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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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周旭尧是冯惠扬亲自请来的人, 冯惠扬在跟几个兄弟姐妹和晚辈打过招呼以后就找到了周旭尧他们。

冯惠扬在他们面前倒没有隐藏,把这房子的来由说的很清楚。

彼时的冯老太爷只是个油坊的工人,那年头, 有钱人都活得战战兢兢, 更别提他那种没有文化,随时都可能下岗的工人了, 时局也动荡, 不知道多少国人坐上去外国的船,以为自己能挣到美金,回国给家人好日子,结果实际上是卖身为奴,去了国外就是奴隶,干活干到死都回不了家。

冯老太爷精明, 油坊东家要逃去国外,来不及收拾油坊里的东西, 只带了金条,冯老太爷看东家走了,就自己把摊子重新支起来。

冯家慢慢发家,后来打得厉害, 冯老爷子就两边下注, 两边送钱送军资,装了十几年的乌龟, 把家业保了下来。

他不愿意卖掉这个洋房,非要住, 也是因为这套洋房是他还是个穷小子, 长工时候的梦, 是有钱和身份的象征, 是另一个阶级的标志。

人年纪大了,倔起来没人拉得住,更何况冯家也没人敢拉,快一百岁的人了,不说冯家的财产握在他手上,就算没有,他这个年纪也该供起来了。

“最开始只是有点奇怪的动静。”冯惠扬叹了口气,“我们以为是保姆搞鬼,换了十几个保姆,动静还在。”

“就是每晚有电流声,后来就不是电流声了,变成了音乐声。”冯惠扬似乎也不害怕,虽然这房子里很多古怪,但还没死过人,受伤也没有,最开始倒是害怕了一段时间,家里人强撑着不走,但每晚都睡不着觉,各个都神经衰弱,现在好了,怕到极致反而不怕了,撞鬼比穷好。

冯惠扬:“都是些老歌,不过声音小,要仔细听才能听见。”

“家里的东西也会移位,我老婆的首饰就常丢,刚开始也是疑心保姆,不过东西最后都找到了,但换了保姆也还是这样。”冯惠扬有些疲倦,云青岑给冯惠扬递了罐清凉油,冯惠扬也没客气,说了声谢谢之后就在自己的人中和太阳穴擦了点。

冯惠扬:“都不是什么大事,但小毛病不断。”

周旭尧面对甲方的时候架子比云青岑想象的摆得还高,他听完冯惠扬的叙述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倒是云青岑态度更好,他主动对冯惠扬说:“冯先生,您是希望我们怎么做呢?”

冯惠扬愣了愣。

云青岑凑到冯惠扬身边,小声说:“是全部解决,还是留点余地?”

冯惠扬看着云青岑,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变得更温和慈爱了一点,他也小声说:“这套房子住的是老爷子和四房。”

他只需要说这一句,云青岑就懂了。

最好只解决老爷子的问题,至于四房——管他们去死。

虽然其他三房为了尽孝心经常过来住,但每次也就住个一两天,受点罪也没什么。

但四房,这么多年占了那么多便宜,最好个个都被日夜折磨。

云青岑笑得像只狐狸,眼角微弯,狡黠动人:“冯先生放心,我知道了。”

冯惠扬补了一句:“要是云先生和周先生能合作把这件事办好,我私人还能再拿出一笔酬劳。”

他慈眉善目,五十出头的人,看起来和蔼慈祥,恨不得除了他这一房的人以外,其他三房全部死绝。

既然其他三房死不绝,那最受老太爷喜欢的四房不得安宁也挺好。

云青岑跟冯惠扬对视一眼,一切都在不言中。

比起虽然有本事但架子大的周旭尧,没架子还知道怎么揣摩雇主心思的云青岑显然更合他心意。

其他大师都有请他们过来的冯家人陪着,似乎是担心被人抢先,他们全都是分开行动,一间间查看房间,有些人,比如云青岑和周旭尧什么都没带,而更多的人手里都拿着东西,八卦盘或是引魂幡,嘴里念叨着咒语。

云青岑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大型神棍聚会现场,看谁都觉得有趣。

就连那位吴大师,也一直拿着招魂铃。

招魂铃云青岑也有一个,周旭尧送的,比吴大师手里的好得多。

周旭尧架子大,他面无表情地对冯惠扬和冯惠国说:“冯先生,我不习惯有人跟在我身边。”

冯惠扬和冯惠国都看了眼云青岑,云青岑微笑着冲他们点了点头。

“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神棍。”云青岑跟周旭尧并肩走过走廊,他们俩都能看出这栋房子里没有恶鬼。

周旭尧笑了一声:“一本万利的买卖,骗子多很正常。”

请来的这十多个人里面,不是骗子的只有一半,这一半里又有一大半是半桶水,就连陈尧在这里面都可以说是有真本事了。

陈尧看云青岑和周旭尧聊得火热亲切,他也要插话:“你们看出有什么不对了吗?我什么都没看出来。”

陈尧理直气壮地说:“我擅长的是风水,抓鬼驱邪什么的,我只会点皮毛。”

他大方的说了,反而不会有人觉得他没有能力。

术业有专精,不懂也正常,同样是运动,会踢足球的不一定能跑马拉松。

云青岑停下脚步,他们走到了二楼阳台,云青岑把阳台的玻璃门关上,然后十分真诚地对陈尧说:“这房子里没有恶鬼。”

陈尧愣了愣。

周旭尧接着说:“有人做法,东西就在三楼客厅。”

陈尧一个激灵:“什么意思?”

云青岑歪了歪头,一脸天真地说:“冯惠扬先生好不容易花钱弄来的东西,我们真的要解决吗?”

陈尧看着云青岑,他眨眨眼,有些糊涂:“冯先生去请人下咒,把咒物放进来,害自己的亲人?四房的人不说,老太爷可是他亲爸。”

陈尧咽了口唾沫,他还是不敢信:“那是他亲爸。”

云青岑看了眼周旭尧,周旭尧耸耸肩:“当了五十多年孙子,不想再当也正常。”

大房长孙,这点野心都没有,云青岑反而要看不起他了。

陈尧:“那他请我们来是为了……”

云青岑提醒道:“陈哥,我们是冯惠国先生请来的,只有周先生是冯惠扬先生请的。”

陈尧松了口气:“对对对,我们只用按冯惠国先生的话去做就行了。”

孙子害爷爷,怎么想都让他胆寒。

陈尧自认不是老鼠胆子,但还是觉得这种事耸人听闻。

倒是云青岑和周旭尧不当回事。

云青岑:“我们等等再上去吧,等他们表演完。”

周旭尧挑眉,知道云青岑要干什么,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来。

有时候周旭尧都不知道自己爱云青岑什么,但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离不开他了,云青岑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而让他割舍这部分,无异于让他剔骨挖心。

半个小时之后,他们走出阳台。

直到现在为止,“大师”们还没有查出个所以然来,但一个个都老神在在,好像马上能手到擒来。

云青岑对周旭尧比了个手势,周旭尧笑了笑,靠近云青岑,让云青岑能在他耳边说话。

陈尧就看着云青岑跟周旭尧说“悄悄话”。

他双手环胸,心想:都多大的人了,还说悄悄话。

“吴大师,你看出什么了吗?”二房的长孙有些焦急地问。

吴大师小眼睛一眯,手里的八卦盘稳稳当当,他的声音悠长,有一种看破红尘的高人风范,不急不缓地说:“冯先生要是着急,不如另请高明,你不信我,又何必请我。”

冯惠璋连忙说:“吴大师,你别跟我计较,我说错话了,只是这么多人……”

吴大师冷哼一声:“都是些毛头小子,能有什么用?”

冯惠璋苦笑了一声,他这请的不是来干活的,而是请了个祖宗,明明钱都给了,还要在对方面前装孙子。

论年龄,自己也只比吴大师小几岁。

吴大师高傲的环视一圈,觉得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都是废物。

就在他准备转身走的时候,身后忽然多出来了一个人。

“吴大师,初次见面。”

吴大师转身看过去,小眼睛眯得更厉害,他狐疑道:“周旭尧?”

比起老态龙钟的吴大师,周旭尧简直是一表人才,帅得可怕,他冲吴大师礼貌的笑了笑:“吴大师,刚刚听你说在这儿的都是毛头小子?”

吴大师并不把周旭尧当回事,只觉得是外面吹得玄乎,周旭尧他师傅是厉害,但再厉害都死了那么多年了,他师傅死的时候周旭尧才十六七岁,就算是个天才,那点时间能学会什么?

不像他,家学渊源,五岁长辈开蒙,一学就学了几十年。

吴大师虽然胖,看脸上的赘肉和皱纹让他看起来凶横又刻薄,尤其是不笑的时候。

“不是吗?”吴大师懒得跟周旭尧多说话,“年轻人,不多磨练磨练,倒是学会了炒作,名声再响,没有真才实学,总有露馅的一天。”

云青岑从周旭尧的背后窜出来,他一副天真无邪地样子说:“吴大师是说周先生没有真才实学?那谁才有?”

吴大师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说:“周旭尧在我面前也只是个晚辈,你又算什么东西?也配问我?”

这句话太难听了,周围能听见的人都转头看过来。

云青岑似乎有些受伤,他身形本来就修长,不露的时候看上去有些消瘦,跟吴大师一对比就更显得单薄,他缩了缩脖子,鼓起勇气说:“吴大师,你的意思是年龄小的就都没本事吗?”

周围的“大师”们脸色都变了。

吴大师浑然不觉,就算他察觉了也簿会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他是前辈,熬出来的资历,要是放在旧社会,晚辈见了他都该行礼,甚至磕头。

现在人心不古,道德沦丧,才让这些小崽子跳得不知道天高地厚。

“你们有什么真本事?”吴大师斜瞟了云青岑一眼,“除了巧言令色以外,还会干什么?”

周围的人脸色也变了,尤其是还算年轻的那些,脸色铁青。

虽然多数都是骗子,但是被人这么直接说出来,没几个人脸上还挂得住。

打人不打脸。

只有云青岑毫不在意,笑嘻嘻地说:“吴大师成语用得好,有文化。”

吴大师脸青了——他小学都没读完。

所谓家学渊源,其实就是没运动之前学了几年,运动开始以后,学校关门了,上山下乡了,吴大师冷不丁被人嘲讽,有种被掀了老底的羞愤,怒瞪了云青岑一眼。

云青岑像是看不见吴大师的眼神:“牛犊失误总比老马失蹄来得强。”

吴大师:“我不跟你们这种人计较,别的本事没有,只会逞口舌之利。”

说完还抬高脑袋,“居高临下”的看了云青岑一眼。

云青岑依旧是一脸笑容,好像并不因此伤心,或者觉得被冒犯。

倒是周旭尧说:“吴大师心里有数了?找到原因了吗?”

这句话一出,已经不关注这边的人再次把头转了过来。

吴大师心高气傲:“冯家请了几位风水大师都没找出问题,哪怕是我,也需要更多时间。”

周旭尧挑挑眉:“如果有人抢先吴大师一步找到,吴大师又有什么说法?”

周旭尧笑了一声。

这声笑更像是嘲笑。

吴大师气得脸都红了。

请他来的冯家人虽然想说话,但知道周旭尧是冯惠扬请来的,只能站在旁边干着急。

要是好不容易请来的吴大师被挤兑走了怎么办?

周旭尧:“吴大师别急,原因我已经找到了,要跟我一起去吗?”

这句话一说出口,所有人都朝周旭尧围拢。

冯家几个兄弟和晚辈们表情各异,但很快都反应过来,一脸关心地问:“周先生,那就快过去吧。”

“对对,快过去,处理好了我们就放心了,不然太爷爷住这儿,我们都不放心。”

“太爷爷舍不得这栋房子,我们也没办法,只能想办法让太爷爷住得好。”

这里面竟然还有人抹泪了——虽然演的假,但如果冯老太爷知道了愿意信,那就不叫假。

云青岑环顾这一家人,觉得这个世界上不要脸的人太多,他只学到了一点皮毛。

至少他亲生父母的死讯传来的时候,他连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后来能演那都是因为他恶补了一下演技。

云青岑没爱过人,也没恨过人,他觉得人人都一样,脱了人皮没什么区别,喜怒哀乐,贪嗔痴恶样样齐全。

别人惹了他,他当时就会报复回去,他受了一点委屈,就要让人十倍百倍承受,所以从没长久的恨过一个人。

他有时候也会思考,他到底是后天熏陶的恶毒心肠,还是先天就没有正常人的感情。

不过云青岑从没有思考出个结果来。

但他并不是没有欲望,他有物欲,有肉欲,依旧是红尘中的饮食男女。

他以别人的爱恨为食,而这爱恨必须是因他而起,他自得其乐。

周旭尧带着所有人去了三楼的客厅,比一楼的小很多,这栋洋房改过很多次,原本除了一楼以外是没有客厅的,洋房一共四层,还带着一层阁楼,装修是欧式装修,还很复古,宫廷风的家具,摆设以金色白色居多,偶尔会有点红色点缀,没有用木地板,而是有欧式花纹的地砖。

很符合洋房的装修风格。

三楼的客厅中央是小巧华丽的水晶吊灯,至于水晶是不是真水晶没人知道,反正看起来挺闪,好看就行了。

美人榻款式的欧式沙发,前面是大理石纹的茶几,上面摆放着花瓶和烛台,这两样摆设平时只有保姆会来擦,没几个人会多看。

所以人们一进来,首先看的就是桌子上的烛台和花瓶,全都眼睛一亮——如果不是鬼怪作祟,是符咒害人,那东西肯定就在这两个其中一个里头。

只不过花瓶里养的是真花,要换水换花,容量大,但其实不好藏东西,反而是烛台底座卸下来好藏,反正符纸卷起来占不了多少空间,而且还不担心保姆擦拭清洗的时候被水打湿或者被发现。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烛台。

吴大师忽然说:“我还没来三楼,刚刚只在一楼二楼转了一圈,要是我早上来,早就发现了,不会费这么多功夫时间。”

周旭尧也不跟他争,十分有礼貌地说:“那就吴大师先找吧,我不急,我也只是在这里隐约感觉到了,不能确定符咒究竟在哪儿。”

除了吴大师以外,其他神棍也开始蠢蠢欲动。

“我也是从进来就觉得不对劲,东西肯定就在这个客厅里!”

“那个烛台!就是烛台!把底卸了。”

吴大师哼了一声,其他人安静了。

不管吴大师多讨人厌,年龄和资历摆在那儿,年轻人再不爽都要憋着。

吴大师拿着八卦盘,在屋里走了一圈。

他确实有些真本事,一进这个客厅,确实有不详的感觉萦绕在他心里,他走了三圈,不详的预感越发强烈,却还是找不到原因。

而周旭尧和云青岑都看着他,两人的脸上也都带着笑,看在吴大师眼里,这就是嘲笑。

吴大师额头冒出了汗,他咬着牙根,知道自己现在认输就完了,在场的所有人都会嘲笑他,以后他的名声也会一落千丈。

干这行的没有名声还怎么挣钱?

又不是卖实物,东西好名声再差都有人买。

云青岑忽然问:“吴大师,你找到了吗?”

吴大师紧绷着一张脸,皱纹都快被他崩平了。

云青岑继续说:“吴大师,找不到就算了,不丢人,反正你这么大年龄了,没有年轻人能干也正常。”

原本还想找个理由的吴大师这下真的骑虎难下,不得不又走了三圈,一圈走得比一圈慢,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凝重。

直到冯惠扬都开始催他了,他才心一横,赌了一把,指着烛台说:“就在这里面!”

其他神棍小声议论:“这谁不知道啊,刚刚都说过了。”

“就因为他年纪大,所以功劳就成他的了?”

“我真的服了,我们是来走过场的吧?哪怕是周先生找到东西呢?都比他强。”

还没能神棍们议论出个所以然来,云青岑已经走到了茶几旁边,把烛台拿了起来,然后遗憾地耸耸肩,表情有些无奈:“吴大师,这是实心的。”

吴大师喊道:“不可能!”

云青岑已经把烛台抛给了他:“你自己看看吧,上手就知道是实心的。”

吴大师慌忙地把烛台接住,一脸焦急地上下检查着烛台,最后他心一横,把烛台高高举起,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烛台是金属做的,摔弯了,但没摔成两半,但沉闷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实心的。

“花瓶!一定是花瓶!”吴大师扑向花瓶。

他的汗从额头滑落到脸上,落进他的衣领里,双手捧着花瓶,像是捧着救命稻草。

吴大师直接把花瓶摔碎了。

四分五裂的花瓶尸体,零落的花,花瓶里的水,明明确确地告诉所有人,花瓶没有被人动过手脚。

吴大师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脑子已经懵了。

他着了道。

他花了几十年积累的名声,毁在今天,毁在此刻。

但凡不是这么多人,但凡不是冯家的事,但凡他没有跟周旭尧起争执……

“你故意的吧?”吴大师抬起头,小眼睛里闪着阴狠的光,他死死瞪着周旭尧,“你故意的,是不是?你施了障眼法!”

周旭尧笑起来:“吴大师,技不如人就要说别人阴你?”

吴大师站起来,他指着周旭尧的鼻子说:“我闯出名堂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呢!”

云青岑站在周旭尧旁边,笑着说:“您小时候不穿开裆裤,直接光屁股?”

吴大师:“你!”

云青岑:“吴大师,人贵自知。”

吴大师疯了,他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就要往周旭尧身上扑,只是还没等他扑上去,云青岑就已经站在周旭尧身前,一脚把他踹了回去。

吴大师这个吨位,能把他踹出去的人寥寥无几,云青岑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把他踹了出去,连汗都没出。

周旭尧看着云青岑,云青岑冲他眨了眨眼。

云青岑笑着说:“我会保护你的。”

周旭尧浑身一颤,似乎有一股电流从他的天灵盖落下来,让他全身酥麻。

云青岑走回周旭尧身边,手不动声色的在周旭尧的腰上划了一圈,周旭尧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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