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梦泽君问了出来, 温如岚的神色一下变了，他想要掩饰，装的若无其事, 找个理由敷衍过去。可他却一时想不出合理的说辞，他便只能闭嘴不答。

梦泽君便再次伸出手, 想要去探查温如岚全部的记忆。可温如岚却退后一步，再不肯将自己的记忆展现给对方。

但即便不看, 温如岚的反应也已经让梦泽君多少猜到了一点真相。他踏前一步, 语气严肃的近乎逼问：“你在跟梦魇做交易？”

“没、没有......”温如岚连忙辩解, 可他磕绊的辩解显得毫无力度, 他自己都不信。

那给了他这种强大的, 阴暗的力量, 告诉他只要他不吃人，那他就不算是梦魇，掌管梦境的神也就无法对他下手的东西，虽然一直没有露出真正的模样, 但是温如岚自己心底也早就猜到，这应该就是那种名为梦魇的魔物。

但他没有拒绝对方的教导, 毕竟这确实有用，这让他成功见到了梦泽君了不是吗？

他想要就此跟梦魇断绝联系，也跟梦泽君隐瞒这件事，这样就可以当做这件事不存在，没有发生过。

可他的掩饰还是被看穿了，与梦魇为伍，这件事对于负责诛杀梦魇的梦泽君而言，比他在现实里杀兄弑父更为严重。温如岚十分慌乱，他又退了几步, 想要逃避男人逼问的视线。

可突然有一股力量将他的脚步固定在原地，不让他再往后退。

他以为是梦泽君做的，可并不是对方做的。

因为梦泽君的脚也被固定住了，地面上不知何时长出了粗壮的藤蔓，像是毒蛇一样，攀上他的脚踝。藤蔓上密布的尖刺刺破了他的皮肤，毒素在瞬息之中注入他的身体。

这一击蛰伏多时，在他跟温如岚对话的过程中就渐渐靠近他，寻找着动手的时机，眼下对方终于出手，便是势在必得的一击。梦泽君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他就已经中了毒。

这是梦魇制成的毒，跟梦泽君的神力所相对，也不受梦境规则的约束，并非他想解就能解的。

他的力量被毒素所压制，那些带毒的藤蔓也趁机束缚住他的四肢，他的双脚被捆住，双手也被藤蔓捆束于头顶。

藤蔓的尖刺也借着更多的相触的部位源源不断的将毒素注入，让他的神力无力恢复，也就没法挣脱。

他再动弹不得。可温如岚却行动无碍，有藤蔓制止他往后退，却并不伤害他。

在他身后的黑暗里，传来沙哑又难听的低语：“神君，一年未见，你的伤势恢复的如何了？呵呵...”

低语中带着难以遏制的恶意和讥笑，还不止一道笑声，黑暗里有许多道笑声，混杂在一起，磅礴的仿若地狱深处传来的交响乐。

梦泽君眉眼一蹙，他认出这些梦魇了。

在一年前，也发生过一回梦魇入侵的事件。那不是单纯的入侵，是有组织有预谋的进攻。

在梦泽君诞生之后，梦魇的地盘被一步步压缩，它们被隔绝于三千梦域之外，只能看着内里的美食无力垂涎。

偶尔有梦魇找到梦域的薄弱点，暗中潜入，没等吃个尽兴呢，就被闻讯赶来的梦泽君歼灭。

单打独斗，即便是最强大的梦魇，也绝不是这位掌管梦境的神的对手。在一次次的失败之后，一些强大的拥有不低于人类的智慧的梦魇便聚集起来，想要找到击垮这位神明的方法。

它们又找到了一处梦域的薄弱点，但它们压抑着自己的本性，放着眼前的美食不享用，只暗中潜伏在入口之外。在上百年的时间里，它们不做任何动作引起梦泽君的注意。

它们一步步蚕食这个入口，将这道缝隙一寸寸扩大，扩大到可以容纳上百梦魇一同进入。

然后，在一年前，集上百强大的梦魇之力，向梦境的神明宣战。

血与火燃烧的地狱噩梦之中，狰狞丑陋的梦魇们组成势不可挡的军队，贪婪浑浊的双眼觊觎着远处的美食，它们张着爪牙，想要去吞吃那些被保护在梦域之中，毫无反抗能力的梦境。

可梦泽君拦在他们面前，他只身一人，却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魄，没有任何梦魇可以越过他去伤害那些被他所保护的梦境。

这是非常惨烈的一战，梦魇们伤亡惨重，梦泽君也身负不轻的伤势。可他终究还是赢了，梦魇们被击退，狼狈的逃窜，躲回梦域之外。

梦泽君想要追击，将这些胆敢入侵的梦魇全数消灭，可他确实也没有余力了。

若是梦魇再发动一次这样的攻击，他可能就守不住了。不过幸好，梦魇们这一回的进攻酝酿了上百年，它们想要再蚕食出这样一个足够上百梦魇进入的入口，还需要上百年，这段时间足够他恢复。

他回到梦泽之中养伤，养了数月，伤势也只是好了个三成，完全恢复还需要不短的时间，不过他却已经耐不住寂寞，离开梦泽，再次到旁人的梦境中游玩。

可他没玩个几天，就被这个噩梦所惊动，被引诱到了噩梦之中，见到了意料之外的故人，是温如岚，也是这些梦魇。

这些梦魇就是那一战中从梦泽君手下逃掉的梦魇，它们并未散去，反而一直集结在一起，伺机再次发动攻击。

它们找到了机会，这回的机会在一个凡人身上，一个跟它们很像的凡人。

不光是梦泽君发现了温如岚操控梦境的天赋，梦魇也发现了他的天赋，它们还发现，这个人类天生就有成为梦魇的潜质。他的噩梦跟它们产生了联系，让它们得以无视梦域的保护，跟这个人类直接交流。

他若是堕落成梦魇，那他的噩梦将成为梦魇们进攻梦域的通道！重伤未愈的神将不是它们的对手！它们将势不可挡，梦域中的美梦将成为它们餐桌上随意享用的食物！

它们将自己的力量馈赠给对方，帮助对方变得强大，比任何单个的梦魇都强大，同时，诱导着对方一步步踏入泥潭，将人性泯灭，犯下杀兄弑父的恶行，离梦魇越来越近。

可偏偏这个人类却始终无法变成梦魇，因为他有一道梦泽君留下的赠言，也因为他有自己的坚守。

温如岚坏事做尽，却唯独害怕堕落成梦魇，跟梦泽君成为敌人。

他始终无法踏出那一步，如梦魇们的所愿。

但是他不愿，梦魇们却同样不愿，梦泽君的伤势一但恢复，那它们将错失最好的进攻时机，它们不能再等待！

它们设计了今天的相遇，以让温如岚再见到对方的方法为借口，让温如岚创造这个连接上百人的噩梦。这个噩梦是诱饵，也是牢笼，它们为神设计的牢笼！

带毒的藤蔓将神所捆缚，缠绕住他的躯体，缠绕住他的手臂，让这位神再难以发挥他无上的神力。当这个牢笼捕获了真正的猎物之后，那其余一百多人立刻就被扔在一边，这片广场被肃清，只留唯一一人被藤蔓悬吊在正中。

这是神的刑场！

梦泽君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这回的袭击不是梦魇们临时起意，这个连接了上百人，空前强大的噩梦，真正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他。

这是梦魇们的计划，那么温如岚是否有参与......梦泽君蹙紧了眉头，打量着这个已经陌生的让他有些不敢认的人。

温如岚迎上了梦泽君的视线，他脸上没有那些梦魇们得逞的讥笑，只有无措。

这丝无措让梦泽君判断对方并未参与其中，虽然这也可能仅仅是对方的伪装，魔物总是善于欺骗和伪装，但梦泽君还是想要相信，这个孩子还没有真的无药可救。

他不再看对方，也不理这些梦魇带着恶意的讥嘲，只绷紧身体，想要调动神力，挣脱这些藤蔓。

梦魇们自然不会让他如愿，可它们的本体还被挡在梦域之外，只有部分力量借助温如岚的噩梦得以施展，它们也没有其他余力了，它们可以困住这个神，但无法再对他做什么。

想要完成这场魔对神的刑罚，还需要一个人的帮助。

温如岚被这突然的变故搅的心神大乱，他隐约也猜到了梦魇在利用自己，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做，他茫然无措。

无措中，藤蔓突然在他背后推了一下，推着他向前。

梦魇们在他身后叫嚣、鼓动：“去吃掉他！”

“吃掉梦境的神！你将成为最强大的梦魇！”

“我们将奉你为主！你将成为梦域新的掌控者！”

去吃掉他...？温如岚看着被藤蔓捆缚，悬吊在刑场上的男人，他像是被这个提议惊到了，他立刻摇头，死命的抗拒：“不！”

他的抗拒太强烈，梦魇们不由收了声息，它们在黑暗里窃窃私语，片刻后，它们换了副说辞。

“去夺取他的力量！他将任你施为！任你宰割！”梦魇的声音在温如岚耳边呢喃，同时，它们将不同的梦境展现在温如岚眼前。

梦魇擅长制造噩梦，但它们其实也可以制造美梦，温如岚此刻看到的就是美梦，旖旎的美梦。

这些美梦并不是梦魇凭空编造出来的，这本就是温如岚自己曾经幻想出来的。他将自己的记忆隐瞒了一部分，不光隐瞒了他跟梦魇打的交道，他还隐瞒了...自己做的关于神的美梦。

春梦。

梦的主角是温如岚，而另一半，则是梦泽君。

年幼时不知名之何物的情愫，在他长大，身体发育成熟之后，在梦里得以露出真容。

这些明明是美梦，每每出现，却让他比做噩梦还更加惶恐。这是不该有的妄念，这是对神的亵渎！

他知道这不对，可他还是无法控制自己做这些梦，只有在这些梦里，他可以再见到对方。可梦终究是梦，对方遥不可及，他连对方的面都见不到，更何谈这些不可见人的妄念？

可现在梦泽君就在他眼前，而且就像梦魇们说的那样，如果他去夺取对方的力量，那么他将比神更强大，对方将任自己施为。

他可以对对方做任何事，任何他想做不敢做的事。

温如岚抬头看着梦泽君，梦魇们构建的虚幻的美梦在他面前破碎，他看到了现实，他看到他日思夜想的神被藤蔓悬吊捆缚着站在刑场上。

梦泽君的肌肉隆起，藤蔓感觉到的他挣扎，也越勒越紧，健壮完美的躯体在藤蔓的勒束下，勾勒出充满男性魅力的线条，美的像是雕刻家手中的塑像。

尖刺刺破他的皮肤，伤口处流下鲜血，在衣服被划破的身体上蔓延，触目惊心，又...动人心魄。

温如岚被蛊惑了，不需要藤蔓再推着他前进，他主动往前走了一步，然后是第二步......

他一步一步走上前，他嘴角不知何时噙上了笑意，如他身后的梦魇们一般的笑意。

他来到藤蔓组成的刑架之前，他用自己的手指触碰男人的脸颊，用自己污秽的力量去玷污对方纯净的神力。

他强迫垂下眉眼的男人抬起头，正视着自己。

他看到对方眼中自己的倒影，是疯狂的，暴虐的。

他的指尖用力，捏住男人的下颚，拇指在对方的唇瓣摩挲，他看到对方的皮肤在自己力道下泛红，看到对方因为疼痛而微微蹙紧的眉眼。

这还不够，温如岚舔了舔唇，他想要更加的用力，更加的残忍。

他想要强迫对方张口，让他去品尝那美味的唇舌。他想要用指尖去沾染对方身上那些被藤蔓刺破的伤口中流出的鲜血，然后在对方干净的躯体上涂抹。他想要撕咬对方，在对方身体的每一处，留下他的痕迹。

他想要拉着对方堕落，让神性被魔性玷污，与他一起，在深渊之中沉沦。

温如岚想要做很多事，他还未来得及一一实施，但他的眼睛已经将他内心暴虐的欲望反应完全。

四目相对中，梦泽君看到了他心底所想，温如岚以为对方见到自己这样肮脏不可饶恕的欲念时该是勃然大怒的，亦或是恐惧，毕竟神一贯高高在上，他大抵从来没有落入这样的任人宰割，任人侮辱的境地。

可他什么都没有看到，他只看到了不染尘埃的清澈和平静。

尸山血海中，梦泽君便是这样，腥臭的血气无法沾染他分毫。眼下他身陷囹圄，即将被魔物玷污，他依然如此。

他永远是神，永远都是。

神不会跟魔共沉沦，永远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