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个小风车

明明是人声嘈杂乐声宣天的晚宴，童澈却觉得这一瞬间，以他为中心，半径五米的范围内，气氛安静得几乎凝滞。

那可是，穆，晗，风！

圈内公认克制力最强的穆晗风！

什么叫克制力最强？

就是传闻曾有个发情中的Omega故意扑进了穆晗风怀里，这要是换个克制力稍差些的Alpha，不说情感上，生理本能就很难抵抗，可偏偏穆晗风不但丝毫没受影响，还满眼厌恶地把人推开了。

自那之后，穆晗风就得了个“克制力最强Alpha”之称。

而今天，穆·最强Alpha·晗风一年不参加一次这种活动，唯一的这一次，刚进门，竟就赶上了这种烂把戏。

戚谢撞童澈那一下的动作并不明显，即便是离得近的，也基本没人看出来问题。

因此现在，大多数人看向童澈的眼神，都充满了看好戏般的恶趣味——

穆影帝会怎么处置这个又没脑子又会作死的流量明星？

但其实和大部分人猜的都不太一样，穆晗风垂眸看着眼前的小Omega，看着他眼中划过明显的错愕，慌张与无措，但这些情绪都不过是一瞬，很快就变成了全然的平静。

穆晗风不禁挑了挑眉——

这个小Omega，怎么又不怕他了？

这念头之后，穆晗风发觉自己并没有本以为的生气，甚至有点儿想笑。

他竟不知道自己的嘴什么时候这么灵了，一句玩笑话也能这么快应验。

这么想着，穆晗风向来压得平直的唇角竟微微往上勾了勾。

看得周围一圈人更是心惊胆战，穆影帝这是笑了？

笑了！这一定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那笑容很淡，转瞬即逝也根本未达眼底，童澈却也看得愣了愣，不过很快就又彻底回了神，他正张口准备说完那句“对不起”，却听娄危比他先开口，“穆老师，实在不好意思，我们小澈也不是故意的，他刚刚是被…”

童澈一下就反应过来娄危是想说他是被别人撞的，于是立刻开口，截住了娄危后边还没出口的话，“穆老师对不起，是我自己不小心，这西装，我给您赔。”

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娄危碰了下他的胳膊肘，拧着眉毛低声跟他讲话，“小澈，你…”

你赔得起吗！

圈里人都知道穆晗风背景格外硬，自己又是演员又能当金-主，这西装少说也得七位数起价，能顶童澈至少20支抑制剂！

童澈却并不搭理他，只是近乎执拗地仰头望着穆晗风，又认认真真重复了一遍，“穆老师，真的对不起。”

说完这句，他还干脆弯腰给穆晗风鞠了个90度躬。

态度诚恳得实在让人挑不出错处。

穆晗风又挑了挑眉，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不过最后，也只是低低抛出八个字：“不用你赔，别有下次。”

说完，他就不再看童澈，自然也不会分一丝眼神给惊愕的众人，转身离开了。

倒是他身旁一直没说话的经纪人云苏，又多看了童澈两眼，还眼神暗含警告地在周围人群中逡巡了一圈。

意思显而易见——别瘠薄多嘴。

看好戏的人都瞬间警醒，虽然穆晗风已经走远，可出了这么个小插曲，也没人再和童澈寒暄了，一个个都作鸟兽状四散。

童澈倒也不在意，即便不在圈子里，人也总是如此，他已经很习惯了。

倒是戚谢在旁边围观了全程，却没想到穆晗风会这么轻易放过童澈，一时间脸色更难看了。

童澈已经完全不想理他，他说不出什么恶语相向的话，干脆就什么都不说，直接转身往角落里去了。

娄危急忙跟上，边还忍不住碎碎念，“小澈，你刚怎么不说是有人撞了你？”

别人没注意到，他可看得一清二楚，戚谢就是故意撞童澈的。

童澈敛眉，他有时候很怀疑以娄危的情商智商，究竟是怎么当上经纪人的，也难怪除了他这一个莫名其妙红了的，再没带出过成绩不错的艺人。

“说了能有什么用？”童澈淡声反问，“娄哥你觉得穆老师会信吗？”

娄危一顿，接不上话了。

戚谢当时动作隐蔽，力道也不大，就是看监控都未必能看出个名堂，更何况穆晗风什么都没看到。

要是真的那么说了，穆晗风八成是不但不信，还反倒更厌烦童澈。

“那个戚谢，”娄危开口转了话题，“他是不是知道你左手腕伤过？”

童澈从旁边服务员托着的托盘里又拿了杯葡萄汁，喝了一口，才回答，“是，当时拍那部古偶戏的导演和主角基本都知道。”

再是偶像剧，那也是古装偶像剧，免不得会有提长-枪握利剑的镜头。

童澈的左手根本完不成这些动作，握杯水不抖都是好的。

听童澈这么说，娄危下意识问出一句，“那你当时怎么不跟我说？”

童澈不说话了，有些奇怪地看着娄危。

娄危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那时候对童澈远没有现在这么关心。

毕竟那时候，可不知道童澈会像现在这么红，而他当时更看好花更多心思的，是手里的另一个艺人。

娄危讪笑，不得不又转开话题，“那他们不知道你这手，是怎么伤的吧？”

这话问出口，娄危就觉得自己又问了句废话，这肯定是不知道的，要是知道，早又该炒上热搜了。

童澈下意识低头转了转自己左手手腕上戴着的手环，摇了摇头，“不知道，我跟他们讲是以前练舞伤的。”

他以前做练习生不是秘密，练舞伤到手腕倒也算合情合理。

娄危应一声，又道，“那戚谢这明显就是故意的！”

知道童澈那只手有问题，看见穆晗风过来，就故意撞他，这安的什么心？

娄危的语气听着十分义愤填膺，童澈神色却没什么波动，就像是知道他还有话没说完。

果然，娄危的下一句就直接转折，“但是，你现在在圈子里其实还算刚起步，听娄哥一句，我们还是少树敌比较好，这次就别跟戚谢那王八蛋计较了，好在穆影帝也没要怎么样，就当吃一堑长一智，下次再遇到戚谢绕道走，怎么样？”

娄危这席话听着可谓很诚恳又很有道理了，当然事实也确实是有些道理，童澈只是个毫无背景又突然蹿红的流量而已，当今圈子，最不缺的就是流量，红得快，摔下去也一样容易。

可即便这样，还是无法掩盖住娄危本心里并不想护着童澈，只想息事宁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

童澈又低头喝了口葡萄汁，遮住唇角自嘲的笑，淡淡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听娄哥的。”

反正他也早已经习惯了，从来都是这样，从小到大，就根本不会有人护着他。

-

另一边，酒店顶楼的总统套房里，穆晗风正等着助理送西装来。

他把沾上葡萄汁的西装脱掉了，只穿着件黑衬衣靠在沙发里，两条大长腿交叠架在矮几上，指尖夹着根烟。

云苏在一旁仔细观察他的神情，半晌得出结论，“心情还不错？”

穆晗风撩起眼皮看云苏一眼，没出声，不置可否。

云苏脸上多了两分稀奇，要知道今天是11月10日，一个很难让穆晗风有好心情的日子。

不过她也没多问什么，而是谈起了别的，打趣道，“你刚刚竟然真的就那么放过那个小明星了，这可真不像穆大影帝的作风。”

穆晗风还是没说话，又抽了口烟，侧头吐出个烟圈。

云苏半开玩笑，“他是有什么特别之处，能让我们穆大影帝也搞起区别待遇了？”

别人可能还不是很清楚穆晗风的性格，跟在他身边四年的云苏却太清楚了，今天要是换个人把酒还是什么葡萄汁溅到了他身上，穆晗风是绝不会这么轻飘飘抬手放过的。

穆晗风总算肯开口了，可还是惜字如金，“他蠢。”

“蠢吗？”云苏却不这么觉得，她道，“我倒觉得他怪聪明的，什么也不解释，不推脱责任，道歉态度也够诚恳。”

云苏在旁边可是看得清楚，知道童澈的经纪人原本是有其他说辞的。

谁知穆晗风睨了云苏一眼，反问，“这还不叫蠢？”

云苏莫名，“那你说说，怎么叫聪明？”

穆晗风又悠哉吐出个烟圈，修长食指在烟身上弹了弹，才慢条斯理道，“当然是应该一边撒娇说着帮我擦，一边往我怀里扑。”

云苏刚喝进去一口水，听见这话差点儿没直接喷出来，这他妈是什么狗血的霸道总裁剧本！

她最开始还以为穆晗风是在说反话，可盯着他看了半天，竟发现这人神情格外淡定，好像隐隐还藏着分可惜的味道…

云苏这下彻底说不出话了——

穆晗风这个衣冠禽兽，表里不一的臭流氓！

云苏原本不想再跟这臭流氓聊这个话题，可却又一下想起了那时候她无意间瞥到离童澈很近的另一个艺人，脸上怨毒的神情。

“不过，”云苏还是决定说出来，“那小明星说不准真不是故意的，他旁边站着的那个，好像叫什么戚谢的，表情不对劲。”

穆晗风叼着烟“喔”一声，没有深究的意思，像是并不在意。

云苏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这样才是穆晗风，之前说那种骚话的穆晗风，怕是被人魂穿了！

而穆晗风原本也以为，自己确实不会在意。

就像他不在意童澈采访中说偶像是他的真假一样，他原本以为，自己也不会在意那葡萄汁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可想起童澈当时平静的眼神，过于干脆的道歉态度，穆晗风就莫名觉得自己心底某处被梗着。

这小Omega认起错来未免太熟练了些，就像是这么做过很多回了似的。

这个念头让穆晗风十分没来由地觉得不太舒服，可没等他再深想下去，房间门铃就被按响，是他的助理送西装来了。

穆晗风只好敛了莫名其妙的念头，换了西装又下楼去了。

重新回到宴会厅，他一出现，就被很多人团团围住，一个个表情都不乏谄媚。

穆晗风随手端着杯酒，敷衍应声，视线却控制不住在整个大厅飘转。

只不过转了一圈，也没看到那小Omega的身影。

他当然不会看到童澈，因为童澈这时候已经出了酒店，坐在回家的车里了。

这种晚宴，说白就是为了社交。

可今天出了那么个小插曲，虽然穆晗风并没有把童澈怎么样，可大家却并不会觉得是童澈让穆晗风特殊对待，只当穆晗风今天心情好，亦或也许他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不近人情。

总归或多或少都有些尴尬，也就少有人来和童澈交流了。

而现在拓展人脉的目的已经达不成，刚进去时该拍的照片也算拍够了，再留下去也不过是给别人徒增话柄，娄危只能暂时死心，带着童澈先离开了。

童澈倒是乐得清闲，反正他本就不喜欢这类活动，一直以来也只是当作工作中不得不完成的一部分罢了。

托这小意外的福，童澈到家的时候，竟还不到九点半，比预计的时间早出来整两个小时。

明天又得赶一天通告，童澈很珍惜这多出来的两小时，一分钟都不想耽搁，洗了个战斗澡就把自己摔进了柔软的大床里。

关掉顶灯，只留床头边一盏胖蘑菇形状的小灯，散发着暖黄光晕。

童澈觉得很累，他本以为自己会很快睡着，却不曾想一闭上眼，脑袋里就莫名浮现出了穆晗风的脸。

童澈真的很生气今天戚谢做的事情，如果被溅上葡萄汁的是另一个人，只要不是穆晗风，童澈想，他都不会这么生气。

因为穆晗风是他的偶像，他之前已经给穆晗风留下了不好的第一印象了，谁想到洗白不成，现在倒好，又添“黑料”！

越气越睡不着，忍了又忍，童澈还是没忍住又爬起来，从床头柜的小抽屉里摸出包烟，抽出一根叼在嘴边，点燃了。

他会抽烟，但一直抽得很少，只在心情很差，又不能吃甜品来缓解的时候抽一根。

比如现在。

尼古丁确实能让人冷静，才抽了半支，童澈就又想到了穆晗风说不用他赔，别有下次。

童澈不会自恋到觉得穆晗风待他跟待别人不同，但至少，穆晗风这次没针对他，是不是就说明，没有很讨厌他？

这么自我安慰着，童澈心情慢慢平静下来，他抽完剩下的半支烟，把烟头丢进烟灰缸里，躺了回去。

把枕头边一个有些陈旧还很胖的棕色小熊搂在怀里，童澈闭上了眼睛，这次没再睡不着。

一夜很快过去。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闹钟准时响起，童澈半阖着眼关掉闹钟，手指无意识搭在了后颈上，就是一个激灵，倏地睁大了眼睛——

他想起了昨晚做的梦。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睡前一直在想穆晗风的缘故，童澈做了十年的海边小少年的梦，竟在昨晚毫无征兆地断了。

取而代之的是，他梦到了穆晗风。

而梦到穆晗风也就算了，比这更过分的是——

他竟然还梦到穆晗风，叼着他后颈，狠狠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