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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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泽煜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只觉得手掌的温度贴着侧脸,手掌的薄茧带来略显粗糙的触感。

他不敢再转头,笔直地看向靶心, 在陆南昀的指导下放松肩膀, 以正确的姿势把箭射出去,不偏不倚地击中了10环。

击中的那一瞬间, 季泽煜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就好像废柴经过指点之后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 带来的惊喜感让他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哇,你真的好厉害。”季泽煜忍不住转头看向身后的人, 由衷地夸赞道。

然而下一秒季泽煜便愣住了,两人离得实在太近,他的耳朵几乎擦着陆南昀的鼻尖, 甚至能感受到鼻息的微热感。

季泽煜不由一僵, 片刻后转身拉开距离, 往后退了一步,看向陆南昀的眼睛, 小声道:“谢谢你。”

语气里带着几分礼貌,更多的是无所适从。

陆南昀本来因为少年的进步而高兴,在看到他远离自己的那一刻, 却好像被泼了冷水, 心里涌起不可名状的烦闷。

还没等陆南昀说话, 顾威承从旁边快步走过来,干笑了几声, 对季泽煜说:“小煜,你去旁边练会儿吧,我和南哥说几句话。”

季泽煜点了点头, 转身走到其它靶子前面站定。

顾威承误以为是季泽煜主动找陆南昀教自己,陆南昀脸上不太高兴的表情似乎也证实了这一点,于是他对陆南昀说:“南哥,小煜我来教就行,你去一边吧。”

陆南昀本来就烦闷的心情此刻跌进谷底,皱眉道:“你教得比我好?”

“我没这个意思。”顾威承忙说道,“这不是怕你们之间不愉快嘛。”之前季泽煜也找过类似的借口接近陆南昀,让他教自己跳舞,最后场面变得非常尴尬。

“我教他,会让他不愉快?”陆南昀睁大眼睛。

“好了好了,你快走吧。”顾威承把陆南昀往另一个方向推,“去找万泷玩儿吧,就当小煜不存在。”

陆南昀气得脸色铁青,手指握成拳,紧抿着唇,盯着顾威承离开的方向半天没说出话来。

顾威承自认为做了件好事,回到季泽煜身旁,心情愉悦地对他说:“你最近还是别找陆南昀了,你看他刚才的表情,就像要把我当靶子似的。”

季泽煜瞪大眼睛:“我没……”我没有找他啊!

“不必多说,我懂。”顾威承一脸“你的行为还爱他”的表情,打断了季泽煜的话,“不过南哥他不可能喜欢你的,你还是和他保持距离吧。他之前说过,就算单身一辈子也不可能喜欢上你的。放心吧,就算他讨厌你,我还是你的好哥们。”

季泽煜深呼吸一口气:“威承,你好像误会了什么,我……”我根本没想接近他啊!

“你是想说你甘愿付出,不在乎结局是吗?”顾威承的眼神带了点心疼,“唉,陷入暗恋的人都这样,但是爱上一个钢铁直男会让你深夜哭到沙哑的……哦对,他现在在你对床,你哭都不能大声哭。”

“我不跟你说了!”季泽煜气鼓鼓地把手上的弓往旁边一丢,“我看你才是钢铁直男。”说完后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体育馆,心中暗暗发誓,下次一定要离陆南昀远远的,不然又会被人当成倒贴舔狗了。

顾威承看着季泽煜生气的样子,一脸茫然地嘀咕道:“这是咋了,被陆南昀气成这样。”

陆南昀本来以为,通过射箭教学可以让季泽煜明白自己的态度,两人之间能够更近一些,却不料他们的关系似乎变得更差了。

原本季泽煜只是下意识地远离他,现在简直把他当成洪水猛兽,哪怕两人是对床,之间也像是隔了条鸿沟。

陆南昀受不了这种氛围,找顾威承问道:“你到底跟季泽煜说什么了?”

“没什么啊,就是劝他离你远点。”顾威承一脸无辜地说,“这不是你一直希望的事吗?”

陆南昀气结:“我现在……”他想说自己现在不讨厌季泽煜,却说不出口。

深呼吸一口气,陆南昀把剩余的话咽回去,叹气道:“你还说什么了。”

“就说你不可能喜欢他,劝他放弃。”顾威承也叹了口气,“我看他还是喜欢你的,所以才说这些话。”

“……你也觉得他还喜欢我?”陆南昀忽然问道。这段时间他看着季泽煜逃避自己的样子,甚至有点怀疑他是不是还喜欢自己,听到顾威承这么说,低落的心情才变得好了点。

顾威承茫然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下意识地回答道:“对啊,那不然呢?”不然为什么要找你教他射箭?这不是喜欢吗?

陆南昀点了点头,沉声道:“这事儿就算了,以后你别找他说这些话了。”说完后便转身离去,表情比刚才好多了。

顾威承更加迷茫了。如果季泽煜还喜欢陆南昀,陆南昀不应该觉得困扰吗?怎么好像接受得还挺自然的?

真是搞不懂这两人。

陆南昀回到宿舍的时候,祁傲东正好来宿舍给季泽煜送热牛奶。陆南昀的手指在门把上微微收紧,片刻后才松开。

季泽煜盘腿坐在床上,睡裤有点短,露出修长白皙的小腿,他看向祁傲东的表情有些无奈:“你还真是准时啊。”

祁傲东的视线在季泽煜的腿上停留了几秒,低低地“嗯”了一声,坐到床边,把手中的牛奶递给他。

这几天,祁傲东总是准时出现在1号宿舍,并且每次都会待很久。有时候明明没话可聊了,他还是赖着不走,往往是季泽煜说“很晚了”才能让他离开。

季泽煜接过牛奶喝了一口,忽然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下床穿拖鞋,走到柜子旁翻找了一阵子,从里面拿出一包饼干。

饼干是肖淮给的,里面都是数字形状的。

季泽煜拿着数字饼干坐回到床沿,拆开之后,从里面挑出“2”和“8”形状的饼干,认真地吃掉。

“你在干嘛?”祁傲东困惑地看着他,“这么晚了还吃膨化食品?”

和肖淮不一样,祁傲东非常在意季泽煜的身材管理,总是一板一眼地告诉他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

“我就吃几块。”季泽煜一边吃饼干一边说道,“明天不就是射箭比赛了吗,我的幸运数字是28,我多吃几个‘2’和‘8’的饼干,希望明天不要脱靶。”

“还以为你要拿28分。”祁傲东吐槽道,“我还想问你什么时候这么有自信了。”

“不脱靶就行了。”季泽煜对自己的要求很低。

喝完牛奶之后,祁傲东帮季泽煜收好杯子和饼干,对他说:“我走了,你晚上早点睡,明天好好表现。”

季泽煜乖乖点头:“谢谢傲东。”

祁傲东走后,季泽煜去洗漱,洗漱完出来发现肖淮正坐在床上,抬眼看向他:“饼干好吃吗?”

“……忘记什么味道了。”季泽煜想了想,回答道,“应该还行。”

“饼干会给你带来好运的。”肖淮微微勾起唇角,缓缓说道。

陆南昀看向季泽煜的方向,眼神里包含了一些以前从未有过的情绪,他似乎想开口说话,下一秒,卫逸辰的声音传来:

“我关灯了。”

房间陷入黑暗,陆南昀心中所有的情绪都跟着陷入黑暗里,在他二十年的自信人生中,头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怅然。

陆南昀的母亲与陆父在年轻时相爱,那个时候他们俩一无所有,陆南昀的母亲陪着他父亲创业,一路看着他把企业做大,最后却被抛弃了,陆父迎娶了一个有钱有势的女人。

陆母那时候已经怀孕很久,她选择离开,以骄傲的姿态将孩子养大,没有再回头看过陆父一眼。从小到大,他母亲教导他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不需要讨好任何人。”

陆母是舞蹈家,一生都以优雅的姿态活着,当初却为了陆父放弃了事业,最后一无所有,这些事对陆南昀的影响很深很深,也养成了他骨子里要强的性格。

十六岁那年,陆南昀的母亲去世后,陆父将他接回陆家,他也没有摆出讨好的姿态,并且在成年之后就独立生活。

为了完成母亲的梦想,陆南昀平静而坚定地踏入了娱乐圈,没有顾忌陆家人激烈的反对。对他而言,这是自己的人生,他不需要讨好任何人,哪怕是后来喜欢他的粉丝们。

在陆南昀的意识里,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是合则聚,不合则散,他也因此被媒体报道过“耍大牌”、“脾气差”。

“讨好”这个词根本不存在于陆南昀的字典里。他的理念就是:只要把事情做到完美,自然会有人来讨好自己,根本不用浪费功夫做这种事。

陆南昀从来都觉得讨好与示弱是弱者的表现。

所以当初季泽煜接近他、讨好他、想潜规则他时,他心中只有轻蔑与不屑。

可是后来,他的注意力却渐渐这个少年吸引,就像着了魔一样,视线不自觉地跟着他转。

可季泽煜却再也没主动找过他。

此时此刻,陆南昀躺在床上,想起自己教季泽煜射箭后对方闪躲的眼神,以及这几天对自己的躲避,体会到了一种被拒绝的心情。

头一次,陆南昀的脑海中出现了“讨好”这个词。

他竟然想要讨好季泽煜。

陆南昀被自己的荒谬想法吓了一跳——他怎么会冒出这种想法?!

有什么东西在陆南昀心底破土而出,让他失眠了一整夜。

第二天有射箭比赛,宿舍的人都起得很早,陆南昀更是第一个起来的。

季泽煜起床时,发现对床的人已经不见了。

季泽煜下床穿拖鞋,准备拿床头的水杯去接水——这是他的习惯,每天早上空腹喝一杯水。

但是当他拿起杯子时,沉甸甸的感觉让他微微一怔,发现水杯已经接满了水。

季泽煜奇怪地看着杯子,嘀咕道:“我什么时候接的水?”

他没想太多,喝了半杯水之后,起身去洗漱,正好遇到从洗手间出来的陆南昀。

陆南昀的表情依旧和平时一样,有些冷,但是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样,眼神里包含了别的东西。

陆南昀看着眼前的少年,欲言又止。

季泽煜迅速地避开他,等他走开了之后才进洗手间,顺手关上门,并没有抬眼看陆南昀的眼睛。

和往常一样,季泽煜对陆南昀的态度冷得像块坚冰。

陆南昀在门关上的瞬间,手指用力收紧,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刘海在眼前投下阴影,遮住了他眼底的一抹失落。

射箭比赛安排在小型体育馆内,选手们吃完早饭后,集体前往场馆,纷纷开始穿射箭用的护具。

导演组让大家以宿舍为单位组队,抽签进行PK,优胜的队伍会有零食奖励。

陆南昀、卫逸辰和肖淮三人都学过射箭,所以队伍的输赢关键就落在了季泽煜身上。

季泽煜更加紧张了,手上的护具因为紧张而戴得有些歪了。

卫逸辰很细心地发现了这一点,他走上前,伸手调整好季泽煜手上的护具,对他说:“一会儿你先上场吧。”

季泽煜咽了口唾沫,紧张地说:“我第一个?那我会更紧张的……”

“第一个的话,不需要紧张。”卫逸辰温柔地注视着他,眼角的泪痣也显得分外柔和,“不管你落后多少分,我们三个都会想办法追回来的。”

季泽煜愣了愣,心里紧张的情绪也随之消散。他感激地看着卫逸辰说道:“谢谢你。”

陆南昀在旁边沉默地看着两人,嘴唇紧抿。

肖淮不动声色地看着季泽煜:“小煜,加油。”

比赛开始,季泽煜宿舍抽到的是顾威承他们宿舍,对方四个人水平很平均,不算太好但也不差。

作为初学者,季泽煜第一个上场,无疑是有压力的,但是他想起卫逸辰的话,以及自己身后的三个室友,心中又有了安全感。

深呼吸一口气,保持着放松的心态,季泽煜成功地完成三次射箭,成绩分别是6分、7分、8分,总分21,不算好,但也超出他自己的预期了。

和季泽煜PK的人是封彦,表现优秀拿下25分,比季泽煜高4分。

第二个上场的是肖淮,拿下了26分,比对手顾威承高了3分,分差缩小到1分。

当陆南昀上场时,季泽煜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他相信陆南昀的实力,但又害怕他发挥失常。

陆南昀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场外的少年,沉默地摆好姿势,拉弓射箭,瞄准的时间和往常一样,只需要三秒。

三支箭过后,陆南昀以三个10分惊艳全场,姿态飒爽,没有丝毫的失误,周围响起了不小的惊呼声与掌声。

对手的成绩是26分,季泽煜这边领先了3分。

最后上场的是卫逸辰,对手也是个射箭高手。

第一轮,卫逸辰正中靶心,对手也一样。

第二轮,两人仍然先后拿下10分。

比赛似乎已经毫无悬念。

卫逸辰抽出第三支箭,就在大家以为他会像陆南昀那样拿下第三个10分时,他忽然转头看向季泽煜,勾唇问道:“幸运数字是28,对吗?”

季泽煜微微一怔。

他还没反应过来,卫逸辰手中的箭已经离弦。

嗖——

正好击中了第8环。

卫逸辰的分数牌上面,数字变成了明晃晃的“28”。

因为之前比对手领先了3分,所以就算对手这次拿到10分,也不可能获胜。

卫逸辰用季泽煜的幸运数字,为比赛的画上了一个胜利的句号。

季泽煜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睁大眼睛看着比分牌上的数字,不由自主地赞叹道:“好厉害……”

想拿几分就拿几分,这就是主角吗?

陆南昀站在一边,看着季泽煜一脸崇拜的表情,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紧了弓,眼底带着复杂的情绪。

刚才陆南昀拿到满分的时候,季泽煜也没有这样看他。

为什么会这样?

他不是喜欢自己吗?

一旁的肖淮也走上前,给了季泽煜一个拥抱,和他庆祝胜利的喜悦。

自始至终,季泽煜都没有给过陆南昀眼神。

比赛结束后,众人坐大巴回宿舍,在电视台的门口,有不少蹲守的粉丝们,她们见到少年们身上飒爽的射箭装扮,全都露出了惊喜的眼神,站姐们拿出相机不停地拍。

拿到零食之后,季泽煜把零食交给肖淮保管,尔后跟着祁傲东一起下车。

因为祁傲东和季泽煜同公司,而且两人形影不离,所以当季泽煜的站姐们看到祁傲东下车时,立马摆好战斗姿态。

果不其然,祁傲东刚下车,季泽煜就跟着出现了,引起了一阵轰动。两人有说有笑地往宿舍的方向走,顺便和粉丝们打招呼。

有个女生忍不住露出姨母笑,一边对着两人拍视频,一边小声自言自语:“奇迹cp又同框了。”

“奇迹cp”不如辰煜落雁和淮才不煜那么火,因为祁傲东的人气有限,但是他是个单眼皮帅哥,而且自带年下忠犬小狼狗气息,所以嗑这对的人还是很多的。

陆南昀下车时,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路过粉丝时,陆南昀礼貌地打招呼,与她们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脸上的表情很淡,但还是惹得一群女生嗷嗷叫,尖叫着“南哥背弓箭好帅”。

这时,陆南昀忽然听到人群中的议论声,很小声却仍然钻进了他的耳朵。

“今天同框的是奇迹,好失望。”

“好想看淮才不煜,救救孩子吧。”

“我就等着辰煜落雁的物料呢,干旱的农田三年没有下雨了……”

和季泽煜有关的cp几乎都被提到了,可见这些cp的人气之高。

陆南昀看着季泽煜和祁傲东的背影,心中涌起复杂情绪,耳畔的那些嘈杂声音都在此刻变得模糊。

他忽然有些迷茫。

一个一直被陆南昀刻意忽视的问题,此刻在他的心里冒了出来。

那个问题是——他为什么会对这些小事这么在意,甚至心里有了嫉妒和烦闷的感觉?

陆南昀曾经说服自己,这只是因为季泽煜没那么讨厌了,所以自己想和他做朋友而已。

可是现在这个理由显然没办法说服他自己。

陆南昀的脑海里想起无数细枝末节,心跳忽然不停地加速。

这种感觉和他在第一轮公演上看到季泽煜的表演时一样,又或者更早一点,在舞蹈室门口看见季泽煜练舞的时候。

陆南昀的心跳几乎要把胸口撞破,脑海中的猜测荒谬而又真实。

他好像对季泽煜有了不一样的情感。

与此同时,第二个问题在他心里肆无忌惮地生长,让他忽然有些慌乱——

可是……季泽煜真的还喜欢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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