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什百在想, 面对自己这个亲手杀死他的凶手，这位已经死去的先代首领会是什么态度。

大概是仇恨并且愤怒的吧。什百不介意自己手上沾染血腥, 虽然他生活在法治时代, 但是还有很多科学不能解释的东西在人类所看不到的地方发生。

弱肉强食, 在哪里都是最基础的生存守则。

先代首领会死在他的手上，不管是否和运气相关，这一件事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那么随手而来的复仇, 他也早就做好了准备。

不如说，港黑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动手, 才出乎了他的意料。是他小看了这个没有妖怪的世界，对于刀剑付丧神这个事物的看法。

仔细想想，的确是他略过了人类那种——奇奇怪怪的心理。

如果是森鸥外将先代首领暗杀，不管是否有人证证物, 只要森鸥外通过了先代首领的死亡的好处, 成为了新任的首领，任谁都会对他产生怀疑, 更是想要时刻对他出手复仇。不过动手的是什百, 这些后续本该都出现在什百的身上。

这也是什百原本所预想的发展。

但是他此刻的身份，就让这件原本还算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化了。

五年的时间对于任何人来说, 都是相当漫长而宝贵的, 人生能有几个五年？什百用鹤丸国永的身份，花了整整五年时间向港黑的人证明了自己的忠诚，却又在朝夕之间破灭。

最重要的是, 除了会迎来的强烈报复之外，【鹤丸国永】在这件事情中不会得到任何好处——这就变成了人类思考的盲区。

既然没有好处，那么这一把刀剑为什么要这么做？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他产生这样的想法，做出这样的事情。

先代首领……真的是他杀的吗？

越是思考，就越是会发现，在这件事中，最大的受益者是通过【没有任何人可以证明的】来自于首领死亡前的遗言，而成为了新任首领的【森鸥外】。

而最巧合的，就是当时森鸥外也在现场。

一旦思考到这种层面——那么【鹤丸国永】就莫名其妙地往着怀抱着无法向他人诉说的小白花形象跑了。

而为了证明自己，森鸥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将【鹤丸国永】毫发无损地带回港黑，让他证明就是自己杀的首领。

这是对于森鸥外来说，最优解的答案。

什百原本没有想到，不是因为他智商不够，而是他完全没有往这个方向思考。但是在通过太宰治的解释后，他如果再不理解，那么他可不是什么不谙世事，是名副其实的笨蛋了。

什百站在原地，灿金色的瞳孔带着无机制的属于刀刃的冰冷，距离本该断颅死亡的先代首领只有数米之遥远。

老人——先代首领用着什百无法理解的眼神看着他的反应，红色的眼睛中寄宿着罪恶和黑暗，他低沉着开口，声音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断断续续，而在他说出话语后，什百更是感觉自己的刀刃上仿佛凝结了一层白霜。

不是错觉，温度下降了。

“我复活了。”先代首领这么说道，“感到意外吗，鹤丸。”

什百笑了出来，他用着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轻快语气回答道：“是的，我的确被吓到了。”

“毕竟，我没想到，从不理解我想法的您，会在此刻为我带来如此的惊吓，实在是太出乎我的意料了。”

这么说着的什百，弯下腰做了个港黑成员面见首领时的礼节，动作潇洒轻盈，从中完全看不出这个动作自带的尊重感。

“但是我在这种时候，实在是笑不出来啊。”什百抬起头，脸上的笑容在这一刻消失殆尽，“到底是何人盗窃了您的尸体，将您化作这幅人鬼都不算的模样？”

“作为您曾经的刀刃，我绝不能原谅这件事。”什百抽出腰间的本体刀，在这狂风大作却又异常平静的背景中，他将散发着银白光辉的刀尖对准了先代首领的位置。

“你是要再一次将刀对准我吗。”大概是死了一次，先代首领变得相当冷静——不过在什百看来，这并不是什么冷静，不如说是尸体僵化让他做不出什么表情。

这种时候，什百就不得不感谢时政对于审神者的高要求，或许新任或者实力不算强大的审神者可能不知道，但是到达了什百这个高度，他其实已经面对过了多次的来自时政的考核。

从日课的演练中就可以看出来，时政是将实力相近的本丸坐标整理在一个范围内，什百也是从最初的新人审神者，一点一点爬到了S这个级别的。

因为他知道要实现自己的目标，就必须要攻克时政最为重要的关于时空转换的信息。只有爬得越高，知道得越多，他才更方便自己的操作。

而到了一定级别后，不仅仅是本丸里刀剑付丧神的实力要强大，审神者的工作和技能点也会变得复杂起来，不再仅仅是完成日课那么简单了。

如果无法通过时政的考核，他是无法接触到那些东西的。为了完成这一点，什百抱着问奶奶要来的不知道放了几百年的跟阴阳师相关的藏书，一点一点强行将原本从未关注过的知识塞到了脑袋里。

甚至当时，为了不浪费时间，仗着自己暂时不会老去，也不会被姐姐发现不对劲的这个前提，什百直接抱着书，将自己编入远征和出阵的队伍。只因为出阵时的时间，和现世时不相符的，他可以有比现实多出好几倍的时间看书。

本丸中的刀剑付丧神因为都是经历了漫长的时间，因此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件事——只有三日月为首的那些千年老刀，亦或者本就敏锐的如药研等刀发现了这个问题。

但是什百既然会这么做，自然也就找好了万全的理由，就算有刀不同意，他也能轻而易举的说服对方。

而这个时候被点亮的技能点，什百在这个世界就已经使用过多次了。

比如看出中原中也和爱丽丝的身份——又比如，此刻看着没有任何代表着生命力的存在，像是被一个什么红色的能量体强行从地狱托起，仅仅只是一具【尸体】的先代首领。

顺带一提，从刚才开始，一个肉眼看不见的空间，早就将这一带尽数包围，作为在跟时间空间以及灵力打了这么久交道的审神者，什百不可能会在这一点上分辨错误。

对于这位得到了先代首领尸体的家伙，什百冷着一张脸，并不想继续陪笑了——你们知道让一个习惯当面瘫脸的家伙日常保持笑容，是一件多么过分的事情吗！

反正早就撕破脸皮了，现在不用继续保持着鹤丸对于常人的态度了吧？什百心情相当愉悦地保持着冷漠，他做出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发言一般的反应，“我想，这个问题我并没有回答你的必要。”

“——就算我现在面对的真的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先代，”什百敛下眼中的思绪，他道：“从我拔出刀刃的那一刻起，我那所谓的忠心，便已不复存在。”

“嗯，代表着忠诚的刀剑对准了自己，这件事一定是一件相当有趣的惊吓，不是吗？”

“光是为了那一刻首领的神情，我这几年的准备也就不算是浪费了。”

“哼哼哼……”漂浮在半空中的先代首领突然从喉咙间发出了破碎的让人头皮发麻的笑声，可是脸上的表情却依旧是保持着僵死，那双赤色的眼睛里仿佛也漫出来火焰。

不，那并不是错觉，如同地狱业火一般的场景围绕着这里——同样被火焰包裹的先代首领，他就像是一团火焰般晃动着，姿势并不稳定。

“这次见面，还真是从头到尾都给我带来了惊喜啊，鹤丸。”先代首领低垂下头颅，就像是恐怖片里面的场景，配合着这背景，以及本就漂浮着的晃荡的身体，看起来要掉不掉的——事实上，他本就是被什百斩断了脖颈才死亡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回来吗？”先代首领好心地解释着，就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什百之前的话语。

而在他开口的那一刻，周围的一切却在这一刻被点燃，还未完全被吹飞的房屋和树木着起火来，“是因为愤怒，对于自己疏忽的愤怒，以及对于你这把只该属于我的刀刃的背叛而产生的强烈愤怒。”

“他吞噬了愤怒，他把我从地狱呼唤回了现世——”先代的身体各处都喷射出了巨大的火焰，仿佛也将燃到什百的衣角，“拥有强大力量的神兽，黑色火焰的‘荒霸吐——’他就是这个世界的愤怒本身，我将为他释放出更进一步的愤怒。”【1】

“我不会在这里对你下手的，鹤丸。”先代的身影在火焰中消失，只留下他破碎的声带所留下的讯息，“只有将你此刻的所有一切都剥夺，将你对我的伤害数百倍地奉还到你的身上，这才是我该完成的复仇！”

“从杀了我的那一刻起，你就应该为此刻所发生的一切感到后悔——”

随着他的这些话语，火焰依旧未曾消散，但是那个将这些带来的身影，却消失不见了。

什百的身体没有放松下来，表情也相当冷淡，但是那双灿金色的眼睛里，明显地透着一个意思。

用我们现在最优美的话语来解释，那用两个字就可以概括，适当时候还可以重复描写以表强调。

——就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