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天下第一（七）

梅涯九毫无准备下被小徒弟这声爹爹吓得够呛, 不管怎么想都充满了违和感。

虽然小徒弟很贴心很可爱，他也很喜欢，并且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但他还年轻, 真不想有这么大个儿子。

而且冥冥中他更有种预感, 要是认了这一声爹爹, 未来有一天他一定会后悔。

梅涯九不禁问身旁的小徒弟：“谁教你这么喊的？”

棠明辉见梅涯九不咳了，收回手乖乖回道：“没有人, 爹爹。”

又一声爹爹，梅涯九听的心中一哽，感到一阵窒息, 他抬手按了按额角，头疼的紧：“别, 别这么叫我。”

棠明辉歪过头, 脸上写满了茫然，不让叫爹爹……他想了想试探道：“父亲？”

梅涯九：……

呼吸一窒，他闭了闭眼, 觉得手有点痒。

不行, 要忍住，这是宝贝徒弟, 不是旁的无所谓之辈。

梅涯九这一冷静, 思绪不禁歪到了另一方面, 他算了算自己的年龄, 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已活了两千年有余。

论年龄, 和尚未及冠的小徒弟比起来，他做小徒弟的曾曾曾曾曾……祖父都有余，是实打实的“老人”了。

梅涯九：……

猝不及防面对这残酷的现实, 梅涯九感觉自己的头更疼了。

他面无表情地甩甩头，遗忘掉这个残酷的数字，他还是二十来岁风华正茂的年轻人，才不是什么两千多岁的老头。

梅涯九看着棠明辉皮笑肉不笑道：“再想想该怎么称呼。”

棠明辉见这个叫法梅涯九也不满意，他小心阙了眼梅涯九，难道是母亲？

不对，母亲应该是女性。他挖空了少有的记忆，努力思考还有什么亲属关系。

他瞥见梅涯九长长的白发，灵光一闪，兴冲冲地一拍手：“爷爷！”

梅涯九眼角一抽，气得很有句脏话想骂，他按住棠明辉的头，咬牙切齿道：“我长的有那么老吗？！”

棠明辉瞅着他的白发纠结道：“唔……不老，但是上了年纪的人才是白头发呀。”

他不知道自己又一次无意识地扎了梅涯九的心，梅涯九深呼吸数下，白发也不是他想有的，他面无表情地胡说八道：“现在你知道不是了，这叫时尚。”

棠明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时尚是什么意思？”

梅涯九随口解释了一句，继而迅速转移话题：“你是我的徒弟，当称呼我为师尊。”

他不爱整那些虚的，什么三叩九拜、拜师大典、敬茶之类的都忒麻烦。当日棠明辉点过头后，他便默认棠明辉同意当他的徒弟，两人就此结做师徒。

当然不同意也没用，反正他不可能放走棠明辉。

棠明辉有了更多的不解：“徒弟？师尊？我不明白。”

梅涯九这会也恢复了温柔和耐心：“师徒便是从此以后你与我一同生活，作为师父我会一直保护你，关心你，满足你的需求与愿望，教导你一切我所知的。而你永远可以依赖于我，向我寻求帮助，想做什么都可以，撒娇耍赖任性也没有关系。”

“只有一点例外。”梅涯九收敛起了笑容，他不笑时严肃的眉眼总让人害怕，深邃漆黑的凤眸里也快速闪过一丝凶光。

“不许离开。”

这是他这里唯一的规矩。

这话由梅涯九来说有点好笑，他自己就做过叛出师门的事，却不许棠明辉做。

他口中的师徒相处更与修真界普遍的师徒关系大相径庭，修真界里一般的师徒之间虽称不上冷漠，但到底彼此之间也是竞争者，远不会有这么亲密，或者说能一直和平相处就算好的了。

师父算计徒弟，徒弟背叛师父之事常有，可以说每年都会发生。

不过这些都和梅涯九无关，旁的师徒之间如何相处都与他无关。

他收的徒弟该如何相处自是他说了算，他说什么是什么，规矩也由他定。

梅涯九天生有一种特殊的天赋，他的双眼可以看到未来。

只是他自己的未来他只看到过一次，模糊又短暂的一幕。但他知道那是一个幸福的未来，他遇到了一个比他的生命还重要之人，那人会一直陪伴他左右，自此与快乐常伴。

看到那个未来后，梅涯九就对此着了魔，此事更成了他唯一的执念。即使不知那人什么时候会出现，他们会是什么样的关系，也不知那人的姓名、年龄、样貌，他也一直等待着，期待着，四处寻找，不曾放弃。

他苦等已久，好不容易找到了人，梅涯九说什么都不会放手。

原本卜算的卦象上显示那人会是他的道侣，但找到的人还是个小少年，梅涯九就是再放浪形骸，也不会爱上一个十多岁的小孩。

未来并非不可改，棠明辉年龄小，变数也就会更多。梅涯九又不可能放手，他便干脆先以师徒之名和师徒之实将人绑在身边，或许他直接看到的那个未来里，他们便是师徒呢？

棠明辉听完觉得这师徒和亲人没什么区别，不过梅涯九说什么便是什么吧，他乖乖叫道：“好的，师尊。”

梅涯九满意地摸上他的发顶，沉吟道：“为师名讳梅涯九，你可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棠明辉报上自己的名字，暗道师尊长得好看，名字也好听，他都喜欢。

刚说完他肚子又唱起了空城计，棠明辉这才想起自己肚子还饿着一事，他倒也没觉得不好意思，捏住梅涯九的袖子眼巴巴道：“师尊，我饿了。”

小徒弟仰着小脸看着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梅涯九心下愧疚不已，他也是头一次养孩子，忘了小徒弟还是□□凡胎，尚未辟谷，仍需进食。

得尽快提上修炼一事了，如今他不是一个人住，也不再是不需仆役照顾的情况，梅涯九记下之后要做的事，一边为棠明辉准备饭菜。

因着这份愧疚，梅涯九看棠明辉耿直的筷子只往肉上招呼，即使心下不赞同，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什么都没说。

棠明辉大快朵颐，两颊都鼓了起来，填满了食物。他饿的狠了，大口大口往下咽，一时间吃的头也不抬，满满的幸福与满足洋溢心头。

自有记忆以来他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他暗自比较了一番，这桌上肉的美味程度仅次于他之前吃过的那块橘子糖。

梅涯九就坐在一旁，一边看他吃饭，一边也晃着酒葫芦，时不时喝一口，看着看着，他觉出几分不对。

小徒弟明明吃的很香，很喜欢这桌饭菜，但每盘菜都会固定留出一部分不动。

梅涯九挑了挑眉：“这部分怎么不动？”

恰巧棠明辉也稍稍填饱了肚子，他抬起头来，但嘴里还塞的满满当当：“唔唔唔……”

梅涯九扶额，这话他听不懂，无奈道：“不急，咽下去再说。”

棠明辉捂着嘴，狠命一口气咽下嘴里的食物，噎的他直拍自己的胸口，梅涯九看的好笑又无奈，及时递给他一杯水。

棠明辉一口气将水喝了个精光，顿觉自己活了过来，“谢谢师尊，那些是想留给师尊的。”

梅涯九怔住，小徒弟黝黑的眸子亮晶晶的，内里写着某种期待，“为什么留给我？我不需要进食。”

棠明辉直言道：“因为喜欢师尊呀，这样好吃的食物就想师尊也尝尝。”

他心思单纯，这份喜欢也单纯。

遇到好吃的就也惦记着想梅涯九尝一尝，棠明辉单纯觉得自己从好吃的食物中得到了快乐，那梅涯九也能从中得到快乐，就像是他将他的快乐分享给他一样。

若是他有了喜欢的东西，又是他自己的，那他也会毫不吝惜地送予梅涯九。喜欢会带来快乐，他想梅涯九也感受到这份快乐。

这份心思落在梅涯九眼里有几分幼稚，但也十足炙热，让他的唇角不受控制地上扬。

若是拒绝了小徒弟的话，他肯定会很失落，说不定还会哭出来。

这么想着，梅涯九便没有拒绝，他眉宇间皆是笑意，好听的声音含笑道：“我也喜欢你。”

棠明辉闻言立时开心起来，笑容明媚到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瞧着有几分傻气。

一顿饭了，梅涯九安置好小徒弟后进了自己的修炼密室。

他盘腿坐在地上，取出自己炼制的卜算法器——三枚特制的铜币，梅涯九闭上眼，引动天地灵气抛起三枚铜币，落于地面的铜币便组成了一个卦象。

梅涯九睁开眼记下卦象，又重新闭目，仔细推演卦象。

这一卦他为小徒弟而算，想算他未来会遇上的灾祸。

梅涯九越是推演，神色越是凝重，原本舒展的眉头也越拧越紧。

数个时辰后，他脸色异常难看地睁开眼，他身上突然升腾起的杀气让他座下的地面都因此寸寸皲裂。

“该死。”梅涯九低咒一声，不论他如何推演，最后得出的结论都一样。

百年内，小徒弟将会遇到死劫。

九死一生的死劫，渡过去自此便是康庄大道，渡不过去自然是身死魂销。

梅涯九阴沉着脸摸上自己的眼睛，若是他那能看到未来的天赋还在就好了。

那样他能看的更清楚些，不像现在只能看出小徒弟会遇到死劫，却不清楚具体是何时何地，又是如何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