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最后确认一遍，但他林先生，您确定要卖出宇宙岛？”中年秃顶的律师绷着脸，“按照地契，这座私人岛屿占地面积达55平方公里，拥有包括宇宙疗养院在内估价近千万的建筑设施，这是一笔不菲的遗产。”

律师边说，边不着痕迹地审视面前的雇主。

年轻的男子穿着时尚，顶着一头卷毛，染着灰挑白的时髦颜色，身上在不经意的地方点缀着简单的装饰品，端坐在椅子上的样子看起来温软无害。

如此精致的帅哥，放哪都该赏心悦目，可抵不上目前他们正处的宇宙疗养院大厅废弃多年，破败阴森，律师老疑神疑鬼地觉得，这里随时都可能跳出只因为医疗事故惨死的鬼。尤其是他们身边还杵着个圆头圆脑的机器人，两眼亮红灯，直愣愣对着他们。据说是疗养院遗留下来的医疗机器人，但配上破败阴森的大厅，怎么看怎么像杀戮机器，就连地板墙壁上的污渍，看着都像是血迹。

但他林将签好字的代理合同推向律师：“非常感谢，希望您能帮我尽快把它变现。”

变现了就有钱养老了啊……坐吃山空都可以！但他林怀抱着对未来的美好期待，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开始发愁自己午饭怎么着落。

对于他来说，这笔来自听都没听过的菲尔森叔叔的遗产，简直就是天降馅饼。他才和娱乐公司解约，正处在资产为负、不知道未来该怎么办的茫然期，完全没想到居然会遇上这种送钱上门的大好事。

上一秒，他还在为没钱吃饭发愁，下一秒，他就拥有一整座堪比加州迪士尼乐园大小的私人岛屿了。不过，让他经营是不可能经营的，他没那个本事，还是直接转卖了好。

“这样大规模的资产，需要一段时间来处理……”怕鬼的律师再次警惕地扫视了一圈四周，终于拿出钢笔，正准备签字，就见雇主身后头顶灰蒙蒙的告示牌，突然很灵异地滋滋闪了几下，亮起一串血红的字：

【A001号房已办理入住。病号：纽约首富，病因：全身湮灭，请尽快诊疗。】

“？？？”但他林还没来得及诧异，对面的秃顶律师就噌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艹艹艹这地方果然不对！他和雇主进来时，分明一起去关了电闸的！

律师被吓破胆都不忘劈手抢走合同：“你不说这岛没问题吗？刚刚电闸可是我们俩一起关的！这灯怎么会亮！？想用鬼岛骗钱？我会把消息传出去，没人会做你的生意！”

“唉，不是……”但他林目瞪口呆地看着中年发福的律师旋风一样冲出大厅，他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撒腿狂追居然都追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以完全不符合身材的矫健速度，蹿上停在疗养院外的商务车，以漂移的速度驶向远方，扬起一大片灰尘。

……简直莫名其妙！

但他林想追又追不上，只好掸掸小卷毛，郁闷地折回大厅，从自己靠放在角落的行李箱里摸出一瓶防狼喷雾。

律师跑了归跑了，岛该卖还是得卖的。不过在此之前，他得先搞明白这个告示牌还有A001是怎么回事才行。

防狼喷雾在手，但他林还是有点怂，扫视一圈大厅，没找到看起来有用的武器，只得迫害在原地无聊打转的医疗机器人，摁住机器人的圆脑壳，把它推在前面权当盾牌。

告示牌后有一个单独的电闸，和公共供电线路是分开的，之前但他林他们不晓得，没关，难怪灯能亮。

有了科学的解释打底，但他林顿时有了底气，从矮墩墩的圆脑袋机器人身后站出来：“带我去A001。”

刚刚那个告示牌怎么说那个病人病因来着，全身湮灭？这不死透了吗，还治个鬼啊！

他跟在机器人身后，警惕地穿过空空荡荡的废墟大厅，狭窄阴森的走廊，踩着嘎吱作响的木楼梯，寒毛直竖。

别说，这疗养院看起来还真挺适合“治个鬼”。

不过这地方还是很大的。但他林粗略地数了一下，这疗养院大概有五层的样子，单是他走过的走廊，一层也至少有个三十来间屋子，如果能重新修葺装潢，肯定相当气派。

“A001病房，到达。”机器人在顶层最里面的房门前停下，没等但他林开口，就打开了病房爬满青苔的木门。

“@#￥%&，总算来新院长了！”

出乎意料的，病房里居然不止一个病人。两个穿着统一病号服、蒙着脸的壮汉看到有人进门，齐齐爆出怨念深重的咒骂，迫不及待地从病床上跳下来，争先恐后冲向更衣的小隔间。

“妈的，老子先进来的！”

“滚你的，我都在这病床上躺了三十多年了！这破医院只有院长在才能运营，老子在这烂病房等得枕头都快日穿了！”

风格剽悍的病人们先后换回衣裳，酷似准备出漫展的高端coser，其中一个甚至还背着一柄巨刀，带着海盗帽。但他林还没来得及惶恐，就惊悚地看见两颗红色小爱心，诡异地从他们头顶噗噜冒出来，圆胖圆胖，还笼罩着一圈丘比特似的光，完全破坏了他们凶神恶煞的气场。

“看什么看！还不都怪你到现在才接任！”海盗帽头顶圆胖小爱心，凶狠撞开但他林的肩膀，大步跨出病房。军装汉子忙不迭也跟着疾走出去。

直到两人走过拐弯角，但他林才被手机的震动重启。他摸出手机一看：

【A001号房船长已治愈，住院费6000$。】

【A001号房上校已治愈，住院费9000$。】

银行账号同步进账一万五千美金，信息跟着一块发了过来。

但他林：“……”

但他林：“！！”

人人都说开医院赚钱，他从未想过能这么赚钱！至于之前想的，“哪来的病人”，“是不是闹鬼”，这些但他林都不在乎了。

管他是人是鬼呢！！他后面几个月的饭钱就靠这个了！

钱壮怂人胆，已经饿了一整天的但他林喜极而泣：“他们也是病人吗？但看着也不像‘全身湮灭’……而且他们说什么‘三十多年’，他们是原本的院长收治的病人……病鬼吧！”

能在这病房呆三十年，是鬼没悬疑了。

但他林打量了一下病房，地板脏污，墙壁老旧，大概十平的房挤下三张病床，外加一个护士站。但他林顿时感觉账户里的一万五沉甸甸的，充满了诈骗意味，良心受到了空前谴责……

他看向空着的病床，瞧见枕头上居然还沾着一把黑漆漆的灰。账户里的一万五美金驱使他上前，捂着内疚的良心掸了掸，边掸边嘀咕：“怎么还有灰？”

医疗机器人：“……”

医疗机器人滴滴两声：“患者：纽约首富。病因更改：全身湮灭，五马分尸。”

被但他林掸走的灰：“……”

但他林：“……”

但他林无比震惊，想不到居然有病人在自己眼皮底下遭此毒手：“什么鬼？！没看到人啊！”

怎么还能五马分尸了呢？！

·

托尼·斯塔克，AKA钢铁侠。

即便是极负盛名的超级英雄，也曾在某些夜晚想过，有朝一日自己死亡，灵魂究竟会被天使接走，还是送下地狱。

作为曾经最大的军火商，一个悲观主义者，托尼从不吝于设想最坏的情况，但没有哪个能让他像现在这么困惑。

我他妈现在是成了一捧灰吗？！托尼冷静地缩在被里，把自己还没被掸走的部分往深了藏。

但他林和医疗机器人叽叽咕咕了一阵，诚惶诚恐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对着病床上逃窜不已的灰连连鞠躬：“不好意思啊，我，我第一天当院长。”

如果没有估计错，他刚刚或许、应该掸走了人家的脑袋！四舍五入可不是五马分尸了么。

但他林面带尴尬，按机器人说的，在病床边摸到那个“自动捕捉逃跑病人”按钮，把对方惨遭挫骨扬灰的脑壳找了回来。

至于病人为啥要“逃跑”，为什么会有捕捉逃跑病人的按钮——但他林拒绝思考这个问题。

托尼谨慎地派出一粒灰尘滚出被窝，监视情况，就见那个长得还挺可爱的灰白卷院长愁眉苦脸问圆脑袋机器人：“他都这样了，得怎么治啊！”

圆脑袋机器人：“建立：健美先生塑身病房，可治愈：全身湮灭。”

但他林在震惊这也能治，和吐槽健美先生什么鬼之间徘徊了一下，选择跳过这个问题，毕竟鬼怪的事情，谁能说得准：“那，这个健美先生……啥的，要多少钱？”更重要的是，“医院账上还有多少？”

圆脑袋机器人：“建立：健美先生塑身病房，基本费用：30000$，治愈率：50%。医院账户（已关联院长个人账户）：15000$。”

但他林差点一口气没喘过来：“50%是什么意思……等等，先说为什么医院这么赚钱，账户里却一美分都没有？？”

但他林笑不出来了——15000$不是刚刚他才收的钱么！

圆脑袋机器人陷入诡异的沉默，拿红眼睛瞅他，仿佛在暗示：为什么，你懂得……

赚得多，花的多嘛！

但他林：“……那你说下50%怎么回事？”

机器人：“提升治愈率需提升仪器等级。”

但他林差不多意识到这个套路了：“你就直说吧，100%治愈得多少钱？”

机器人：“50000$”

但他林表示这辈子他口袋都没揣过这么多钱。

机器人及时为贫穷的院长排忧解难：“可选择将病人送回。”

“他这样子送回去……？”但他林不忍地看到，原本躲在被子里的灰都焦急地蹿出来了。

机器人切换了个音轨，忧愁的女声轻声道：“可能会随风飘散在世界的角落吧。”

托尼：“……”

好极了。我，托尼·斯塔克，钢铁侠。住三人间公共病房，因为区区五万美金就治不起病，还要被遣送回家？

……隔壁哥谭的韦恩，半夜都要从床上笑掉下来！

·

托尼比较幸运，这次遇上的院长，是心软、责任意识过剩的但他林。如果跟之前那俩病友一样遇上前院长，估计等他出院，就可以成美队第二了。

但他林觉得骨灰先生也怪可怜的。

既然决定了要帮它，当然不能急着卖岛了。他向来强韧的适应性发挥了积极的作用，这会已经跟着机器人，巡视完了整个疗养院。遗憾的是，并没有第三个遗留的病人，想攒齐50000$，还是得踏踏实实地赚。

秉持着干一行爱一行的信念，但他林询问了机器人疗养院大致的情况，心里差不多有数。现阶段他要做的，就是尽快把疗养院拾掇干净，然后开院迎客。只要疗养院能收治病人，按照目前的收费标准，五万美金应该不成问题。

就是要收治病人，首先得打扫卫生，这得要雇些勤杂工；其次，但他林根本不会看病，所以医生和护士也得另外雇佣。这两项加一块，可得好大一笔开销，区区一万五美金，根本打不住。

医生护士的雇佣费不能省，那就只能在勤杂工上下功夫。可是就算但他林有心一人承担所有打扫任务，这疗养院上下五层，每层三十多个房间，也不是他一个人能一下打扫完的。

正愁着，腰间的手机又震了起来。

但他林摸出来一看，是前经纪人。

亨特听起来有点焦头烂额：“怎么样？找到住的地方了吗？我和你说过，如果找不到，可以来我家住。”

但他林哈哈笑起来：“我才不——你就是想诓我帮你看家！谢谢，我找到地方住了，条件很不错。”但他林高兴地巡视他找到的院长办公室，侧门一开，还有一间宽敞的卧室，“队长他们怎么样？”

解约前，但他林曾是一支年轻乐队的颜值担当。现在乐队除了他以外，其他人都单飞成功，只有他一直没混出头，惨遭解约。

亨特：“恶。老样子。不过，你队长最近接了个新电影，讲鬼怪的——他们剧组正想找个有名的鬼屋待几天，体验一下氛围，好入戏。”亨特叹气，“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太凶恶的肯定不能去。不太凶恶的，要么就是保密性不强，要么就是不够‘鬼屋’……导演特地拨出了三万美金物色合适的鬼屋呢，一直没相上合适的。”

但他林：“……！！”

三万美金……！

但他林激动抬头，恰好和飘在窗外幽幽怨怨的幽灵对上眼。

鬼屋啊……还能有比这疗养院更货真价实的鬼屋吗？

“？？”幽灵见自己居然没吓到人，不信邪地扒到窗上，气沉丹田，冲着新院长鬼叫，“呜……呜呜……”

它的努力注定没有好结果。新院长看着它，不仅没露出恐惧的神色，甚至还喜上眉梢。

三万，再加上账户上的一万五，就差五千，他就可以给骨灰先生盖塑身室了！而且剧组那么多人，一人发一把扫帚，还怕疗养院打扫不干净么？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但他林当即发出热情邀请：“不用找了，来我这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