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不合格的丧尸王（二十七）

霍衍一路疾行, 距离棠明辉的所在地尚远时，他就从放出的精神领域里看到了最后发生的一切。

当他看到糖糖闭上眼，仿若失去了呼吸时, 嗡的一声, 霍衍的大脑也变的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到棠明辉的身边, 霍衍俯身抱起小猎物软绵绵的身体时连手都在颤抖。

他将额头贴上糖糖滚烫的额头, 冰凉的唇瓣蹭过糖糖的脸颊，嘴唇颤抖着唤他：“糖糖？”

没有回应。

这本也是理所当然的。

霍衍往日里无机质的红眸被迷茫和无措充斥, 他要失去他的小猎物了吗？

他要只剩下不会动、不会笑、不会说话、不会抱他亲他的糖糖了吗？

意识到这点后，众多霍衍无法分辨的复杂情绪沉甸甸的堆压在他的心上，身体里似有一股热流涌动。

他不知道自己的眼里蓄满液体, 一低头一眨眼，成串的水珠便自他眼里落下, 砸在怀里小猎物的脸上, 又自小猎物的脸上滑落。

何等稀罕的事，一只本该不会笑不会哭，不懂情爱的丧尸, 现在却为一个人类落泪。

这不知名的液体令霍衍有短暂的困惑, 他像只受伤的野兽般无助呜咽，“……糖糖。”

他若是真的失去了糖糖, 杀害糖糖的人又已死, 他甚至不知该去找谁报仇。

他一腔冰凉悲哀的愤怒也不知该如何发泄。

医院！

霍衍的脑中突然蹦出了这个词, 他抱着人喃喃自语：“医院……找医生……医生可以救人……”

是从何处因何而冒出的知识已经不重要, 霍衍抱着怀里软绵绵的小猎物遥遥看向安全区的方向。

那里——糖糖曾说过要去的地方, 应该有医生存在。

找到医生，糖糖就能醒来。

霍衍拒绝接受第二种可能，他抱着人片刻不停的往安全区赶去。

这会时间已晚, 到了安全区的宵禁时间，不许任何人进出。

于是一路上也就连半辆车都没有，让霍衍想劫持一辆车的想法落空。

在关卡守岗的几个人端着武器，像往常一样一边站岗，一边闲聊。

这一天本该和过去的每一天一样平淡无奇，可站岗的几人今天却迎来了一位……或者说两位奇怪的客人。

来人穿过桥上的人群，如摩西分海一般，待在桥中间的人都默默躬身退到一边，为他让开中央大道。

他是名身材高大健硕的成年男子，有着异域人的样貌，一双别与常人的红色双眸，怀里还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生死不明的男子。

他猩红色的暗沉双眸里只有死寂，足下踏出的每一步都异常沉重，地狱似乎在他身后追赶着他，不断对他发出邀请。

这个人从头发丝到脚尖，连同身上随着动作摆动的衣摆，都写满绝望。

只是一个照面，男人身上透体而出的竭尽全力压抑的绝望感，和那扑面而来的只差一线的疯狂，都让站岗的一队人下意识握紧了枪。

那个人仿佛正走在细细铁丝上、正走在危险的悬崖边，天堂与地狱于他而言只有一线之隔。

只差这一线便会陷入毁人毁己的疯狂。

这人明显是高度危险人物。

尤其是他一看便知，手下绝不缺少人命。

这种人一旦发起疯来，不知道会造成多少死伤。

负责站岗的小队副队长忍不住碰了碰身边的人，“喂，不觉得奇怪吗？哪有人会是红色的眼睛？”

“好像白化病就会有这种眼睛颜色？”有人小声提出猜测。

还有人闻声插嘴道：“反正现在什么丧尸异能的都有了，眼睛变个颜色也不奇怪。”

在队友小声猜测的时候，小队队长身先士卒，他率先鼓起勇气站出来喝令道：“站住！安全区现已关闭，不许任何人进入。”

霍衍死寂的视线扫过他们，他看人的眼神无波无澜，平静的仿佛在看死人。

他只从薄唇里吝啬地吐出一个字：“滚。”

拦路者死。

霍衍的脸上清清楚楚写着这四个字。

可是规矩就是规矩，不论他有什么样的理由，他都不能放这个人过关。

否则桥上其他等待进入安全区的人群肯定会发生动乱，这个通融的口子不能开。

小队队长咬咬牙，他上膛拉开保险，枪口对准霍衍，最后一次警告道：“再不站住我就开枪了！我有权在这个时候击毙你！”

霍衍神色阴沉的可以滴水，他不耐烦起来，低沉的嗓音比之冰山还要冷上三分：“滚！”

这次他用上了异能，力量随言语而动。

站岗的几人立马察觉到了不对，他们的身体不再受自身意志所控，一个个扔了武器，排成队，蹲下.身。

真如霍衍所说的滚了。

众人：？？？

霍衍大步路过两旁团成一团的人，他目不斜视的向前，连一个多余的眼角都没给这些人。

身体摆脱控制后，小队队长来不及震惊，第一反应是打开通讯器，给上级汇报了情况。

有一个高度危险，拥有异能的人强闯安全区！

上面接到命令，反应迅速的调集人马。

霍衍通过关卡，一路顺遂地来到安全区门口。

江省安全区修建了像过去一样的城墙城门，铁质的大门威风凛凛的立在中央。

霍衍看了看大门，抬脚便踹。

哐哐声响中，反正他不会疼，每一脚都用上了全部的力气。

他踹了几脚后，门上被他踹出一个明显的深坑，且这个坑越来越大。

但霍衍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收回脚，懊恼地低下头，怜爱又眷恋地亲吻怀里人的眉心，“抱歉，刚刚吵到你了吧？”

他小心理了理糖糖凌乱的发丝，“再等一小会，马上就有医生来看糖糖了。”

霍衍又小心亲了亲他的糖糖，而后才依依不舍地抬起头。

恰在此时，大门在他眼前打开。

里面站满一个个荷枪实弹的一人，最前面一个叼着烟的沧桑中年人道：“年轻人，你强闯我们这的目的何在？”

霍衍抬了抬眼皮，他环视过所有人，继续迈步前进，嘴里一如既往的还是那一个字：“滚！”

“现在的年轻人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中年人拧起眉，“你再往前一步，休怪我们不客气。”

又是这句话。

霍衍沉郁的怒火瞬间被挑起，他唇边扭曲出一个狰狞嗜血的笑容，冷声道：“尽管放马过来。”

话落他仰头发出一声尖啸，无形的力量透体而出，链接上遥远的地域。

众多听到召唤的丧尸纷纷抬起头，遥望安全区的方向，他们呼应王的召唤，同样尖啸出声。

他们乌压压的汇聚到一起，如浪潮般奔涌向安全区。

他们的脚步不会停留，他们不知疲倦，他们悍勇无畏。

他们组成的尸潮令所有目睹的人为之战栗。

原本待在桥上等待第二天安全区放行的人们里有人眼尖看到即将来临的尸潮，他颤颤巍巍地伸手指向远方，神情因恐惧而扭曲，尖声叫道：“丧尸！有丧尸来了！！！”

第一声尖叫划破天空，因过度惊恐而破音的嗓音招来其他所有人的注意。

很快响起第二声、第三声……第无数声尖叫，惶恐不安又混乱的人群哭嚎怒骂连连，有第一个跳下桥逃跑的人后，很快接二连三的有人效仿，一个个宛如下饺子般落入桥下的大河中。

尸潮畅通无阻的涌上桥梁，去往召唤他们的地方。

*

待闻业收到丧尸围城的消息赶到后，入目的场景让他瞳孔一缩，那里不亚于人间地狱。

被夕阳烧红的天际下，乌压压密集的尸群牢牢围拢住安全区的大门，一个个满身煞气的丧尸贪婪的张着嘴，口水不断从中滴落。

他们渴望地上新鲜的血食，却听话的一动不动，只众星捧月的环绕着一个人。

在他们前方，被他们所环绕臣服的王正是霍衍。

地上躺了一地的人，还能动的人里有彼此哭喊挣扎着自杀残杀的，有痛苦的抱住头在地上打滚的人，更多的还是躺在地上，维持着痛苦的神色，生死不明的人。

也有人受不了这种痛苦，他们匍匐在地，卑微的伸手捉住霍衍的裤脚，涕泗横流的求他高抬贵手。

但霍衍神色漠然，丝毫不为所动。

他一只脚下踩住一个人的背脊，腾出的一只手随意掐住另一人的脖子，将那人高高提起。

他面无表情地发问：“医院在哪？”

被他掐住的人脚下胡乱踢踏挣扎，他因窒息而眼睛上翻，露出布满血丝的眼白，根本没法思考霍衍所说的话。

“你也不知道吗……”霍衍神情麻木，过多的失望堆积，加上异能的过度使用，让他的理智连同行为一起陷入混乱，“那么你也没用了。”

他渐渐收紧五指。

一开始的霍衍尚且克制着，他心里始终记挂着糖糖，怕醒来的糖糖失望生气，他下手终究留了一线。

但是现在的他无所顾忌。

没有糖糖在，这个世界毫无意义。

他活着同样毫无意义。

不如一起毁灭。

人也好，丧尸也好，这个世界也好。

闻业看的心惊肉跳，他嗓音高到几乎破音：“霍衍！手下留人！”

这个声音有点熟悉，霍衍偏过头，稍稍分了一星半点的注意力给闻业。

闻业被霍衍死气沉沉下盈满恶意的眼神看的又是一惊，他不敢有半分停留，慌忙跑到霍衍身边。

他一把伸手握住霍衍的手腕，又气又急道：“你这样有考虑过他吗？！”

闻业目光闪烁，不敢看霍衍怀中生死不明的友人，只意味深长道：“你有没有想过他或许会生你的气，再也不会理你？”

字字如利剑，没有半分心软的直攻向霍衍的弱点。

霍衍立时怔住，他眉头紧蹙，下意识反驳：“不可能！糖糖不可能生我的气，更不可能离开！”

话虽如此，他到底还是松开了手。

对糖糖可能生他的气，失望下弃他而去的恐惧，总算让霍衍寻回了几分理智。

霍衍的眼里多了几分清明，但很快转为更深的阴翳。

他抱紧怀里的小猎物，声音暗哑道：“闻业，救他。”

“放心。”闻业稍稍松了口气，他拍拍霍衍的肩膀，“他一定会醒来的！你也了解他，他那么心软又爱你，不会舍得就这么离开的。”

“而且这样太过残忍，他不会做这种事。”

“你该相信他才是。”

这话也不知是说给霍衍的，还是说给闻业自己听。

闻业捏紧布满冷汗的手心，棠明辉可千万别死啊。

否则失去了管束的凶兽会破笼而出，不到毁了世界和自己的地步不会停下。

那真是可怕又最糟糕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