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过场动画：

大楼的废墟之下，一片黑暗。光明被层层交叠的破损建筑物阻隔，灰尘嚣张地在每一寸空气中盘旋。

白泽稚子只要睁开眼，眼睛就会被灰尘侵入，激起一片火辣辣的疼，喉咙和鼻腔也干涩难耐，让人忍不住用力咳嗽。

他恐慌不安地伸出手，摸到了自己上方的温热身体和他们两个身上湿漉漉的、刺鼻的液体。

是血。

北川星极闷哼一声，暗红色的鲜血从他腹部和手腕处蔓延下来，固定住白泽稚子僵住的手，“别怕，稚子。”

“哥哥……”白泽稚子看向上方的黑暗，感到滴下来的鲜血落在脸上、然后顺着他的脸部弧线滑落，“你受伤了？”

他动了动被提前稳固住的手，带着慌乱挣扎，“我闻到了很重的血味。”

像是动物将死前的莫名预感，他急急道：“我为你治……”

“不用。”北川星极打断他的话，用一种和以往每次展开计划时一样冷淡的语气道，“从现在开始，你的每一分异能力，都要斟酌使用，让它完全发挥出作用。”

这种语气安抚了白泽稚子，他平静下来，眨了眨眼，没忍住灰尘带来的刺痛感，于是闭上眼睛，“嗯！”

“这样，你才可以活下去……我们才可以活下去。”北川星极没有闭眼，他通过被自己控制的血液，最后一次静静感受白泽稚子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他只能感知到被血滴落、扩散的那部分弧线，不过足够了。

刻意稳定下来的声线和语气使白泽稚子稳定下来，露出小动物找到安全地方、于是忍不住翻身躺下露出肚皮的神色，“好的，哥哥，我需要做什么？”

就像是以前无数次计划一样，北川星极不用解释，白泽稚子也不用理解，他只要相信哥哥、乖乖的听哥哥的话、听从哥哥的每一次决定，就可以和哥哥永远在一起。

他听到北川星极平静道：“等下顺着线路爬出去。”

废墟晃了晃，被血液形成的绳子拖拽支撑起来，阳光从斜缝间照入，无数的灰尘争先恐后的向那片小光挤去、在那束光中起起沉沉，把光描绘成很丑陋的样子。

白泽稚子睁开眼睛，看清了周围微亮后的景色，北川星极的手撑在他的头旁，也在低头打量他，身上的衣服被血染成了黑红色，但应该是其他人的鲜血，一道道红色的绳索在废墟中交织，像是烟花祭上的漫天烟花，很漂亮。

这是白泽稚子第一次明确看到哥哥把异能力释放到这种程度，他眼睛亮晶晶的看过去，“好漂亮，哥哥，我以后也会这么强大吗？”

“会的，我的异能力是守恒的，总量是固定的，过不了多久，实验室就会被摧毁……其他那些都会死。”北川星极道，他脸上的表情被苍白柔化，“再也不用担心每天都被虚弱了，稚子。”

他问：“你还记得咖喱店吗？”

咖喱店是指，曾经为北川星极和白泽稚子提供了临时住所和一些帮助的那家店，老板是个很好的人，白泽稚子当然记得，他道：“记得，哥哥说过，店主叔叔很好。”

“哥哥要展开自己的计划，你先去咖喱店，等下出去后，不要回头，要跑着去，可以吗？”

白泽稚子用力点头，从白发蹭了蹭自己哥哥的手腕，才小心翼翼的爬出去。

在废墟下，哪怕破损的建筑物们被拉起来了一点，也很难爬出去，北川星极也没有再次控制异能力，为他缓解压力。

用力抓住最边缘的一大块残石后，白泽稚子把自己拉出去，他下意识回头看向后面，才想起来哥哥不让他回头，又匆匆转过去。

于是只看到，北川星极好像静静趴在地上，地面红了一大片，阳光的边缘攀上他的侧脸，描绘他的眼睫。

只要是哥哥的话，就要绝对服从，这是北川星极对白泽稚子的唯一要求。

也是白泽稚子主动要求的，在实验室里，这种交付生命的话充满着天真的稚气和愚蠢，可也是因此，北川星极才彻底承认白泽稚子是他的弟弟，没想过把他丢弃。

所以哪怕突然升起恐惧，白泽稚子也没有回头，他踉跄着往前跑，想要把名为恐惧的巨兽甩在身后，但没有成功，随着一声震动大地的轰鸣声，巨兽咬中了他的要害。

几场后续的小型爆炸在废墟中绽开不算很大的火焰，废墟再也无力支撑，哀鸣着倒下。

白泽稚子僵硬的回头，视野被废墟重新坍塌而激起的灰尘覆盖，同时，感觉到自己的异能力增强了许多。

能量守恒的异能力，会在一‘人’死去的时候，增加其他‘人’的力量。】

*

如果只是港口Mafia先代首领复活的消息，江户川乱步不会只简单的说明这个消息，他没有说明，但早在日常的相处中得知了北川星极的过去。

“资料都放在桌子上，你可以看一下。”用一种满不在乎的语气说完后，江户川乱步又道，“唔，对啦，还有你要找的活人偶师的消息，这是这次官方任务的报酬哦。”

活人偶师，一个特殊的异能力者，他可以根据某人的血肉制造出和本人几乎一模一样的活人偶，长时间养活人偶的话，活人偶会产生低级思维。

北川星极找了他很长一段时间了，但活人偶师一直神出鬼没，只有在遇到符合自己审美学的人才会疯狂凑上去接触。

“警方有他的消息？”

这有点奇怪。

“不是警方啦，是异能特务科，前段时间他去接触了杀人侦探，然后被丢进特务科了。”江户川乱步那边好像在吃什么东西，声音又含糊不清起来，“但是特务科才不愿意接受烫手山芋呢，谈好条件，就把他丢出去卧底啦！”

异能特务科显然不可能把这种事告诉江户川乱步，应该是他推理出来的，他说：“是港口Mafia哎。”

港口Mafia真是幸运，北川星极略过这个话题，“遇到绫辻行人，他居然还没有死。”

把想制造的活人偶完成后，活人偶师一般会杀了之前感兴趣的那个人。

江户川乱步顿了一下，然后道：“咦，我闻到热乎乎的甜品味了！”

他那边传来乱嗅的动静，还有匆忙的声音，“好啦我挂了北川，有委托！”

是来自甜品的委托吧，北川星极道：“谢谢，麻烦乱步先生一个人处理委托了。”

“不麻烦~！”江户川乱步欢快的回答，然后挂断了通讯。

北川星极在原地站了片刻，把通讯器收起来，然后伸手去拉窗帘，让阳光彻底照入室内。

一只雄性三花猫静静地蹲坐在窗前，不知道这样蹲坐了多久。

像是早有预料，北川星极习以为常的半蹲下，和三花猫平等对视，“要进来吗，花花？”

整个横滨，只有这只猫不怕他，哦，对了，和他同病相怜的还有武装侦探社的社长、一位银发武士，同样是身为猫嫌王的存在。

三花猫当然不可能开口说人话，他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毛，于是北川星极打开窗户，放他进来，“我最近不怎么在，等下不会关窗，你在外面玩够了可以直接进来。”

“食物还是放在老地方，想吃的话就去拿。”

臭小子，说这种话的时候表情能不能温柔一点，三花猫看了北川星极一眼，跳上板凳。

这只猫类很聪明，北川星极没把他当真猫，更倾向于当一位长辈。

这位长辈，是在很久以前就认识的，算是现在除了北川星极以外，唯一一个记得白泽稚子的存在。

北川星极解开手腕处的绷带，然后向床边走去，他拿起那堆资料、重新坐回到床上时，从他手腕伤口处蜿蜒而出的红色‘绳索’把房间打扫了一遍。

地板上的粗点心渣被清扫进垃圾桶，桌下用油纸包起来匆匆藏好的甜品皮也被翻找除了、扔进垃圾桶，还有在床上各个角落隐藏彩色玻璃珠、也被找出来，堆在枕头边，以免玻璃珠的主人下次来找不到会伤心。

这里并没有用粗大的字体艾特江户川乱步。

三花猫跳起到床上，避开几次从他绒呼呼的猫脚旁游过的红色‘绳索’，凑头去看北川星极看的那叠资料。

北川星极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侧首，为他让开一点地方。

资料的最开始，是关于港口Mafia先代首领复活的消息、还附带一些照片。不过匆匆瞥了几眼后，北川星极就没兴趣地把这条消息打上虚假的标签。

他亲自去验证过先代首领的死讯，确定是真实的。

哪怕是再厉害的异能力，也不能在这么长时间后使人复活。

……

如果稚子还活着，在这个世界上只存活下他们两个‘人’的情况下，也是可以使人复活，就是不知道限制时间是多久。

后面几页的消息，就是活人偶师，上面附带了几个活人偶曾经感兴趣的人作为参考，北川星极只看了一眼就翻页，反正无论活人偶师对什么样的人感兴趣，都会对他感兴趣——友好或暴力的感兴趣过程可以忽略。

陪猫一起看完资料后，北川星极躺下，恢复醒过来时的姿势，他盯着白色的天花板和虚空中的系统界面看，“下午四点整，晚安，花花。”

切号。

三花猫歪头看他，在他闭上眼睛后凑过去嗅了嗅，然后转身，从只开了一条缝的窗户挤出去。

两个臭小子都不省心……还好这次也没有碰到。

*

白泽稚子没有睁开眼，他轻微晃了晃指尖，触发宽大袖口内关联了通讯器的小机关。

通讯器响起。

车内冷凝的气氛被欢快的铃声打破，门野太郎下意识看向后视镜，看到一直闭着眼睛的白泽稚子终于睁开眼睛，他把通讯器拿出来，不感兴趣的看了几眼，然后道，“回去领罚。”

门野太郎低下头，“是，白泽先生。”

他听到车门打开的声音，抬起头，看到白泽稚子跳下车的身影，车门又被关上。

从头到尾，白泽稚子给予他的关注度都没有给予那个通讯器的关注度多，一个无聊的通讯器而已。

这让他想起第一次见到白泽稚子和太宰治的时候，同时碰到两个非常感兴趣的人的快感轻而易举的压下了他对被忽视的不满。

当时白泽稚子在和太宰治一起执行任务，不、准确的说，更像是他们两个交替着任务。

任务的前半段，太宰治漫不经心地布局、守望，白泽稚子一直睡觉。

任务的后半段，白泽稚子终于醒过来，一边翻着一本名叫《与宠物的社交礼仪》的书，一边打着哈欠接下太宰治交过来的拉仇恨的活。

他用还带着困意的声音，真情实感地问敌人怎么那么蠢。

这个问题至今都没有得到回答。

因为白泽稚子问出的下一秒，在旁边树上上吊的太宰治就掉了下来，充当绳索的绷带被扯的歪歪斜斜。

白泽稚子被太宰治砸个正着，他们半躺在地上对视了几秒，打了起来。

门野太郎当时的伪装身份，就是那队被迫观战的敌人之一，他看着前方两个打起来的临时搭档，如同看到了稀世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