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承熠？承熠？我跟你说话, 你听见没有？”周淼在他卸完妆的脸前挥了挥手。

陆承熠回神，压下心事沉声道：“水哥你说。”

周淼便不厌其烦地将说过的话重复一遍：“杀青后片子马上就该进入后期制作和剪辑了, 接着就是宣传期, 方导有意在八月份学生们开学前播。”

“到时候宣传一上来，每天东奔西跑早出晚归的, 你曝光多了也会有狗仔蹲守, 所以住在别人家吧难免不方便。”

打听这么久愣是没打听出来陆承熠到底住哪，周淼怎么放心。

他说出自己的目的：“还是得自己找个隐私性好的住处。”

陆承熠：“我现在住的地方安全性很高。”

周淼连问：“住哪儿？”

陆承熠又不开口了。

周淼：“……”

别人带的艺人也像他家艺人这样不配合？总共只带过几个180线的周淼不由沉思。

算了算了，不强求, 到时候意识到麻烦说不定陆承熠自己就会来找他提。

陆承熠已经是他经手过的人当中条件最好的了。

以前分给他的那些人他有资源都塞不出去, 个个演技稀烂还麻烦事一堆, 别的同行还以为是他没本事。我呸！

……

聚餐定在五高附近的一家烤肉店。

剧组里主要几个演员除了郑飞烨都在，郑飞烨的戏份是前几天结束的, 拍完之后郑飞烨就直接离开剧组，导演组的人通知他今天杀青宴他也没来。

这些周淼打听来的小道消息陆承熠听过就算，并不怎么关心。

跟主桌上的导演、制片等人敬过一轮酒, 感谢这些人在剧组对他的照顾后陆承熠便借着散酒气的借口脱身。

他出了房间到外面透气, 实则为寻一处僻静的位置接林洛汀打来的电话。

烤肉店味道重, 这家店便在店里各个角落、走廊上等地方到处摆着盆栽。

他放松地倚着一根承重柱，身前不远是一盆开着的蓝色绣球花。

手机里的声音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声线通过电流有些失真, 少了些清透的凉意, 听起来多了几分缱绻。

陆承熠不自觉缓了语气：“今晚杀青宴，应该明天就能回渚市。”一只翅膀粉白的蝴蝶飞到他面前上下飞舞，他侧了侧脸拧眉。

蝴蝶又扇着翅膀飞远了些, 最终停到不远处的蓝色绣球花上。

林洛汀：“陆承熠，我们种的玫瑰开花了。”

男人呼吸一滞。

他握着手机眸光微闪，视线游移抬起，望向远处进进出出的食客，看了会又收回，盯着近处的绣球花出神。

陆承熠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是这种反应。明明不过是一些再普通不过的玫瑰，开了就开了，却仿佛有什么特殊意义一般。

薄唇动了动，却不知该说什么。

沉默片刻，陆承熠：“等我回去我们去书店吧。”

对面为这跳跃的话题疑惑地“嗯”了声，随即懒声道：“好啊。”

两人断断续续说着话，一会儿挂断后陆承熠看了眼时间，竟然打了十多分钟。

他回忆自己到底和林洛汀聊了些什么，发现想不起什么重要的事来，只有那种放松安然的情绪格外明显。

仰头闭上眼睛，陆承熠叹息般地吐出一口气。

玫瑰开花了。

他又想起医院里和陆母的谈话，陆母让他在认清变化好坏前先静观其变。

原来静观其变也不是那么容易。

他的所谓克制在林洛汀面前就好似太阳下的冰一寸寸融化，而他无力阻止。

他现在不能控制自己的思想，也怕有一天再也控制不了言行。到那时，又该是怎样的光景？

百般滋味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许久后陆承熠收拾好心情准备回聚餐的房间。

迈上台阶、踏进走廊，不想抬起视线便看见走廊尽头扶着墙壁的风潇潇。

他神情不变地走过去，越过对方打算径直离开。

风潇潇强撑着站直身体，脸色有些脱力后的苍白，道：“承熠哥，我们聊聊。”

幽深的走廊寂静无声，除了他们再没有别人。

陆承熠没有回头，停驻脚步冷淡道：“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风潇潇虚弱地笑了笑，转身望着他的背影：“你刚刚是在和林洛汀打电话吗？”

眼神微冷，陆承熠：“你猜错了，我只是出来透气而已。”

“我听见了。”风潇潇说。

她绕到男人身前，面上闪过受伤和复杂的情绪。

为什么剧情变得不一样了，陆承熠不应该讨厌林洛汀才对吗？

对方逼迫他，羞辱他，用他最重视的人要挟他，为什么他在和对方通话时居然是那么一副平静的语气？

她不明白！

陆承熠这才垂下视线正视风潇潇。

刚才的位置是他特意看过的，周围很空旷，有人靠近能很轻易地发现。

如果风潇潇说她看见的还有几分可信，但她说她听见了？

陆承熠：“你听见什么了。”

扯了扯嘴角掩饰自己眼底的嘲弄。

“我听见你们说玫瑰和书店，”风潇潇望着他说，咬了咬牙，还是挣扎着说了出来，“我也知道上次他来探班的时候你去过他房间。”

陆承熠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凌厉的目光好似一柄伤人的剑，直直落在女人脸上。

他迈近一步压低声音，俯身逼问：“所以呢，你有什么目的？”

压抑的气氛以及虚弱的身体使得风潇潇退后两步。

但思及自己的目的，风潇潇还是强忍着惧意诚恳地说：

“你相信我，我真的可以帮你摆脱他。来星光娱乐吧，如果你担心有陷阱可以找律师检查合同条约。”

以为对方会拿这个消息威胁他的陆承熠：“……”

他收敛情绪上下打量风潇潇，仍是想不明白风潇潇做出这一系列事情的原因和目的。

仔细回想在剧组和林洛汀的几次相处，确定不会有人偷拍到证据，陆承熠没什么情绪地道：“多谢前辈好意，我还是之前那个答案。”

同时心中划过疑虑，风潇潇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先回房间了，前辈自便。”

陆承熠直接越过她走了，猝不及防被丢下的风潇潇又恼又委屈，没追上去，愤愤地捶了捶身侧的墙。

包里手机响起消息提示音，她恼了半天才拿出来查看。

【易兮：你那边什么情况，我怎么还没查到承熠换公司的信息？】

风潇潇顿时陷入纠结，剧情发展根本不像小说写的那样，要不要把事情说出来问问？

这时对面又发过来一条：

【易兮：你不行就让我先来】

她赶紧回复：

【风潇潇：你别忘了规则！】

这段聊天记录没有任何外人知晓，当晚聚餐结束，第二天陆承熠就和经纪人返回了渚市。

此时林洛汀并不在家。

一家安静的咖啡店里，林洛汀带着秘书卢衡约好了今天和常乐谈合作。

摘下伪装的常乐常导就是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半白的头发依然茂密，穿着打扮也不古板守旧。

服务员送上咖啡后悄无声息地退下，常导开门见山地说：“林总让人送来的剧本我看了，故事不错，不过还有很多值得改进的地方。”

对面林洛汀拿起自己点的果汁抿唇喝了口：“常导有自己习惯的团队，怎么改你自己拿主意就是，我不管这些。”

常导就问：“那林总打算插手哪些部分？”

旁边卢衡听得咋舌，林总随随便便挑一个剧本，常导还真有合作的意向？

放下杯子沉吟几秒，林洛汀：“男一号留着，其他角色的话同等条件下优先考虑双木的人。”

后面那条常乐没意见，但前面的要求他就不乐意了，有些生气地说：“我是来拍电影、不是给你捧人的！”

林洛汀笑，剔透的眸中仿佛有波光流转。

指尖轻轻敲击桌面，他缓声说：“如果捧人就不会专门请你出山了，我能开口让你留人，自然有把握这个人能让你满意。”

常乐也平复下情绪：“要是不满意呢？”

他心中其实已经有了几个试镜人选，一些是以前合作过演技不错的，再有就是昨天在方一鸣剧组碰到的年轻人，很有灵性。

但如果像其他配角那样，只是同等情况下优先考虑双木的人也不是不行。

林洛汀却停了敲击的手望向他：“那就调、教到你满意为止。”

常乐险些被气笑。

双方围绕剧本几次展开讨论，编剧、选角之类的林洛汀什么都由常乐，就是咬死了要男一号不松口。

常乐也看出来林洛汀对这个人选极有把握，没有一口回绝，先看看人再说吧。

于是道：“咱们各退一步，你说的那个人等我先看过我们再说。”

面上浮现笑意，林洛汀优雅起身矜傲地抬了抬下巴，说：“你会满意的。”

和常乐见过面，林洛汀离开咖啡馆叫来了司机直接回家。

人类说今天回来，他不想在外面浪费时间。

卢衡还想着把他拐到公司工作，苍愚的综艺马上开始录制了，还有一部他们双木参与投资的电影马上要上映……

他心里想了一堆要汇报的内容，一回神，面前车子都开没影了。

卢衡：“……”

林洛汀到家时陆承熠已经回来有一会儿了。

换上家居服从楼上下来没看见人，林洛汀便问韩美美：“陆承熠在哪？”

玩游戏的韩美美放下手机，起身说：“陆先生在花房。”

去看玫瑰了？他点点头抬脚往花房的方向走。

身后韩美美连忙交代：“林先生，今天上午您的父母来找过您，想要跟您聊聊那二十万的事情。”

林洛汀：“没什么好聊的，再闹就把他们现在住的房子也收回来。”

韩美美：“好的林先生。”知道老板的底线在哪她才好确定处理程度。

林洛汀撇下小助理去了花房。

他以为陆承熠在看玫瑰，但实际上没有，对方仰躺在花房中央的长椅上闭目养神，脸上盖着本摊开的书。

这条长椅是后来加的，原本只有单人坐的椅子，他嫌单人椅小了不能让他和人类一起躺在上面，便加了条长椅。

此时见人类安静地躺在盛开的玫瑰中央，林洛汀悄声靠近，随后伸手拿开对方脸上的书。

书下的脸即使闭着眼睛仍能感受到那份极具攻击性的俊美，眉深目阔，五官深邃。

将书搁在桌上，他翻身趴上男人的身体——手往衣服底下摸索，半敛着眸子嗅对方身上清冽的气息。

嗅着嗅着，鼻尖嘴巴熟练地往男人脖颈处蹭，被那隐藏在皮肤下血管中的甜美滋味诱惑得张开嘴。

脖颈处的刺痛让闭着眼睛的陆承熠微皱了皱眉，手自发揽住身上人纤细的腰肢，哑声道：“别太用力了，会留下痕迹。”

林洛汀便含含糊糊地说：“那就留下好了，你最近又没有其他事。”

他能感觉到近来自己的身体开始在发生某种变化，会不会就是犬齿要长出来了？

刺痛渐渐变得有些磨人，疼痛感减轻，些微的麻痒从嘴唇与皮肤交接处传递开来。

陆承熠默了默。这么久以来他只在上次酒店见过林洛汀……喝血，异食癖发作会不会很难受？

他问：“不舒服？”

“嗯？”林洛汀疑惑地扬声，摸够了腹肌人鱼线的手收回来去捏人类软乎乎的耳垂。

犬齿没有任何反应的嘴也松开了，不过他吸咬了半天，在男人脖子上留下一个明显的吻痕。

见他不理解，男人便换了种问法：“饿了？”

林洛汀：“不饿。”

血族血脉使他渴食血液，五感敏锐，人类血脉也使他能从人类食物中汲取能量。

至于太阳？只要不是夏日正午的烈阳，作为血族之时他也从来不曾畏惧过。

他没有听出人类话中的深层含义，换了个姿势软软窝在男人怀里问：“你能休息多久？”

陆承熠也没有继续追问，回道：“两个星期后有两场试镜，如果试上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进组。”

他没提走廊上的那场对话，也没提风潇潇可能知道点什么。

一是他认为风潇潇手里没有实际证据，二是风潇潇就算有证据，以她之前的表现也不会选择曝光，三是……林洛汀不喜欢风潇潇。

说到试镜，林洛汀也想起今天和常乐的见面来。

“我也给你找了个剧本，到时候带你去见见导演。”

陆承熠：“什么剧本？”

他略有些意外，撩开林洛汀扫在他鼻尖的发丝。

林洛汀则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他耳垂：“关于缉、毒的。”

陆承熠：“电视剧？”

林洛汀：“电影。”

他没有要求陆承熠让他不用去周淼找的两个试镜，因为常乐的这个电影短时间内不会开机，中间空余时间很充足。

不过要是人类能把这些空余时间都用来陪他那就更好了。

男人一时没有说话，他也不在意：“你看过玫瑰了吗？它们开花了。”

陆承熠从思考剧本中回神。

听见林洛汀的话，他放在对方腰间的手下意识用力，却只更加清晰地描摹出林洛汀漂亮的腰线。

他触电般地松了手，轻轻“嗯”一声：“看了。”

这些细微的反应林洛汀并没有过多关注，撑起身体俯视着男人：“你觉得怎么样？”

然后不等对方回答：“应该没什么不同。”

男人不说话，他弯了弯唇，带着自己也不明白的意味：“……不过我觉得它很特别。”

陆承熠凝望眼前这双仿佛笼罩着烟岚般的眼睛。

他想起自己给林洛汀读的睡前故事中的一句话：

“你在你的玫瑰花身上耗费的时间，使得你的玫瑰花变得如此重要。”

玫瑰只是两个月而已，那么两年呢，会不会也使得这个人与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