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中午, 夏疏桐工作完，拿起手机，刚好收到云非雾发来的消息。

【上午的部分拍完了。】

【（戏服自拍.jpg）】

夏疏桐存下照片, 舔了舔嘴唇，没有回, 而是直接打了个电话过去。

对面秒接。

“软软，工作完啦？”

“嗯, 正准备吃饭。”夏疏桐声音轻了些, “猫猫, 你穿那身衣服……真好看。”

云非雾那边轻笑了两声：“衣服好看, 还是我好看？”

“你、你好看。”夏疏桐眨眨眼, 耳根微红。

云非雾又笑了会儿, 声音如银铃：“不逗你了，直男软软。我也要准备吃午饭了。”

“吃什么？”

“嗯……剧组的盒饭，有炒青菜、豆角, 还有鸡腿和鸡丁。”云非雾轻快道, “你呢？”

“我就在公司的食堂吃，应该也是差不多的菜。”夏疏桐柔和道。

以前她一直觉得，电视上恋人打电话聊生活琐事真是无聊又没意义，还不如多看几张报表或者多学一些课程, 然而现在和云非雾打起电话时, 夏疏桐只觉得，脑子里有一堆想说的, 也想听云非雾说话, 不论是工作上的事儿，还是生活琐事，还是别的什么, 只要是从云非雾口中说出来的，她都不觉得烦，不，不是不烦，而是甜得要命。

“猫猫，你下午什么时候拍完戏？”夏疏桐问。

“今天下午的内容比较多，估计得拍到晚上八点……”

“我来接你？”

“嗯……不用了，我坐保姆车回来，软软你去饭馆点好菜，我们一起吃，好吗？”

“可以，不过在片场的时候，你得先吃点东西垫肚子，别饿着自己了。”

“好~你也是。”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又聊了会儿，直到午休时间，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钱伶伶全程安安静静呆在在夏疏桐身边，这会儿也终于上前戳了戳她：“夏总，要不您和云云睡个午觉再聊？下午你们的工作都不少……”

像极了一个操心老母亲的苦逼女儿。

夏疏桐朝钱伶伶点个头，转手就将她卖了：“猫猫，小钱催我们睡午觉。”

云非雾那边又笑了笑：“嗯，那就……一起睡？”

声音一下子喑哑下去。

明明隔着个手机屏幕，夏疏桐却还是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她快速走进休息室里，关了门，躺上床：“好~一起睡，我、我躺床上了。”

云非雾讶异道：“床？”

“嗯，办公室里边有间休息室。”

“我只能睡车上……”云非雾声音一下子变得委委屈屈。

其实保姆车上设备齐全，空调也开着的，和在床上睡觉差不了多少。

明知道云非雾是故意装出来的，夏疏桐还是忍不住心疼，却又帮不上什么忙，最后只能试探着道：“那……要不，以后你放假有空的时候，来我的休息室午睡？”

云非雾：“？”

既然放假了，为什么不在家里睡？

“软软。”不过云非雾还是顺着夏疏桐的话说下去，“你是想在办公室……？”

夏疏桐一时没有听懂，但狼崽子那语气……

反应几秒后，夏疏桐瞬间明白过来：“猫猫！云非雾，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云非雾眨眨眼：“在想你。”

夏疏桐一手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一边又看了看自己的休息室，小房间里家具齐全，旁边还有个单独的浴室，如果、如果一定要在这儿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当然，暂时还不能让狼崽子听到。

于是夏疏桐正经道：“好了，猫猫，睡觉。”

“嗯嗯~”那边声音乖巧，却仍然没有挂断电话。

夏疏桐也不想挂掉电话，干脆便不挂了，听着云非雾的呼吸声入睡。

……

几天后，舒今宇的单人戏份拍完，终于到了拍摄两位主演最后一次对手戏的时间。

在前面的剧情中，舒今宇爷爷得知她的性取向后，不仅没有站在她那边，反而转手就将这件事告诉舒今宇父母，一家人直接将舒今宇软禁起来。

舒今宇不明白，父母不同意就算了，为什么曾经那么宠溺她的爷爷，也会对她露出那么冰凉又厌恶的眼神。

“今宇，女人怎么能和女人在一起？这是违背人伦道德的，简直、简直大逆不道！”

“我看就是爷爷把你宠坏了，你才会这么糊涂……”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你不要脸，你爸爸妈妈，你哥哥，你爷爷我还要脸的啊！你跟女人在一起，你要镇子里的人怎么看我们？”

“爱？那个女人分明就是骗你的！今宇，你不懂事胡闹，我们不可能陪着你胡闹！”

舒今宇缩在房间的角落里，泪流满面。

今天吃饭时，家人重逢时的喜悦仿佛像是一场梦。

梦碎了，只剩下一片狼藉。

那天过后，舒今宇开始绝食甚至自残。

四天后，她被饥饿的痛苦折磨得几近疯狂，眼前一片花白，就连大脑都因为营养不足而阵痛着。

恍惚间，她看见了柯钰。柯钰抱着她，柔和地对她说，要好好活着，等她来找她。

于是舒今宇开始重新进食。

她喜欢坐在窗边，望着楼下热闹的小街，一望就是一整天。她相信，柯钰一定会来找她，来……救她。

舒今宇开始给柯钰写信，写了一封又一封。

又被家人烧毁了一封又一封。

家人的爱就像是虚假的面具，时间久了，舒今宇也就渐渐麻木了。

半年后，家人终于放弃对舒今宇的软禁，帮她找了份小学老师的工作。

舒今宇本来想，等她攒够钱，就一定买车票回到当初那个小村，回到柯钰身边。

这半年里，舒今宇也有想过，柯钰为什么不来找她？是因为找错路了吗？她们是否已经错过过许多次？每次一想到这个可能，舒今宇就觉得心里满是后悔，嘴里更是苦得发涩。

如果当初……是和柯钰一起回来的就好了，如果当初她没有回来，如果……

没有如果。

上班第一天，入职的新老师除了舒今宇，还有一位男老师。

“以后你们就在同一间办公室了，来，认识一下。”胖肚子的教导主任笑呵呵地介绍着，“我记得舒老师去过山里支教吧？在……川城，通村？可巧了，李老师老家就在那边，你们也正好有共同话题可以聊。”

李晓阳微笑道：“嗯，我小时候在那儿住过一段时间，上个月家里出了些事儿，又回去了一趟。真巧，我也听乡亲们提起过舒老师……”

李晓阳老家竟然是通村？他上个月才回去过？那他知不知道柯钰怎么样了？

舒今宇脑海中轰一声炸开，指甲狠狠掐进肉里，接下来，她只觉得脑海里嗡嗡响得厉害，什么都听不进去。直到教导主任离开办公室，舒今宇才浑浑噩噩地和李晓阳握了手。

“你老家……”舒今宇艰难地抿了抿唇，声音沙哑。

李晓阳挠了挠头，误会了舒今宇的意思：“抱歉，村里人说的那些话，你不用太在意的，他们一直都不太接受外边的人。毕竟村里那环境，大家都没怎么见过世面……你不要多想。”

李晓阳上个月回家时，正好听邻居骂过舒今宇和柯钰。但他很小就离开了村子，后来又是在城里面长大，受过高等教育，他对村里人的话本就持将信将疑的态度，现在看见舒今宇本人，更是觉得村里人纯粹是在胡说。

尤其现在舒今宇双目通红，眼角含泪，像只楚楚可怜的小麻雀。李晓阳都怀疑，是不是村里那群就会嚼舌根的大爷大妈，把舒今宇从村小给逼回来的。

舒今宇缓缓点点头。

之后她和李晓阳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儿，大多聊的是村里的生活。舒今宇了解到，很巧的是，李晓阳的表哥居然是村里出了名的流氓三癞子。

最后，舒今宇情绪终于缓过来一些后，佯装不经意地将话题引到了柯钰身上。

“你知道柯钰她现在怎么样吗？我是她……很好的朋友。”

李晓阳一怔。

村里人说舒今宇和柯钰苟合，但现在以他看来，舒今宇根本不是那样的人。所以李晓阳想了想，如实道：“还是像以前一样，一直住在养殖场里，很少会出门。”

舒今宇瞳孔蓦地放大：“她没有卖掉养殖场？”

“卖？”李晓阳摇头，“没听说过，她一直在养殖场里，好像从来没有卖掉的意思。”

李晓阳想了想，补充道：“虽然她还在养殖场里，但你也不用太担心她，村里人总在背后议论她，却也是真心怕她的。给你讲个好玩的事，当初我那流氓表哥，三癞子，妄想非礼她，结果被她用刀砍走了，到现在他脖子上还留着疤呢，每次说起这事儿，他都还会觉得腿软，哈哈。所以说恶人自有恶人磨……”

不等他说完，舒今宇猛地站起身：“李老师，不好意思，我去趟厕所。”

李晓阳懵懵地眨眼，做了个“请”的手势。

舒今宇夺路狂奔，停在厕所外时，眼眶已经变得通红，眼里满是血丝。

她低头打开水管，不断捧着冰水往脸上浇。

脑海里不断循环着李晓阳说的那些话。

“没有卖养殖场……三癞子……村民怕她……”

紧接着，是这半年间，家人洗脑般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她压根儿不爱你，她就是骗你玩玩，你又何必呢？”

这两种声音不断在脑海里交缠，最后只剩一团乱麻，以及大脑深处的阵阵钝痛。

舒今宇只是比较单纯，她不傻，所以她很轻易就从李晓阳的三言两语，以及曾经她所忽视的村民反映中，推断出柯钰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舒今宇猜到的其实不多，但她不愿意再去深想，仅仅现在这样，已经、已经足够让她痛苦了……

舒今宇无力地跌坐在地，直到下课铃声响起，她才缓缓从地上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向校门口走去，最后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逛了一整天。

属于柯钰的美好梦境也破碎了，碎得比家人的还要惨烈，每一颗碎片，都在舒今宇心上划下一个不可愈合的伤口，直至……千疮百孔。

少女精神世界的乌托邦，彻底被粉碎了。

从此，舒今宇如同行尸走肉般，麻木地继续着自己的人生。

……

又是半年过去，父母再次提出相亲的意思，舒今宇同意了。

对于那个男人，舒今宇谈不上讨厌，也谈不上喜欢，反正都是将就，她也就无所谓了。短短一个月时间，他们约会四次，终于确定了订婚的日子。

他们举办的是西式婚礼，订婚前，未婚夫带着她一块儿去选戒指。

两人一同走在人行横道上，中间隔着十来厘米的距离，未婚夫偷偷从旁边看着她，一点点靠近，想要试着牵她的手，结果一被她发现，就傻笑着缩回了手。

舒今宇眼前却闪过一个画面。

曾经，她也这样试探着牵过柯钰的手。不过柯钰察觉后，从来不会躲开，反而会主动与她十指相扣。

甜得要命。

这半年，如果不是偶尔还会梦到，她都快把柯钰给忘了。

舒今宇皱了皱眉，无神的眸中闪过一丝厌恶，彻底将这段回忆清除出去。然后，她主动牵住未婚夫的手，牵得很轻，只要稍稍一动就能甩开。

两人缓缓往前，最后停在了十字路口。

忽然，舒今宇感受到什么似的，猛地抬头往前面看去。

街对面站着一个熟悉的女人。

女人杏眸浸着流光水渍，柔弱可怜，神色惶然，目光却始终没从舒今宇身上离开过。

舒今宇牵着未婚夫的手，隔着一条热闹的街道，远远与柯钰对视。

街道上人来人往，路边摆着一行小地摊，还不时有三轮车吆喝而过，热闹非凡。

街边对视的两人，却如同一幅静止的画。

这时，一辆轿车驶过，挡住了镜头下的两人。

全剧终。

拍到最后一个对视画面时，花子楠紧紧皱着眉，对着监控画面看了许久，最后仍然轻轻摇了摇头。

两位演员已经演得很不错了，但她还是隐约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到位。

“云猫猫，夏总，麻烦你们来看看刚才拍的内容。”花子楠回放一次，“我们再拍一版试试？”

拍完第二次，花子楠的眉头终于松开了些。

“云猫猫，你来看这里。你的眼神得再冷一些，眼中的情绪不能浮于表面，相反，那些翻涌的情绪要藏在冰冷的眼神下。”花子楠分析道，“这时候舒今宇的想法是很复杂的，她一边痛恨柯钰对她的欺骗，可又放不下她，仍然想念着她，但同时，她已经过了半年行尸走肉一般的生活，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天真的小女孩了，她对未来的期望仅仅是柴米油盐、鸡毛蒜皮的生活小事，但这时候柯钰的出现，却唤醒了曾经的那个天真、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她……”

接下来是对夏疏桐：“小夏，你试试加一些肢体语言，但不要太夸张。这时候柯钰她应该是悔恨的、害怕的、但是她好不容易愿意面对自己的内心，好不容易才拾起勇气，这时候是不甘愿就此退缩的……”

第三次拍摄，对视时，夏疏桐微微向前走了一步，花子楠立刻喊了ng。

“不对，柯钰的情绪没有这么外放，应该是隐藏在心底的……”说了老半天，花子楠也苦笑着摇摇头，感觉自己太为难两位演员了。

这种细微的情绪本就难以表达，她的要求又何必这么高呢……？但最终，花子楠也没将这话说出来，只是摆摆手：“下一场准备。”

她喜欢拍情感戏，其中她最喜欢的部分，就是那种细微情绪中凸显出的感染力与爆发力，如同于无声处听惊雷，惊艳又震撼。拍了这么多年电影，花子楠不仅没对情感上的要求有半点降低，反而精益求精，每拍一部，就是拿奖拿到手软的精品之作。

这部也不例外。

金丝眼镜下，花子楠眼神沉了沉，就算磨上个好几天，也要把最后一个镜头磨出来为止。

第四次拍摄，仍然有些不到位。

剧组工作人员和演员吃午饭休息两小时，下午再继续进行拍摄。

中途，花子楠本来想再去和夏疏桐云非雾二人讲讲戏，远远看见两个姑娘坐在一块儿，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剧本，一个一边说一边比划，一个认真做着笔记，过一会儿又反过来，或是一起商讨着。

两人眼中都闪着同样专注又热烈的光。

花子楠看了会儿，忽然温柔地笑了笑，转头离开。

下午，第五次拍摄。

这回，看着监视器中的两人，花子楠眼睛越来越红，手指也不自觉捏紧——就是这种感觉，那种细微、隐忍，却又随时可能喷涌而出似的、爆发般的感染力，到了到了！

“好！《轨迹》杀青！”花子楠终于喊出这句话时，嗓子都有些哑了。

片场里的群演们愣了片刻，随即通通开始鼓掌欢呼。而街道边的夏疏桐和云非雾，前一秒还保持着戏里的情绪，一个表情凄然，一个冷静深沉，下一秒就全然变成了喜悦的笑。

两人不约而同向对面奔去，穿过重重人群，在街道中央紧紧相拥。

一片欢呼声中，《轨迹》的拍摄终于落下帷幕。

与此同时，网友们也开始了对《轨迹》的第二次讨论。

今天开拍前，云非雾应援会的粉丝又去照了些照片，里面正好有夏疏桐的身影。应援会本来想删掉这张照片，和梧桐沟通后，却还是将照片发出来了。

云非雾应援会：【今天《轨迹》杀青，我们又去探望云云啦！猜猜我们还看到了谁？没错，夏总也去探班了~不愧是爱护云崽崽的夏妈妈~】

应援会下面的cp粉不多，评论中大多数都是夸云非雾，或者期待《轨迹》上映的，只有少部分人提到了夏疏桐。

【夏总一大早就去探班云云？她们感情真好】

【大胆点儿，说不定不是探班，而是直接送云云崽去剧组呢？我们云云崽可是霸道夏总的小娇妻呢】

【楼上别胡说，夏妈妈就是夏妈妈，不要乱嗑cp，云云要是看到了也很尴尬】

【对，如果有人嗑我和我老板的cp，我绝对当场辞职，太羞耻了……】

直到彭安再次转发这条微博，讨论这件事的cp党才多起来。

【彭哥也在嗑夏总x云云的cp吗？霸道总裁x影后小娇妻，超甜的有没有！】

【等等，前几天彭哥不是在嗑《轨迹》里两位主演的cp吗，怎么这么快就叛变了？彭哥你个善变的男人！】

【彭哥你个善变的男人+身份证号！】

【各位，我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回楼上，我也有……众所周知，第一，彭哥喜欢漂亮小姐姐的cp，所以《轨迹》的另一位主演也一定是漂亮小姐姐；第二，夏总是漂亮小姐姐；第三，现在还没人查到《轨迹》的另一位主演是谁，但大家都在猜测是一位新人；第四，夏总没演过戏。综上可得……】

【卧槽！这这这也太大胆了吧？不过如果夏总真是令一位主演的话，也太带感了吧，大老板为了自家的演员前去拍戏，这什么神仙爱情。】

【咳咳，虽然是挺好嗑的，但大家还是别抱太大希望吧。夏总毕竟是大老板，每天肯定很忙，怎么可能有时间拍戏。而且她也没有拍戏的经验，花导虽然喜欢雕琢璞玉，可她应该也不会同意一个毫无经验的公司老总来当主演吧。】

【小声逼逼：其实我觉得，夏总在《山川》里和云云演情景剧的时候，演技特别真实。而且最后一期，她还和云云、谢影后一起讨论拍戏时的一些技巧什么的，说不定她还真不是对演戏一窍不通】

【还是建议你们不要多想，不然到时候官宣了，真正的主演小姐姐得多尴尬啊……】

【还有劝cp党一句，嗑cp可以，但不要真情实感。以我知道的消息来看，夏总肯定已经结了婚，就算没结婚，估计也订婚了，她们那种家族都讲究门当户对，绝对不会同意她和演员在一起的。你们没看见她脖子上那亮闪闪的吊坠吗，虽然照片中不太清楚，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那是一个钻戒，估计是未婚夫给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