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袁初蕊淡定地坐在雅间的沙发里, 沉静的目光停在桌面的显示屏上，画面正对着周以柔坐着的那个位置。她相信周以柔死也不会想到，一向对孩子们温和的江海明夫妇也会对她用这么一招。

她轻轻眨动眼睛，扇睫上下一扫, 视线从蔺婉清表情复杂的脸上掠过, 最后停在站在窗边若有所思的江海明身上, 他此时的背影多了几分萧条的意味。

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们一朝变了模样, 拿着父辈辛苦打下的家业随意践踏他人的人生, 至今毫无悔意。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他们只觉得恍然, 仿佛自己从未认识过这两个孩子

袁初蕊明白这件事对他们夫妇两是个不小的打击, 但不会就此放弃为陶又晴讨公道——这么轻易就放过了她们, 那她家小朋友从前受的苦成什么了？

她镇定地坐着，等着江海明夫妇表态。

蔺婉清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 难受、不解、愤懑以及失望交织在一起, 搅得她不得安宁。

周以柔刚才的每一个表现，每一个表情皆被他们尽收眼底——她做过，她的确做过那些事, 他们的女儿的确受尽了委屈！

江家和周家是世交, 周以柔也算是他们看着长大的。他们原以为这就是一个性格比较冷淡的孩子，没想到她的骨子里早已扭曲至此, 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养成这样看不起人的性格。

那孩子为什么连基本的道德素养都没有了！

蔺婉清沉痛地闭上了眼睛, 五指收拢，紧紧攥成拳头。如如果陶又晴不是他们的女儿，而是普通家庭的孩子, 是不是就意味着没有人会帮她讨公道, 只能平白受欺负？！

蔺婉清乍然想起陶又晴当着他们的面掉的眼泪, 愤然说着的不甘心，心就像是被人拿着铁锤狠狠砸过一般，疼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的女儿受过那么多委屈，还因为害怕被他们介意自己过去的某个选择而迟迟不敢对他们开口诉说这份委屈。现在好不容易开了口，却还要压抑自己的难受，说给他们查清楚的时间，不会逼着他们偏心自己

怎么会这样

蔺婉清想不明白，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捉弄她的又晴，害她平白无故地受这么多苦，她的孩子明明什么错都没有！

她扶着额头，表情疲惫且痛苦，但她不能就此停下，这点痛算得了什么？哪比得过她的孩子所经历到的千分之一？她缓缓睁开眼，声音坚定，好似提醒一般地开口喊了一声：“海明。”

不需要太多的言语，江海明已经能够意会：“我明白。”

袁初蕊的目光又一次重新汇聚在他的身上，只见他慢慢地挺起脊梁骨，背影如巍巍青山坚实可靠，先前沉默的颓丧和失望被一扫而空，他说：“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事实已经摆在眼前，逃避是没有用的。而且他答应过陶清，不会再让他们的又晴受半点欺负——他会继续像一棵挺拔的大树一样为妻子和孩子们遮风挡雨，保护他们不受任何人的欺负。

他缓缓回过身来，走到蔺婉清身边，轻轻按住她的肩膀，抚慰道：“没事的，又晴现在已经回到我们身边了，不会再有人敢欺负她，让她受委屈。”

蔺婉清握住他的手，眉眼含愁地点了点头。

江海明转头看向袁初蕊，道：“初蕊，你之前说周董也知道这件事，对吗？”

袁初蕊答道：“周以柔的退赛决定，兴澜的每一位高层确实都知晓，在这样的情况下，周董不可能不知道。”

江海明颔首，又看向蔺婉清，声音温柔地说道：“你和初蕊先回去安抚又晴。”

蔺婉清问：“你要去哪？”

“去见周莉君。”江海明答道。

他倒是要问问周莉君当初为什么不拦着，问问她对这件事究竟是什么看法，觉不觉得自己的女儿做错了，又要给他们一个什么样的交代。

江秋阳给陶又晴写了保证书，还严谨地附上了自己的身份证号码、签名和手印，把流程做得整整齐齐。陶又晴坐在床上，红着眼眶瞧着手里头的保证书，瞧着瞧着嘴角一勾，终于笑了起来：“我们二少爷的字真好看。”

一撇一捺，清秀隽雅，工整漂亮，果然没辜负他房里的那些字帖。

“那当然啦。”江秋阳撒娇似地靠在她肩头，“我姐可是仙女，作为她的弟弟，我的字怎么可以托她的后腿呢。”

陶又晴靠着他的脑袋，欣慰地拍了拍他的手：“真乖。”

江秋阳反握住她的手，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手背，像是在哄她：“姐，不要担心，爸妈肯定会站在你这边的。”

他在父母身边这么多年，对他们无比了解，绝对相信他们不会错怪好人。

“不担心。”陶又晴轻松地说，“有你陪着我已经安心多了。”

江秋阳闻言笑了起来，眉目清朗如月，漂亮得不像话：“仙女的弟弟树洞专属服务，随叫随到。”

陶又晴轻松一笑，和他聊了起来，聊他心仪的大学，聊他未来的目标，还聊他平时喜欢打什么游戏。她还跟他约好了下次切磋一下，看看彼此之间谁更菜。

江秋阳不解地挠了挠头：“为什么比菜，不都是比强嘛？”

陶又晴理直气壮地道：“我可是仙女，当然要与众不同了！”

江秋阳：“……”

行，你长得好看，你说的都对。

两个人聊了一会，袁初蕊和蔺婉清回来了，袁初蕊冲江秋阳使了个眼色，带着他离开了陶又晴的房间。江秋阳记得袁初蕊很喜欢看书，就带着她去了江海明引以为傲的书房，把独处的时间都留给了她们母女两。

蔺婉清一来，陶又晴的坐姿显而易见地拘谨了不少，紧张兮兮地喊了一声：“妈”

蔺婉清满眼心疼地在她身边坐下，轻轻地把她抱进怀里：“对不起。”

“是爸爸妈妈不好，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吃了这么多苦，对不起”

陶又晴感受到来自母亲的亲近，拘谨终于减少，神色微融，回抱着她的腰：“那不是你们的错，不要道歉。”

她记仇，也分得清楚对错，分得清是谁害她大吃苦头，绝对不会迁怒到别人身上去。

江海明夫妇难道不想好好保护她吗？不想让她从小到大都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吗？他们想，但陶家那个女人一手毁了他们所有美好的愿想。

她抿唇思索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们介意我”

她没有说完，蔺婉清明白她想说什么，温柔地摸着她的长发，说道：“那只是我们又晴被逼无奈的选择，不是吗？我们又晴从没有做错什么。”

蔺婉清一下又一下地摸着她的长发，像是怕她太难过，笑道：“你很棒，你是妈妈见过最棒最有担当的孩子。”

这就是他们的态度。

陶又晴的眉眼瞬间温和下来，蔺婉清的话让她完全迈过去了心里那道坎。

对啊，她又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害怕被家里人介意？不论是江秋阳还是江海明夫妇，都是是非分明的人。他们爱她，也一定会保护好她，不会再让她受委屈的。

想到这，她更加放心地抱紧了蔺婉清，有他们的疼爱，她已经知足了。

江雅菱看着坐在另一头沉默的周以柔，心里隐隐生起一股不安，尤其是她这一直不说话，就坐着看自己的模样。

江雅菱不安地转着手里的杯子，想了想，扯动嘴角露出一个笑，先开口说道：“以柔姐姐你为什么不说话？”

周以柔又看了她半晌，这才出声：“是你害了又晴。”

江雅菱心头一震，又惊讶又疑惑地问：“你说什么？”

周以柔好好的为什么会和她说这句话？

“是你害了又晴。”周以柔冷声道，“如果不是你那一通电话，又晴就不会离开兴澜，更不会你是故意的。”

周以柔肯定道：“你嫉妒她，你恨她。”

如果不是嫉妒，她就不会利用她去打压陶又晴——她见不得陶又晴比她好。

江雅菱的表情猝不及防被她尖锐的话语刺穿，泄出了一瞬的慌乱无措，连背后都冒出了冷汗。她根本就没料到周以柔会知道这件事——周以柔是怎么知道的？又是为什么那么笃定？！

她握紧了手里的杯子，表情瞬间恢复过来，继续无辜笑道：“以柔姐姐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会嫉妒又晴呢？我跟她——”

“别装了。”周以柔不满地打断了她的话，霍然起身，“我最恶心别人利用我。”

她捕捉到了江雅菱藏不住的慌乱，也就是那一瞬间，答案不言而喻。

真是可笑，她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到头来只是把她当枪使。她现在回想起江雅菱从前向她卖的那些可怜，就觉得恶心反胃——她怎么会看上这么一个女人！

她本来还想借她得到江家的支持，现在看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害了江家真正的大小姐，她以后有什么资格在江家呆下去？又怎么帮她获得支持？现在的江雅菱已经不是江雅菱了，正如袁初蕊所说——是“陶雅菱”。

“我们的婚约取消了。”周以柔冷冷地抛下这句话后，走向门口。

江雅菱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理智告诉她，她现在不能放走周以柔！

“等等。”她拦下她，死死地抓着她的手臂，焦急地盯着她，慌忙道，“这一定是个误会，以柔姐姐你一定误会了什么！我怎么会害你呢？肯定是有人在挑唆我们的关系！”

她大脑飞快地运转起来，很快就得出了一个人名字：“是陶又晴对不对，是不是她！”

有了一个答案之后，她的思路便不由自主，或者说是遵从本心地顺着这条思路走：“对，一定是她！肯定是她不甘心看到自己喜欢了五年的人和我结婚，所以在你面前诋毁我，想要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

“以柔姐姐你要相信我啊，不能被她骗了，否则她的目的就达到了！”

周以柔蹙眉看着她，像是在好奇她的脑子构造是怎么长的，到了现在这一步，她脑子里第一个冒出来的依旧是陶又晴，在她的脑子里，陶又晴就像是天生的敌人，永世不散。

周以柔钳着她的下巴：“江雅菱，我从前居然没发现你对又晴的恶意这么大？”

一次又一次地利用她去压制陶又晴，当陶又晴离开兴澜后，她还不放弃，非得要她牵制陶又晴一辈子不可。前者是不想让陶又晴在节目上风头盖过她，后者是不想让袁初蕊看见陶又晴。

她周以柔从前真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居然没能看清她这点小把戏！

江雅菱瞪圆了眼看着她，然后听见她口齿清晰地说：“我没有见过又晴，她什么都没跟我说。”

陶又晴没有亲口说过她江雅菱一句不好，反倒是她江雅菱先暴露了自己那颗丑恶的心，把对方当假想敌。

“你没有证据”江雅菱挣扎道，“你没有证据是我做的！”

周以柔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从她身边走过。

“你的反应就是最好的证据。”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你们打算怎么做？”陶又晴枕在袁初蕊腿上问，“要拿周以柔怎么办？拿陶雅菱怎么办？”

她不懂这些，她只负责对父母坦白，剩下来的事情她完全放心交给袁初蕊和江海明夫妇。而且有袁初蕊在，她相信周以柔和江雅菱不会被轻易放过的。

袁初蕊笑了笑，反问：“你自己怎么想过吗？”

陶又晴沉思片刻，说道：“还是有的。”

她说：“我以前看周以柔仗着自己有钱为所欲为的样子，有时候蛮想让她也尝尝没钱的滋味，体验体验贫穷人民的日子，苦逼地打一辈子的工，看她还能不能臭屁起来！”

袁初蕊一边摸着她头发一边耐心地应着：“嗯，那陶雅菱呢？”

陶又晴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那当然是要把她赶出江家啦，我才不想跟她分享我爸妈还有秋阳！”又道，“不过这些都是我的基础设想，你可以自由发挥哈，只要能帮我出气就行！”

袁初蕊莞尔一笑，牵起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印下一个吻：“好，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