍有分神错漏的时候, 一颗橘子核就会咻的一声打到他身上，还怪疼的, 被打的地方也会落下一个小小的红印。

若是走神, 小小的橘核就会正中他眉心中央。

打坐行气有岔, 或是练剑时动作有误, 橘子核就会打在出错的地方, 兼之三两句纠正。

搞得棠明辉总不敢看旁边闲散疏懒的梅涯九，他在这边苦哈哈修炼，另有人在旁优哉游哉, 看多了他怕他会心里不平衡。

入夜，棠明辉会在梅涯九为他新理出来的修炼室里打坐，修炼室里被放入了一条灵脉，又布置了聚灵阵，内里灵气极为浓郁，放在外面是能让人争破头的修炼圣地。

梅涯九还为他准备了一个木桶，每晚木桶内都会放入热气蒸腾的淬□□，他先前离开的几天就是外出去寻找淬□□所需的药材。

每晚修炼棠明辉都会脱去自己的衣物，整个人不着寸缕地浸入浅棕色的淬□□中，他盘腿坐在木桶里，只留个脑袋露在水面外。

他被滚烫的淬□□烧的面色酡红，隐在棕色液体中的皮肤也变的格外通红，身上汗如雨下，好似有一把火在他体内燃烧，让他难受地蹙起眉。

但棠明辉始终没有抱怨，稳稳当当坐在木桶中，五心朝天，口中含着一枚梅涯九交给他的丹药，吸收灵力修炼。

梅涯九给他的正是以他的精血为主材炼成的丹药，小小一枚暗红色的丹丸，含在嘴中没有什么特殊的味道，只有很轻微的一点点苦涩。

口中的丹丸和桶中的液体都随着棠明辉的吸收而发生变化，丹丸逐渐变小，棕色的液体则渐渐褪去颜色，变作透明的清水。

一呼一吸间，棠明辉吸收着丹丸的药力，却不知自己所吸收的可谓是梅涯九的力量，梅涯九的生命。

但梅涯九知晓，他也不觉得需要避嫌，就在一旁倚在软塌上，心无旁骛地看着打坐中的小徒弟，一双深邃的黑眸宛若能吸收走所有光芒的深渊，又黑又沉。

他的精血化入小徒弟的体内，他的心血、他的生命、他的力量也将成为小徒弟的一部分，这样就像是他的小徒弟体内也被打上了他的烙印一般，没有人能抹去。

小徒弟会一点点在他的教导下长大，不论是学识认知还是剑术道法统统都源于他，如此小徒弟的身上就会打上他的烙印。

从里到外，从外到里，处处都是属于他的烙印。

他们之间也由此多出一条隐蔽但密不可分的联系，没有人能将之斩断，这份联系将维系到亘古洪荒。

梅涯九舌尖抵住牙齿，也没有什么比这份认知更让人亢奋。

他握紧的拳头里指甲刺入掌心，才堪堪克制住内心的亢奋，保持住稳重，在小徒弟走神时及时以橘核提醒，或是看情况给淬□□再加一把火，让降下来的温度重新升高。

棠明辉总不适应以打坐取代睡眠，淬□□的灼热也总会让他走神，一晚上下来少不得被提醒数次，实在苦不堪言。

相比之下，每隔七天的一堂法术课确实称得上休息，新鲜又有趣，让他每每都期待不已。

只是梅涯九教给他的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并不厉害，也没什么大场面，都是一点极为基础实用的小法术。

比如清洁术，掐个诀就能省去洗澡的麻烦，除此以外还能用在清理房屋或衣物上等等；比如降雨术，理论上能随心意招来或大或小的雨水，但棠明辉刚入道，灵力稀薄，也就能招来点洗手用的量。

其他的还有诸如袖里乾坤、引火诀、生长诀、御风术、幻术等等。

除此以外，还有一些棠明辉感觉就是梅涯九教来逗他玩的，比如浮空术，没什么大用，但能让还不会飞的他飘在空中玩玩。

以至于即使棠明辉觉得自己被驴了，也没说什么，每堂法术课前都充满了期待。

除了七天一次的法术课以外，棠明辉最喜欢的就是每早的人文学习，每天都能了解到不同生物的知识、不同地方的风俗特点还在其次，更关键的是这一时辰里还包含了练习书法。

而书法，梅涯九会从背后搂住他，握住他的手一笔一划地写下每一个字，教他如何执笔，如何运笔。

他本就喜欢和师尊亲昵接触，如此自是对练字兴趣高昂。而梅涯九一开始其实没想着教小徒弟练字，是后来偶然看到他那一□□爬字，实在看不下去，才另多加了这一门课。

棠明辉还记得师尊上的第一堂书法课，他们站在书桌后面，金灿灿的阳光自窗户洒入，为洁白的纸张蒙上了一层金纱。

那时他的个头已在修炼之下蹿高了许多，身上也多出一层薄却结实的肌肉。师尊从背后搂住他，宽厚的胸膛紧贴他的背脊，衣裳摩擦着衣裳，幽幽的淡雅梅香自后拂过他的脖颈，滑不溜秋地钻入他的鼻间。

梅花的香味很淡，只有离得极近才能闻到。再一次提醒了棠明辉，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几近于无，他不由得悄悄红了脸。

梅涯九并不严厉，相反称得上温柔的声音徐徐传入他的耳内，他却全然没心思去思考师尊都说了些什么，大脑完全乱成了一团浆糊。

师尊的脸庞也离他极近，温热的吐息就打在他的耳边，几缕银白发丝调皮地垂下，落在他的耳边与颈后。被发丝垂怜的地方像是有万千小虫爬过啃噬，痒的他完全无法忽视。

棠明辉不禁侧了侧头，师尊俊逸完美的脸上噙着淡淡的温柔笑意，落在纸上的目光也认真又柔和，全然没有对外人的冷漠不屑。

他还记得初见时梅涯九的高高在上，抬手间敌人灰飞烟灭，眸中尽是彻骨的冷意，和现在截然不同。

棠明辉一直都知道梅涯九长的极好看，但如今眉眼一柔和下来，阳光为他的轮廓分明的脸庞勾上了一条金边，更是要再好看上三分。

而他的那份虽淡却如酒一般醉人的温柔，更是为此锦上添花，叫棠明辉心醉神迷。

他疑心自己是不是醉了，否则为何会感觉醉醺醺、晕乎乎？

棠明辉咽了咽口水，舔过唇瓣，他口也有点干。胸腔内那颗心脏不知为何忽然变的快且紊乱，没了原先的规律。

他目光乱窜，强迫自己重新集中精神在眼前的纸上。师尊左手自他背后穿过，虚虚环抱着他，提起右手垂下的宽大衣袍，两人右胳膊紧贴着右胳膊，同他不一样的宽厚手掌紧紧包裹住他的手。

师尊的手要比他的大，轻轻松松就完全包裹住他的手，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皮肤白的在阳光下几近透明。

棠明辉轻轻眨了眨眼，这只手无论是提笔泼墨，还是握剑杀敌，他都见过，都好看极了。

此时这只手带着他的手，执着毛笔在纸上笔走龙蛇，那一气呵成的气势是不同于他面上温柔的潇洒气意。

字如其人，纸上落下的三个泼墨大字完全和温柔二字不沾边，一笔一划都苍劲有力。

酣畅淋漓的三个大字：梅、涯、九。

每个字都力透纸背，入木三分，其上蕴含的凌厉气势几乎叫人能听到铮铮剑鸣，只是直面这三个字便让人眼睛刺痛。

但那字上毫不掩饰的狂傲不羁更加触动棠明辉的心弦，每一个字都有一根傲骨贯穿，一撇一捺随性自由间又弥漫着不将万物放在眼里的傲慢。

他情不自禁呼吸一窒，无法从中移开视线，思绪却跑到了其他地方。

梅涯九姓梅，穿的衣服上总少不了梅花，身上也总有淡淡的梅花香，住处也种着大片梅林。

梅花有傲骨，梅涯九同样如是。

他一定很喜欢梅花，棠明辉如此想着，心下暗自因为对师尊的了解又多了一分而开心起来。

他喜欢师尊，就单纯地想了解师尊更多，同师尊更加亲近。

如此一件小事，便叫他简简单单的快乐起来。

梅涯九教他的第一堂课，便是他自己的名。写完之后，他敲敲小徒弟脑门，扬了扬下巴：“发什么呆呢？看会了吗？”

棠明辉愣愣摇头，没好意思说自己走神，缠着梅涯九再写一遍。修炼以外的事，梅涯九还是很好说话的，又带着他写了数遍。

这次棠明辉不走神了，认认真真跟着学，他私下里悄悄将梅涯九的墨宝全都藏了起来，都是他的宝贝。

棠明辉习惯了打坐以后，梅涯九也不再整晚盯着他。他趁此时不时就要拿出梅涯九的墨宝跟着临摹，练得最多的便是梅涯九的名字。

他写了一沓又一沓，每当的书写师尊的名字时，他都心下欢喜，明明是不符合喜好的枯燥练习，他也半点不觉得累。

他的字迹也从原本软趴趴挤成一团的字，变的刚劲有力，和梅涯九的字迹更是有九成相似。

如梅涯九所愿的，棠明辉在他的教导影响下成长，当真处处都有他的影子，身上留下了他的鲜明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