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赵营长长这么大, 活了三十几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作为一个军人，而且还是个营长, 虽然也会适当的遵从一些习俗，比如清明节给过世的亲人烧点纸钱之类的, 但是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够遇到鬼。

虽然这些鬼身上镀了一层金光, 但是就算有金光，那乌漆嘛黑的模样，也绝对是鬼啊！

按理来说，遇到鬼, 赵营长不说尖叫, 也绝对要想办法来消灭鬼了吧……但是此时此刻，赵营长非但没有任何的行动，反而内心说不出的复杂。

谁让这些鬼，都是他认识的呢？

即使时间过去了那么久, 但是曾经的那些人的音容笑貌仍然在他的脑海里不断盘旋, 始终无法忘记。

一脸麻子的二小，长得最黑的奎子，瘦的像是麻杆一样的瘦猴, 年龄最小长得也最矮的娃蛋, 军中绿花所有军人的梦中情人王倩倩……

即使已经过去了二十年，他仍然记得他们曾经一个班，一起聊天打屁吹牛夜谈的场景，自然也忘不了，二十年前那场洪水中，他们被洪水无情的冲走, 最终找到时，只有膨胀的盖着国旗的尸体的情景。

那是他脑海中始终无法忘却的噩梦，午夜徘徊时会失声痛哭的旧影，他们是光荣牺牲的，他应该为他们骄傲的，但是那也是他最亲密无间的战友，从他入营起就同吃同住的伙伴。

所以他始终没办法忘记，更没办法释怀。

他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见到他们了，只有在百年之后魂归黄土之后才能在地下见到他们，和他们讲一讲华国这么多年的变化，说说那些他们曾经救起的人们。

但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还不等百年过去，自己居然就再次见到了他们。

虽然他们变得乌漆嘛黑又金光闪闪，但是已经在梦里无数次梦到他们的赵营长，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战友。

“二小，奎子，瘦猴，娃蛋，倩倩……我，是不是死了？”

赵营长眼中含泪，大概自己是真的死了吧，死在刚才那沉重的树枝从水中的暗流中冲撞过来的那一刻，所以才能在此时此刻，看到他曾经的战友们。

嵇清微看着虎目含泪的赵营长，看着曾经硬汉的黑皮军人此刻哭哭啼啼，忍不住回答道，“你没死。”

“我没死怎么会看到二小他们呢？”赵营长不信，看着嵇清微的目光还饱含愧疚，“对不起，连累你了微微，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变成鬼，你才十八啊，你还有大好的前途……我战友来接我了，如果到了阎王殿，我若是有什么功德机缘，一定都全数转给你。”

他死了，也没什么可以弥补的了，大概只有这点东西可以补偿给微微了，他心中有愧啊。

然而嵇清微却愈发的哭笑不得，“你真的没死，这些是你战友死后受到信仰和供奉，以至于死后非但没有变成鬼，反而英灵不灭，一直跟在你身边，所以才能在此时救下你。”

即使没有嵇清微，赵营长这一次应该也不会有事，这些英灵们会将赵营长照顾的好好的，就如同现在这样直接托着赵营长顺流而下，会一直等到安全之后才会消失。

赵营长睁大眼睛，一脸懵逼的看着嵇清微：“你说什么？”

他没有死，这些是他战友的英灵，因为他有难，所以才来救他的？

看赵营长还有疑惑，嵇清微决定直接让赵营长认清现实，于是他直接掐了赵营长的胳膊一下，想让疼痛告诉赵营长，他真的还活着，还是个活生生的大活人。

但是没想到，赵营长在接受了嵇清微的一掐之后一动不动，呆若木鸡，嵇清微：“……？”

难道赵营长真的没感觉了？这要怎么才能让赵营长知道，他其实真的是个人呢？

嵇清微陷入苦恼和疑惑中，赵营长却在呆愣中终于回过神来，“我、我有点疼，我真的还活着，而我的战友，来救了我。”

嵇清微见赵营长终于明白过来，松了口气，点头道：“对。”

赵营长呆着呆着，忽然哭了起来，“原来二小他们其实一直都在保护我，他们一直都在我身边，他们一直都在……”

他心心念念的战友，其实就在他的身边，赵营长直接泪崩了，看着自己身边那黑中带金光的五个黑影，哭道：“我好想你们，这么多年，你们怎么过的？你们还在等我吗？”

但是五个黑影只是点了点头，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赵营长也没指望黑影能回答他，只要知道，他的战友一直在他的旁边就可以了。

于是嵇清微就见赵营长对着黑影絮絮叨叨起来，“二小，你的婆娘给你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我看了，和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孩子今年上大学了，本来想考军校，但你婆娘死活不同意，最后报了人民大学，也是顶好的学校，你可以放心了。”

一个微胖的黑影忽然停住，伸出自己的手，停在半空。

嵇清微不明所以，这英灵怎么了？

但是赵营长却忽然低头，只见那只黑金的手掌就这样靠近了赵营长的头顶，但给予赵营长的并不是温柔的抚摸，而是薅了一把赵营长头上的一小揪头发。

那里有个旋儿，头发要比其他地方长那么一丢丢。

赵营长顿时呲牙咧嘴，但却笑了起来，以前在班里他最小，他一超额完成任务，二小就这么揪他一下，表示夸赞。

如今这熟悉的动作，顿时让赵营长又哭又笑起来，但是嘴角却止不住的上扬。

“奎子，你不是最忧愁你家小姑娘随你吗？你放心，你家小姑娘小时候虽然长得和你一样黑，但是长大以后那叫一个白，又白又美，前年嫁人了，嫁的那个小伙子我见了，是个好小伙子，对你姑娘满心满眼，错不了，去年还生了个娃娃，也是个小女孩儿，就是随了你，有点黑。”

说到这里，看着黑影明显有点忧愁的样子，赵营长坏心眼的一笑，“现在你不用担心你姑娘随你了，你可以担心你外孙女随你了。”

嵇清微：“……”赵营长怕不是想挨揍。

果然，只见那最魁梧的黑影上去一拳就锤到了赵营长肩膀，要不是其他几个黑影拉着，赵营长恐怕就要挨揍了。

赵营长却哈哈大笑起来，曾经的几个人里面，奎子脾气最爆，他闺女就是他的命根子，成天念着他家小姑娘，谁不知道他那点爆点，谁说他姑娘随他黑他就和谁急。

“瘦猴，你走之后，你弟弟也参军了，不过放心，他没有放弃学业，和我们不一样，你弟弟是上军校参的军，和我们这些没文化的大老粗不一样，现在在什么信息部门，我也不懂，但是恐怕你现在见了你弟弟，也要叫一声长官的，他现在很安全，你不用担心。”

瘦猴从小妈妈跑了，爸爸再娶，继母容不下他们兄弟俩，之前瘦猴爷爷在是爷爷拉扯着，爷爷走了之后，瘦猴也大了，不想让父亲继母拿捏，就直接参了军养他弟弟，现在他弟弟出息了，瘦猴也可以放心了。

最瘦的黑影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抱了抱赵营长，像是表达感谢。

接着是娃蛋，娃蛋牺牲的时候才十八岁，刚刚入伍，也是年龄最小，他们最疼的一个，结果，这个他们都疼的弟弟，却永远的埋葬在了洪水中。

“娃蛋，你的父母我每年都有看望，过的很好，他们……在你走后，又生了一个小妹妹，叫念安，那个小女娃，长得很像你。”

赵营长没有多说，但是娃蛋已经明白了。

他有些心酸，又有些欣慰，五味陈杂，他的父母没有一直记挂他，又有了一个新的孩子，他觉得安慰又难受，而他的名字叫卫世安，如今他的妹妹叫卫念安，这个名字的意义不言而喻，他心里又带着无奈和释怀。

这样很好，他已经不在了，有妹妹在，想必父母也可以安慰，晚年也不至于孤苦。

念叨完了娃蛋，之后就是王倩倩了，这个他们所有人心目中的女神。

“我喜欢你。”赵营长石破天惊的说出一句，顿时让所有黑影都目瞪口呆，臭小子，安敢如此？！

就在大家想上去揍他的时候，赵营长忽然道：“这句话其实我二十年前就想对你说了，虽然我知道，那时候我说出来也不会有结果，但是你走之后，我总想，我其实应该说出来的。”

“现在说，也只能说我曾经喜欢过你了，因为我现在已经有了老婆孩子，虽然你依然是我曾经心里的美好，但是我媳妇儿和孩子却是我现在最重要的人。”

嵇清微原本很感动的，赵营长对每一个战友都如数家珍，结果说到最后的王倩倩的时候，嵇清微差点呛到。

怎么忽然换画风了？

就在嵇清微看着众多黑影在揍赵营长还是不揍中徘徊的时候，赵营长此时却忽然无奈的皱了皱眉头，“你的情况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其他人的情况我倒还算是了如指掌，但是你的情况，我只能大体的和你说一下。”

多年不见家人，也不知道情况，王倩倩自然着急的很，嵇清微看着唯一的女性黑影的拳头都握紧了。

于是在场的所有人和英灵，就听到赵营长说道：“其他的不清楚，单单我知道的，你走之后，络绎不绝的有人拜访你的父母，你的父母在无奈之下，陆陆续续，收了差不多三十多个干儿子，还有四五个干闺女……”

“直到现在，每年过年的时候，你家的人都是最多的……”

嵇清微：“……？？？”

在场所有人和英灵都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