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赵疏桐结束休假再次回到庶常馆的时候, 馆里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孙田信和吴泉彻底地被全体的庶吉士孤立。除非必要的场合和接触, 否则没人同僚愿意搭理他们两个人。

赵疏桐这边也没有好多少，不少同僚疏远了他，都怕下次再有人算计赵疏桐，自己成了那个被殃及的池鱼。

赵疏桐有发现红薯的功劳，有有权有势的岳家，还在皇上那里挂了名, 不惧别人的阴谋诡计。他们都是些小鱼小虾米，那边的人都得罪不起。

“聂兄从馆里出去后, 到吏部补了一个县令的官职。”谢启告诉赵疏桐。

聂鹤远不慎将春宫图带入庶常馆内，虽然行事不当, 但是到底不算大错。没有剥夺了他的功名，他就可以递交申请，到地方补做小官。

虽然可能不可以再入六部, 入内阁，但是好在聂鹤远的仕途不算完全断绝。

“如此也好。”赵疏桐道。

“听说裴侍郎帮了些小忙, 聂兄的调令才能这么快下来，聂兄任职的地方是吴兄家乡。”谢启小声的在赵疏桐耳边道。

“谢兄消息真灵通。”

他老丈人管着吏部，的确有这个能力。

老丈人这么一手, 吴泉可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没有害成他不说，还要整日担心受怕聂鹤远会不会突然发疯对付他的家人和宗族。

这招真是够损的。

吴泉和孙田信事情没办成，刘家那边不会重用他们。吴泉还有一个正在成长的敌人待在他的老窝，随时打算抄了他的老窝, 让他寝食难安。吴泉孙田信和聂鹤远所结已是大仇，和解的几率几乎为零。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赵疏桐觉得面对老丈人自己还有的学，要是他没有异能和空间，是绝对玩不过老丈人的。

“聂兄走的仓促，要我替他向赵兄表达谢意和歉意。”谢启道，想要道谢是感谢裴侍郎对他伸出援手，道歉则是因为之前对赵疏桐的怨恨。

“这也是聂兄时来运转，和我无关。”赵疏桐并不想抢老丈人的功劳。

见赵疏桐无意讨论这件事，谢启另起了话题，“我前两日听闻皇庄照赵兄所言种的这一季红薯，亩产达到了四千斤，是否属实。”

“这是真的，但红薯的亩产量并不稳定，大部分田地都在三千七八百斤左右，只有五分之一的土地达到了亩产四千斤。”赵疏桐道。

而达到四千斤的土地，之前种过红薯的次数比亩产三千七百斤的土地要少，地里的氮相对多，才能有这个产量。

在只用农家肥而不使用磷氮钾等肥料的情况下，四千斤是这个品种的红薯精耕细作下的亩产量巅峰。接下来的研究方向该是能使红薯增产的肥料，或者如何培育红薯新品种。赵疏桐无法和陈司长解释清楚氮是什么，就以地力原因提出让红薯和大豆轮作，再观察红薯差量，前两天这个建议刚被陈司长采纳，正在设计对比试验。

“虽然只提高了七八百斤的产量，对百姓来说也是福音。”谢启道。

曾几何时，他们可以用只增加了八百斤来形容粮食产量了。

这增加的八百斤粮食，紧一紧可以让一个三口之家一年无饥，可以让更多的人活命。

天下无饥的日子，也许在他有生之年，真的能成为现实，而他可以亲眼见证那个盛世的到来。

作为一个参与者和见证者，谢启一时之间心潮澎湃。

*

赵疏桐下值回家时，裴栖正霸占了他的书桌在他的书房写东西。

裴栖难得用功，赵疏桐凑近一看。

《燕子李飞追妻记》《半路夫夫》《田氏郎二嫁》《俏尼姑还俗记》《珠钗记》《金玉记》《柳梦娘梦中结良缘》。

“你写这些话本子的名字干嘛。”赵疏桐好奇地问裴栖。

“还不是林三，他说周侍郎查到了他头上，但他仗义没有把我们供出去，就来信找我们要谢礼。”裴栖不忿地道。

明明是公平交易，他是买家，林三有义务替他保密。

他自己被人查出来了，却来信找他索要谢礼，裴栖觉得自己被林三这个无耻小人敲诈了。

赵疏桐看裴栖已经抄了好几页的话本子名，觉得惨不忍睹。

林三那人岂是几个话本子能打发走的，裴小栖太想当然了。

林三不是点名要谢礼吗，他们还是破财消灾送份真的谢礼吧。

赵疏桐建议裴栖给尚书府送份重礼，裴栖兴呵呵地采纳了，但还是固执地将自己抄的话本子名字让人给林三捎带过去。

“夫君，我想写本书。”裴栖突发奇想地道。

赵疏桐没打击裴栖的大言不惭，反而打趣他，“想写什么书，《红薯娘娘追夫记》”

赵疏桐没想到自己随便胡诌了一个书名竟然猜中了。

裴栖瞪了赵疏桐一眼，“是《红薯公公求爱记》，下次再遇到林三这样的，我就可以直接甩给他一本书。”

“行吧，只要你能写出来，我出钱给你付印。”赵疏桐道。

*

再次收到赵府的谢礼，嘉安县主笑呵呵地。

“咱们三儿这次又帮人家什么了。”

“赵庶吉士回家路上马车坏了，学儿捎带了赵庶吉士一程，将人送回了家中，赵庶吉士就让人送了礼物来。”林三的阿姆告诉嘉安县主。

“咱们三儿从小就是这样热心的好孩子。”

“母亲，这次的礼比上次还要贵重。”林三阿姆皱眉说道。

赵疏桐和裴栖给尚书府送了时下最流行的地毯，价值百两银子起步，林三只是捎带了人家一程，受这么重的礼，林三阿姆觉得不合礼数。

嘉安县主自幼就是富贵窝里长大的，并不觉得有什么。赵疏桐在羊毛铺子有分红，送地毯给他们并不突兀。小夫夫两人这样实在，说明他们和他家三儿一样都是个好孩子。

林志学长这么大，他们家中唯二收到两次感谢都来自赵家的两个孩子。

“咱们三儿和人赵庶吉士是好朋友，朋友之间送礼全看心意不在乎价值。咱们三儿终于靠自己交到正经朋友了，改日将赵家那两个小夫夫邀来做客吧。”嘉安县主道。

婆母开了口，林三阿姆自然没有不应的。

林三阿姆不知道林三正在追国子监的顾博士，对林三三天两头的和赵家夫夫有交际这件事隐含担忧。生怕这个混小子看上了赵疏桐，想要坏人家小夫夫的姻缘。

但嘉安县主和林尚书相信自家孩子不是这样的人，仍然坚持邀请赵疏桐夫夫来府上做客。

谢礼送到尚书府不久，赵疏桐和裴栖就收到了尚书夫郎发来的替林三邀请他们上门做客的帖子。

裴栖觉得林三这是在挑衅他们，表达他对谢礼的不满。

“夫君，咱们去不去。”

“去吧，不光林三邀请了咱们，还有尚书夫郎给你的。”林三好拒绝，嘉安县主和尚书夫郎相邀，这面子还是要给的。

“去就去。”裴栖不像是去别人家中做客，一副要去打擂台的样子。

林三在知道自家祖母以为他交到了正经朋友，想要见见赵疏桐夫夫，并且已经行动给人家下了帖子，请到家里做客的时候，认命地回了家准备招待赵疏桐他们。

祖母年纪大了，他们这些做小辈的该哄就哄。

赵疏桐来拜访的时候，正好是休沐的时间，林三难得有朋友上门，林尚书特意接见了赵疏桐。

赵疏桐先陪着裴栖去后院拜见了嘉安县主，给嘉安县主还有尚书夫郎行过礼，才跟着林三去前院见林尚书。

林尚书见到赵疏桐，表现的十分地和气，就像是见自己儿子同窗的家长一样。

“林三是个不懂事的，平日里没少给你添麻烦吧，你多担担他一些。”林尚书道。

“三公子帮助我和夫郎良多，是我们给他添麻烦了才对。”赵疏桐道。

林尚书的胡子向上翘了翘，“你就别替这小子说好话了，他平日里总是不干正经事，我没被人堵上门就是烧了高香了，你要是有空就带带他。”

赵疏桐应下来。

“多跟弘毅学着点。”林尚书又严厉地对林志学道。

林三嬉皮笑脸地应了。

林尚书又和赵疏桐谈论了一会儿政事，就打发他和林三出去玩了。

“我爹就是这个脾气，赵庶吉士你别放在心上啊。”走出书房，林三对赵疏桐道。

他和赵疏桐还有裴栖只有一起套周文彦麻袋的交情，算不上好朋友。赵疏桐和裴栖今日在他父姆还有祖母面前这么给他面子，林三心中十分感谢。

“三公子客气了，尚书大人爱子情深，又爱屋及乌如此礼遇于我，倒是让我受宠若惊。赵某和三公子已经是朋友了，三公子可以叫我弘毅。”

“我加冠那年父亲为我赐字求知，弘毅可以喊我求知。”

志学、求知，名和字都很简单粗暴，“大人对求知寄予厚望。”

“我使家父蒙羞了。”林志学伤感的道。

但是喜欢男子这件事，不是他可以控制的。

“求知不必如此想，以我所知所见，尚书大人并不以求知喜欢男子为耻。”赵疏桐略微安慰了下林三。

林尚书当初能做出为林三娶一个壮哥儿回家睡他儿子的事情，就知道他的想法十分开明。虽然这个时代因为哥儿的存在，娈童的事情比较少见，但其实不是没有。

林三知道他父亲并没有觉得他这个样子是有什么病，或者不正常，他只是不能让他祖母还有父亲以他为荣，觉得自己不孝。但是真的让他奋起，三更灯火五更鸡，林三觉得这个难度可能有些大。

赵疏桐眼睛在林三的书房略微扫了扫，发现了一些熟悉的东西，惊讶的道，“求知也读话本。”

林三有些心虚，但是仍然面不改色，“这是尊夫郎推荐给我的。”

明明是裴栖推荐给他的话本子，但是被赵疏桐看到了，林志学莫名有些气短，就好像他勾搭了裴栖，让人家夫君抓奸了。

但是他明明不管对裴栖还是眼前的赵疏桐都没有兴趣。

赵疏桐是真没想到，林三会看裴栖让他看的话本。

“三公子可是想被那人看在眼里。”

林志学对顾雪正非常敏感，哪怕赵疏桐没有提顾雪正的名字，只是用那个人指代，林志学飞快地转头盯着赵疏桐，“弘毅可是要给我出主意。”

出主意自然是不能出的，但是劝劝林三还是可以的。

“男子和男子，和男子与哥儿不同。男子和哥儿之间有着天然的性别吸引，男子和男子之间，要想被人看在眼里，就需要一个人有值得被人看在眼中的东西。”赵疏桐道。

林志学觉得赵疏桐可能说他没有内涵，配不上顾雪正那样的人。

但是林志学不在乎，还想继续追问赵疏桐，他是学文好，还是学武好，文武双全对他而言太难了，短时间没办法同时掌握，但赵疏桐的话拐了个弯。

“这样东西指各人的特点，美人的特点在于脸和身材，将军的特点是浑身的正气与煞气，名士总有一股风流气质，贩夫走卒各有其品格，特点鲜明而持久的人，总是让人难以忘怀。”

难忘了就能进一步了吧，林志学心想。

但是想到自己身上目前只有喜欢男子和并不怎么坏的纨绔这俩明晃晃的标签，而这只能让顾博士记住他，却不会对他产生好感。

林志学有些心酸。

“弘毅觉得我该如何做。”

“最了解求知你的人是你自己，你爱慕顾博士对他的了解肯定比我深，比对一下你们各自的性格，我相信求知自己会知道该怎么做的。”赵疏桐道。

赵疏桐这些并不是很实用的话，成功让林志学陷入了思考中。

等赵疏桐走了，林志学都没想明白，怎么制造出一个能吸引到顾雪正的特点，但是林志学在这样思考中却慢慢踏实下来，开始读书了，让林尚书对赵疏桐十分满意，经常鼓励林志学去找赵疏桐。这已经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夫君，你和林三都说什么了，嘉安县主和尚书夫郎对我十分和蔼，我们还讨论了许多教养孩子的事情。”裴栖从尚书府回来叽叽喳喳地道。

林三的两个兄长是他阿姆亲自教养的，都是青年有为的人物。而林三自出生起就被抱在了嘉安县主膝下，老人家疼孩子，教着教着就把林三给教歪了。

林三阿姆尽量在不影射婆婆的情况下，给裴栖说，不能惯着孩子，更不能他想要什么就给什么，从小就要教会小孩子克制等等，让裴栖深受启发，特别希望赵竹心一夜之间长大到三岁，让他可以过过教导小孩子的瘾。

“林三以后都不会再来纠缠你了。”赵疏桐告诉裴栖。

“夫君，你是怎么说动林三的。”

裴栖觉得林三不像是会轻易放弃的人，为了从他这里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成功嫁给夫子的，连帮他套周文彦麻袋的事情都愿意干，可想而知是有多喜欢那个顾博士。夫君说动了林三不来纠缠他，那肯定是因为夫君的主意比自己的好呀。

“想知道？”

裴栖重重点头，表达出他的渴望，“想。”

“那你用什么来换。”赵疏桐目光炯炯地盯着裴栖，声音中充满了诱惑。

裴栖咽了下口水，有些动摇。

但隔壁传来的赵竹心哭声，让裴栖很快从赵疏桐营造的暧昧氛围中清醒过来。

裴栖快速地退后一步，趁赵疏桐不注意跑出了房间，“用你儿子来换。”

没一会儿，裴栖将赵竹心带了过来，有柔弱的小人质在手，赵疏桐不敢反抗裴栖，将他给林三说的话原原本本的给裴栖讲了一遍。

裴栖给林三出主意的时候，很多时候他自己都说不明白，这才让林三去看话本子。现在听了赵疏桐忽悠林三的话，他觉得自家夫君不愧是能考中进士的人，真是狡猾。

林三变不成大美人，当不成将军，也不会做贩夫走卒。说来说去，夫君还是劝林三好好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