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身不由己

一群凡人面露期望地看向了谢小意。

只有白蕊一人的脸上是绝望。

谢小意：“？”他挠了挠脸颊, “等等，你们家都没了，哪里来的家规？”

这个问题把在场的人都问到了。

其中一个年长些的人站了出来, 说：“虽然家没了, 但还是要有礼仪道德, 不然与野兽无异！”

说的冠冕堂皇的，只不过是刀没有砍到自己身上。

谢小意：和我有关系吗？

凡间的礼仪道德, 和修士无关。

这个年长者的话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赞同。

好像他们曾经遭遇到的一切都是因为白蕊而起, 只有杀了白蕊，他们才能重新获得身为人的尊严。

他们七嘴八舌, 纷纷发表言论，想要将谢小意说服。

谢小意：“等等！”

这些凡人因被谢小意所救，以为他好说话，竟然没有人停下来认真听他说话。

一直不语的卫凌霄缓缓抬眸, 扫了过去。

不需要任何威慑, 只轻轻一眼, 刚刚还言辞激烈的人群忽的安静了下来。

各个都面色苍白。

谢小意：“你们说这么多废话, 我只问你, 想不想活？”

白蕊还没回答，旁边的人先帮她作答了。

“你若还是我白家的女儿, 就应当去死！”

“死了才能保住清白。”

“你不死，你爹娘都会死不瞑目！”

翻来覆去都只有这么两句话，谢小意都有点听厌倦了，看向了方才勇敢发言的人，说：“你怎么知道她爹娘瞑不瞑目？要不我送你下去看看？”

那个人顿时不说话了。

还有其他人。

谢小意知道他们都愚昧无知，将这些陈规当做信条，三言两语间也说服不了, 只看向了白蕊。

白蕊声音虽轻，但异常的坚定：“我想活。”

谢小意：“好。走吧。”

面对谢小意伸手的手，白蕊没有迟疑，朝着他走了过去。

周围没有人敢阻拦。

白蕊突破了人群，走到了谢小意的身边。

只是，有人开口：“仙长，你带走了她，那我们该怎么办？”

谢小意：“外面妖族都已经撤走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那些人对视了一眼。

若是没有修士相护，他们守着一座空城也没什么用，来一个妖族都能够欺辱他们。唯一的办法只有……抱住这个看起来心软的修士。

白莉走了出来，盈盈一拜：“仙长，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话还没说出来，就被谢小意打断了：“做牛做马就不用了，我不缺这些。”

白莉：？

她想说的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怎么就变成做牛做马了？

白莉鼓起了勇气，继续说：“仙长，我……”

话音戛然而止。

不知为何，白莉张了张口，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不仅如此，身体也都动弹不了了。犹如坠入冰窖，寒意彻骨。

其他人不知道白莉的异样，哭着喊着说：“仙长将我们丢下，与杀人无异，若是再度落入妖族之手，还不如现在就死。”

谢小意：“……”

没想到还救了一群累赘。他想不到该如何是好，只能试探着说：“那要不就去死？”

其他人：“……”

“哈哈……”谢小意干笑了两声，“开个玩笑。”

其他人也不敢笑。

谢小意摇头：“现在你们明白身不由己了吧？”

都是身不由己，还要分出个高低贵贱来吗？

其他人明白了，但却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谢小意也知道这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通的，只能道：“我们会在外围设下阵法，只有人族才能通过。”

他不仅是为了这群人，而是为了更多的幸存者。

这个阵法可以让这座城变成一个庇护所，庇护还剩下的凡人。

说完后，谢小意看向了白蕊：“还撑着屏障做什么？”

白蕊一愣，收回了屏障。

“叮”得一声。

屏障崩裂，化作了点点荧光，收回了手镯中。

可是屏障收回后，声音并没有停歇。好像不是从这里发出来的，而是……从更远的地方。

谢小意猛地转身。

只见不远处，望山宗外面的半透明屏障龟裂了开来。

-

西山大王一死，城中的妖族都四散而逃。

妖族以实力为尊，因为西山大王的能力才聚集在一起，没有忠诚可言，更不用说替西山大王报仇了。

他们在东洲作威作福，生怕被秋后算账，跑得比谁都快。

一群妖族小队逃窜在树林中。

“大王死了，现在该怎么办？”

“我们回西洲去？”

这个提议刚一提出，就受到了所有人的反对。

西洲苦寒，哪里比得上外面山清水秀灵气充裕？

好不容易离开了西洲，到外面享受过了，哪里还会主动回到西洲受苦？

“那不回去，该怎么办？”

没有西山大王的坐镇，他们这些小妖根本成不了气候。

有一个小妖开口：“我们去找魔族？”

其他妖愣了一下。

找魔族？

仔细一想，确实是一个办法，就是魔族带着他们离开了西洲，西山大王和魔族也有盟约。

只是……西山大王死了，这盟约还有效吗？

“去看看。”

“对，过去看看，若是魔族不要我们，我们再回西洲也不迟。”

“那我们去试试……”

妖族小队确定了目的地，朝着魔族驻扎的地方而去。在途中，他们又遇到了不少有同样想法的妖。

不知不觉间，就形成了一个规模不小的队伍。

-

魔族聚集地。

严管事若有所思地看向了天际。他能感受到一股强悍的魔气从东边而起，其中还夹杂着西山大王的气息。

魔气转瞬即逝。

而西山大王的气息也衰弱了下去。

“出事了吗？”严管事自语。

西山大王的实力在元婴与化神之间，再加上妖族强悍体魄和天赋神通，能伤到他的人屈指可数。

严管事正想着要不要去探查一番，手下的人突然来禀。

严管事：“何事？”

属下单膝跪了下来，恭敬道：“有一群妖族朝着这边过来了。”

严管事：“哦？”

属下：“他们行色匆匆，像是在仓皇逃窜。”

逃窜？

再结合西山大王气息的衰弱，不能推算出什么。

严管事：“把他们带进来。”

属下低头：“是。”

属下出去后没多久，就带进来了一个妖族。看他的外形，皮肤泛着淡淡的绿色，应当是西山大王的某个后代，被妖族推选出来与严管事进行交谈。

“大人。”绿皮妖族行了一个粗糙的礼仪。

严管事温和地说：“请坐。是妖城发生了什么吗？”

被妖族所占的地方被抹去了原来的称呼，成为了妖城。

绿皮妖族说：“西山大王……死了。”

这个消息令严管事有些意外。他以为西山大王只是受伤，没想到竟然已经陨落了。

严管事“哦”了一声，好奇地问：“是谁杀的？”

能这么轻易斩杀西山大王，肯定不是常人——至少，东洲如今没有这样的人。

绿皮妖族都没和杀死西山大王的人打过照面，只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去：“三天前，妖城来了一个魔族使者……”

“等等。”严管事打断了他的话，“我并没有派出使者去妖城。”

绿皮妖族烟了咽口水：“所以我怀疑，那个魔族使者是别人假扮的。”

严管事提起了兴趣：“哦？可是魔气作不了假。”

灵气和魔气是两种毫不相同的能量。再加上魔气具有很强的侵蚀能力，不可能有正道修士伪装成魔修。

绿皮妖族：“我也不知……西山大王回城当日，就举办宴会宴请那位使者，没想到……就身陨了。”

严管事皱了皱眉：“你再仔细说说。”

绿皮妖族绞尽脑汁，把能想到的事情都说了。

比如魔族来使还带着一个炉鼎，长得十分精致漂亮；还有举办宴会之时，关押人牲的地方起火了，大家都去救火……

严管事一听：“救人？那应该是人族修士才会做得事情……”可是那个人又是魔修，难道是入魔之后还心系人族？

不太可能啊。

一旦入魔了，作为“人”的感情就会被无限削弱，剩下的只有野兽般的本能，变得残忍嗜杀。

难道……那个炉鼎是关键？

严管事还在思索，绿皮妖族期期艾艾地开口：“大人，西山大王已死，那两族之间的盟约……”

严管事回过神来，笑了笑：“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既然盟约已经确定，那自然不会毁约。”

绿皮妖族松了一口气。

严管事不经意间提起：“你们还剩下多少妖？”

绿皮妖族算了算，报出了一个大概的数字。

其他妖族跑得比较快，都没损失多少。只是逃窜到了不同地方，若是留下记号召唤，还能有更多的妖族过来。

严管事点了点头，招过来一个属下：“你带剩下的妖族去安顿休息。”

绿皮妖族没想到魔族还承认这盟约，喜笑颜开地就出去了。

等绿皮妖族出去后，严管事脸上的笑容冷了下去。

没想到妖族这么不顶用。

不过也没关系，失去了西山大王，顶多只是少了一个打手，现在没了领头人，就可以直接将妖族当做炮灰使用了。

“没脑子的妖族。”严管事站了起来，望向了窗外。

在他坐在的地方，正好能看见望山宗外面的光罩一明一暗。

如此反复过后，终于彻底暗淡了下去。

严管事将灵力凝聚到双眸，足以看到上千里以外的景象。他看见，屏障之上出现了一道裂缝，裂缝扩展，就像是树枝一般，延伸出了数道细小的缝隙。

像是只要轻轻一碰，就能分崩离析。

严管事挺直了脊背，微笑道：“可以动手了。”

暗处，传来回应声：“是。”

-

布下了阵法后，谢小意就与卫凌霄朝着望山宗出发了。

至于白蕊。

本来谢小意想先带着她去神霞宗安顿下来，可没想到突发事变，只能给了她一些防身的武器和信物，让她自己去。

还好经过这一番变故，白蕊并没有想着一味靠别人，取了东西就独自一人上路了。

望山宗外面的护山大阵一破，就抵挡不住魔族妖族的脚步了。

谢小意与卫凌霄紧赶慢赶，等赶到的时候，魔族妖族的大军已经集结了起来，正在发起进攻。

在队伍最前面的全部都是妖族。他们看起来像人，但身上还保留着野兽的特征，鲜血和杀戮让他们兴奋了起来，不要命地向前冲。

而望山宗这一方负责抵挡的，则是年轻一辈的弟子。

双方缠斗在了一起，看似阻止住了敌方的脚步，可实际上，这些弟子的实力大多只是在金丹筑基，更高一些修为的都没有，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谢小意看了一眼：“怎么没有元婴期修士？”

不可能啊。

望山宗身为修真界赫赫有名的宗门，怎么可能没有元婴修士？除了卫凌霄以外，也还有一两个化神修士。

谢小意猜测：“难道是在憋大招？”

可是，魔族妖族这边看起来都尽全力了，没有要藏底牌的意思。若是再没有后续的力量，望山宗这边迟早都会溃败。

就在谢小意猜测的时候，卫凌霄不带任何感情的开口：“不会来了。”

谢小意：“怎么会？”

卫凌霄道：“下方的灵脉都已经被掏空了。”

经过这么一说，谢小意才察觉到，望山宗表面看起来灵气充裕，实际上里面已经空空如也了。

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

“他们跑路了？”谢小意不可思议地说。

这简直超乎想象。

谢小意没想到，人还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他看向了卫凌霄：“那，你帮忙吗？”

卫凌霄垂下了眸子。

自从入魔以后，他所有正常的感情都被抹去了，往日对望山宗的一切情绪都不复存在。现在能勾动他的心跳的，只有一个人。

所以救或不救，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听你。”卫凌霄说。

谢小意对上了卫凌霄的双眼，微微一笑。

-

“再坚持一下！”

“宗主正在布置阵法，很快就会有人来增援了。”

“师兄——”

望山宗年轻一辈的弟子都在殊死搏斗，等待着所谓的“增援”。

在阵法破裂前，望山宗宗主开了一场动员会，告知了这些年轻弟子，他们准备了另外的阵法，可以杀死所有的魔族妖族。只是阵法的准备需要金丹巅峰以上的修为和一定的时间。

年轻弟子们只要坚持过一个时辰，就会有增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死伤也渐渐增多。

望山宗的弟子一步步地后退，在地面上留下一具一具的尸体。

“过去多久了？”

“一、一个时辰了！”

“为什么宗主和长老们还没来？”

“没有来吗？为什么？难道是出事了吗？”

一个时辰到了，恐慌向四周蔓延。

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他们不会来了，你们都上当了。”

“怎么可能！”

“师兄，宗主不会骗我们的。”

“肯定是有事情耽搁住了！”

就算这么说，可还是有人动摇了。

“你们还没有发现吗？那些长老、长老的亲传弟子、长老的子女都没有出现！”

“他们难道也有金丹巅峰的实力吗？”

“别再自欺欺人了！”

“真的吗？”

“他们都跑了。”

“我们被抛弃了……”

本来望山宗的弟子整体实力就落后，现在气势若动摇，就更难抵挡住魔族和妖族前进的脚步了。望山宗弟子溃不成军。

“我不想死。”

“不，不是我不想死，而是不想死的这么不明不白。”

“坚持还有什么用？”

于是那些妖族突然发现，这些原本顽固反抗的望山宗弟子都开始退却了，他们更加得兴奋，抓着一个来不及闪躲的弟子，发出了一声激动的叫声。

“师姐——”

被妖族抓到的是一个女修，手持双剑，英姿飒爽。一边用剑取砍妖族一边对身后的人说：“别管我！”

眼看着女修的身后出现了一个狰狞的妖族，一双利爪就要劈砍而下。

身后的那些同门师兄妹发出无力地呼喊声：“师姐！”

死亡当前。

手持双剑的女修士以为会看到一切过去的画面，可是没有，她只看见一道剑光从天而降。

原本天空被一层污垢所覆盖，遮天蔽日。可这一剑，破开了雾霾，从缝隙中，璀璨的日光流淌而下。

天亮了。

望山宗的弟子们不由自主地仰头追逐着日光。

一道身影顺着日光落了下来，停在了望山宗弟子的前面。在他的身后，一个身穿斗篷之人如影随形，就像是影子一般，守护在他的身后。

“这是……”

“谁？”

没有人认识这个人。

但知道的是，他并非是望山宗的人。

谢小意微微侧头，黑发伴随着风摇曳，轻轻划过脸颊。他抬手，剑指向了所有的妖族。

“不说废话了。”谢小意的眼眸发光，“只有杀了他们，才能活下去。”

生，或者死。

都在一念之间。

除了这些妖族，外围还有不少的魔族虎视眈眈，就算是逃，也逃不出去。

与其逃跑，不如——殊死一搏。

在一句话下，溃散的士气重新聚集在了一起。

望山宗的弟子在谢小意的带领下，再次挡在了妖族的面前。

谢小意犹如剑刃之首，狠狠地刺入了妖族之中。卫凌霄便如同影子一般，默默地守护着他。

这下后退的，反而轮到妖族了。

谢小意经过雷劫，修为增长。虽然之前通过闭关消化了增长的修为，但还是需要真刀真枪的实战，才能真正融会贯通。

可就算如此，化神修士能够一以敌百，却不能以一敌千、敌万。

一剑而过。

霞光如同柔软的缎带，扫过了附近的一片妖族。那些妖族撞上了缎带，瞬间被割裂开，鲜血与血肉横飞。

缎带回到了谢小意的手中，化作了微曦剑，再回身一劈，将窜到身后的妖族劈砍成两半。

鲜血从微曦剑上滑落。

地下的土壤吸饱了血液，呈现黑红的颜色。

自从望山宗的屏障被破之后，外界的魔气入-侵，侵蚀了其中干净的灵气。也就是等于说，现在望山宗的弟子就像是一直在消耗电量，没有充电的方式。

这样下去，迟早会将灵力消耗殆尽。就算是谢小意也不例外。

唯一一个不受影响的就是卫凌霄。

可他不久之前刚与西山大王交手过，消耗了不少的剑气。为了保持住神志，现在不能吸收过多的魔气，也不能动用过多的剑气，不然就会失去控制。

所以，卫凌霄现在也只能起到辅助作用。

谢小意一个不备，被妖族近了身，正要被利爪蹭过的时候，一道黑雾缠绕了过去，直接将这妖族捏得粉碎。

谢小意知道是谁救得他，微微一笑，没说感谢的话。

望山宗的弟子算是暂时支撑住了。

可若是再这样下去，等灵力耗尽，怕也是难逃一死。

就在望山宗弟子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南边突然响起了一声清脆的鸣叫。

再一看。

一面仙华宗的旗帜在上方猎猎作响。

“是仙华宗的增援！”

“太好了，我们没有被放弃！”

“来人救我们了……”

有了希望，望山宗的弟子们更加拼命地斩杀妖族。

谢小意也抽空看了一眼。

不知为何，他没有像这些弟子这样激动。

是来救人的吗？

未必……

说不定是驱逐了豺狼，又来了虎豹。

谢小意收手，退到了卫凌霄的旁边。

仙华宗的增援姗姗来迟。

他们在灵舟中结印，降下一道道的光柱。光柱所至之处，妖族灰飞烟灭。

可光柱并没有分辨敌我的能力，望山宗弟子一个闪避不及，也被白光吞噬。

“别伤自己人啊！”

“注意一点！”

“小心！”

可仙华宗的人高高在上，不知是没有听到，还是不在乎，光柱依旧照常落下。

望山宗的弟子也顾不上愤怒，只能暂时退去。

-

前方战场厮杀。

严管事却稳居后方，看着前面杀红了眼的人。

一直到仙华宗的灵舟到了，他才站了起来：“差不多了，让自己人都回来。”

“是。”

于是战场上，魔族纷纷化作一道道黑雾脱身而去，只有极小一部分被留了下来。

魔族悄悄退去，留下一地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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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下方稳定了以后，仙华宗的灵舟才缓缓降落了下来。

望山宗的弟子已经筋疲力尽，但还是强撑了起来，相互扶持着来到了灵舟前。

“多谢道友相助……”

灵舟上下来了一个面无表情的人，扫了一眼下方的望山宗弟子：“你们，收拾一下，望山宗由我们接管了。”

望山宗弟子面面相觑。

这和他们想象的不太一样。

有个弟子鼓起勇气：“道友，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啪！

一道鞭子从灵舟上甩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