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随着场记打板, 今天的拍摄正式开始。

从双方的船彼此撞上又分开、一身白色单薄衣衫的洛许仪态悠悠的出现在船头，到洛许踏上陆堪言这边的船、两人面对面在矮几面前坐下然后状似相谈甚欢的彼此试探，然后是穿着威亚衣演杀手的群演或从天而降或从水中“飞”起来落到甲板上……身处一片混乱之中, 洛许突然让一个杀手撞了一下, “不可控制”的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就扑向了站在船沿边上的陆堪言。

纯白与墨黑两种衣衫颜色对比浓烈，纱衣与锦衣撞到一起，洛许的双手落到了陆堪言的肩上, 未束的墨色发丝也随着动作飘到了陆堪言的衣服上，甚至有几缕轻轻扫过了陆堪言的脸颊。

洛许突然感到腰上受到外力, 是陆堪言在被惯性带入水中的过程中伸手揽住了他。

随之溅起的水花声势浩大。

幸亏今天天气很好、温度高，落到水里之后除了瞬间的失重和满脸满头都被水淹了下所以有些不适之外，其实还挺凉快。

“cut！”方谨行拿着大喇叭从监视器后面探出脑袋来, “非常好！救生员赶紧把救生圈给他们俩拿过来！”

听到方谨行喊停之后, 洛许把原本搭在陆堪言肩上的手收了回来, 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 又把贴在脸颊上的湿发撩开, 呼出了一口气。

陆堪言看着距离自己不到二十厘米的人。

阳光底下, 洛许脸上沾了水珠, 显得皮肤更加冷白, 整个人清清泠泠的，而他刚才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却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热意……思绪跑到这里, 陆堪言突然回神，紧跟着他面无表情松开了手。再一握, 入手的已经满是清凉的湖水。

洛许伸手从救生员那边接过救生圈，双臂都搭在了上面，整个人飘在水里也轻松了很多。

方谨行这会儿已经拿着喇叭蹲到了船边：“陆堪言, 小洛，你们俩在水里泡一会儿，我简单再跟你们说一下待会儿的戏。”

“对了，陆堪言。”方谨行手里的喇叭怼向陆堪言的方向，“你刚刚伸手搂小洛干什么？你想清楚你是什么身份——摄政王！你现在对季玟该是什么态度，你像是人在你面前摔倒了会去扶的那种人吗……唯一一点幸好的，你伸手伸得比较晚，后期剪剪就能用，不耽搁事。要不然就刚才那场戏，你得连累人小洛跟着你再跳一次湖。多跳一次湖好玩啊，又不是殉情来的。”

洛许挑了下眉。

陆堪言：“……你说话就说话，把手里喇叭给关了，想震聋谁呢？”

方谨行就关了喇叭放到边上，捋捋袖子继续说戏：“待会儿小洛你要放开一点啊，就跟试镜那次差不多……你们俩的演技我是放心的，不过在水里毕竟会比平地上演戏的难度大一点……”

五分钟后，拍摄准备继续。

救生员已经把洛许和陆堪言手边的救生圈拿走了，洛许重新贴近陆堪言，一双白净的手落到陆堪言沾了水之后更显深黑的肩部衣服布料上。

洛许凑近了点，对陆堪言弯弯唇，语气不明的开口道：“你可别再走神了，陆前辈。”

要换成其他事，陆堪言现在绝对毫不犹豫反驳回去了。但是吧……刚才那场戏又的确是他鬼使神差的做出了出戏的行为，说得严重点都能放大到“不敬业”三个字上。所以这会儿对于洛许的话，陆堪言难得选择了保持沉默。

“好了，准备开始啊，场记打板。”方谨行又拿上了喇叭开始吼。

场记板“啪”的一声合上。

洛许的双手突然上移，猛地搂住了陆堪言的脖子，脸上的表情要多无助有多无助，浑然就是一朵虽然很无辜可怜且害怕、但我努力不添乱的坚韧小白花。

“我……我不会水。”洛许颤着声音说道，“殿下、殿下这会儿该怎么办……您还好吗？”

陆堪言面色沉沉，端的是心思重难揣测。下一刻，陆堪言从水中抬起一只手、毫不留情的挥开了洛许紧搂着他脖颈的动作。

于是洛许的双手被迫松开，只能满面惊惶的往下沉，呛了一口水之余他看似手忙脚乱、实则很有目的性的在水中抱住了陆堪言的腰，然后借力浮回了湖面之上。狠狠呛了两口水之后，他抱着陆堪言偏头咳得惊天动地。

“闻霁公子竟是真的不会水啊。”陆堪言无动于衷的看着洛许咳嗽，然后意味深长的说道。

洛许露出了些微的气愤，紧跟着难过道：“原来殿下方才是以为闻霁在说谎诓骗您……我有这般行事的必要么，殿下何必处处疑人不信。”

说着，洛许气势柔弱、面色有些苍白的靠到了陆堪言肩上，语气蔫哒哒的：“如今在这水中，殿下若是不信我，我也没有半分法子，左右不过是您嫌我累赘、就此丢下我不管不顾……倒也无妨，说不准我运气好，飘到不知何处叫人救了起来，还是有几分可能活下去的。”

……

湖水虽然不冷，但一般人都不会想多待。水里的戏拍了整整一个小时，终于能够上岸的时候，洛许和陆堪言的手指都已经被泡得泛白，尤其是指尖那一小圈都皱巴了，浑身上下又都是水、模样瞧着颇有几分凄凉。

方子遥拿着干毛巾和浴巾，和几个场务一起迅速围到洛许旁边。洛许头上湿漉漉的假发套很快被取了下来，洛许感觉轻松不少，随手接过一条干毛巾就自己擦起了头发，方子遥见状赶紧往他手里塞了杯热水、然后接过了帮忙擦头发的活，几个场务则是帮忙用干净浴巾先大概吸了吸洛许衣服上的水分。

陆堪言那边也是同样的手忙脚乱现场。

几分钟后，好歹衣服和头发都不会哗啦啦往下滴水了，两个人就湿衣服外面披了干浴巾、然后被方谨行塞进了车里。

“这边直接回酒店比绕个圈子回片场还要快些，你就直接把他们两个送回酒店去。”方谨行对司机说道，然后又跟洛许和陆堪言说，“你们回酒店了好好洗个热水澡，别着凉了。”

车子开出去之前，洛许和陆堪言两人各自的助理赶紧跟着上了车。

湿衣服穿上一阵也就习惯了，洛许松开抓着浴巾的手，问方子遥要了自己的手机。

方子遥翻了翻背包，把手机递给洛许的同时出声提醒道：“刚刚你在拍戏的时候，青如姐给你发了信息，然后她也联系了我。《深夜告解》的剪辑正式版下周就要开始播了，今天晚上节目组那边会进行宣传，青如姐提醒说别忘了转发，还有让你可以的话拍个自拍发条微博。”

虽然方子遥的话微微压低了声音，但是车内安静、车厢就这么大点地方，在座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陆堪言的助理殷文被提醒了，他赶紧也把陆堪言的手机递给本尊：“陆哥，沈妫姐也叫我提醒你来着，而且和小洛老师一样被要求了发自拍……因为你近半年以来发微博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用的配图老是是那种沙雕表情包，沈妫姐建议你发条微博告诉粉丝们你这账号还活着。”

闻言，陆堪言：“……”

洛许忍不住弯了弯唇，不过没笑出声。

陆堪言轻轻“啧”了一声，余光里瞥见洛许在笑，想了想之后他转过身冲洛许勾了勾手：“洛许。”

洛许低头摆弄手机，给易青如简单回了个消息，然后才抬头搭理陆堪言：“闭嘴，别说废话。”

陆堪言“嘿”了一声，尾音轻飘飘往上扬，然后他佯装遗憾道：“瞧瞧，刚刚在水里还娇弱得仿佛林妹妹转世，戚戚哀哀跟李清照写声声慢似的，这会儿就变成了聊斋里的夜叉姥姥。”

方子遥和殷文担任吃瓜群众：“…………”这情况好像有点适合前排兜售瓜子花生茶。

洛许额筋一跳，认真看向侧边的位子：“陆堪言。”

陆堪言“嗯哼”了一声。

洛许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你觉不觉得自己的这里，最近越来越不对劲儿了？”

陆堪言：“……”这句话洛许好像说过不少遍了。

洛许扯下嘴角：“有事没事的招惹我干什么？”讲道理，就算在同一个剧组，私底下偶尔遇到的时候彼此翻白眼是正常的，但陆堪言最近老是凑上来招骂的行径实在异常得不行。一般情况下，他跟陆堪言根本不会有这么多可有可无的对话和交集，不必要的时候相安无事不行吗？

洛许这还是顾忌着前面还有司机在开车，也算是“隔墙有耳”，所以语气勉强称得上是言有尽而意无穷的“友善的劝说”。

听完洛许简短的疑问，陆堪言缓缓的呼出了一口气。

他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翻来覆去的在心里一想……似乎确实很不正常。

——非常不正常。

陆堪言这时候回神了，他刚才叫洛许，想的居然是反正在一个剧组、都要给《深夜告解》进行宣传、都要发自拍，那不如拍个合照一起发算了，免得又有人无中生有的瞎掰扯他和洛许的关系到底好不好。他甚至已经想着了，要是合照的提议说出来被洛许拒了，自己还可以借口“前辈好心照顾新人、关怀娇弱林妹妹”之类的，反正在瞎扯这方面他就没输给过洛许……然而话没出口就叫洛许堵了回来，现在陆堪言搁脑子里自行一琢磨，也觉得自己有病。

又不是买卖，自己干什么要为好友人设包售后？奇奇怪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