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章 娄京墨

这是娄京墨。

在见到她之前, 沈卯卯不记得她的模样，但是在见到她恢复记忆以后，她烧成灰了沈卯卯都能认出来。

更何况现在的娄京墨跟长大的娄京墨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只是人缩小了一圈, 脸变得圆了点儿而已。

她没想到能这么快就见到娄京墨，之前会选择留在这里也只是想要碰运气而已。

所以乍一与她相见, 沈卯卯的大脑里一片空白，连点儿反应都做不出来, 然而娄京墨已经越过她继续往前走了。

“爹！！你愣着干嘛呢？！”

还是在浦克的提醒下，沈卯卯才回过神, 赶紧追了上去, 边追人边大喊道：“等一等！等一下！娄京墨！等等我！”

她的眼眶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发热，好像这一句“等等我”已经迟到了六年。

六年了……她终于再见到娄京墨了。

那些堆积成山的思念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让她心中无比酸涩, 像是被泡在了柠檬水茶里——酸与苦涩中又带着一丝甜。

娄京墨停下了脚步, 回头看向她，冷淡地问道：“你认识我？”

沈卯卯看着她, 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 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流了满脸。她几步走到娄京墨身边，微微喘了两口气, 边流泪边说道：“嗯……我认识你……你可能还不认识我。”

娄京墨看着她脸上的泪水，冷冰冰地说道：“神经病。”说完转头就走, 毫无留恋。

沈卯卯在后面跟着她, 边跟边抹泪水, 眼泪就跟开了闸一样止不住。

娄京墨离开的时候她没哭过，副本里再难再累她也没哭过——娄京墨的离开好像也一起带走了她多余的情感，如今再与她相见, 就像是碰到了解开封印的钥匙，一哭就有点收不住了。

六年了啊……

她以前从未想过会她对一个人惦记了六年。

可那不是别人，那是带着她走过无数旅程的娄京墨啊……

她穷极一生，恐怕也只会遇见一个像娄京墨这样的人，但她却把她弄丢了……

一想到这儿，沈卯卯甚至哽咽出了声音。

……

这边沈卯卯思绪翻滚无法自控，那边娄京墨却只觉得她有什么疾病，走起来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甚至是直接奔跑了起来，甩开她的意图非常明显。

沈卯卯也觉得自己这么追逐一个“不认识”的小女孩不像是什么好人，但她有很多问题想问娄京墨，也想好好儿地再抱一抱她。

可他妈的……小娄京墨怎么跑得这么快啊！！

她被泪水糊住了双眼，眼前全是水光，根本就看不清路，只能凭借着直觉往前追，边追边叫娄京墨的名字，声音里带着哭腔，活像娄京墨把她怎么的了。

虽然天已经黑了，但路上还有不少人，这些人无一例外，在路过她们身边的时候全都会好奇地看过来。

估计是嫌丢人，娄京墨终于停下了脚步，看向她，不耐烦地问道：“你到底是谁啊？找我干嘛？不许哭，烦死人了！”

沈卯卯像一只倔强的小牛犊，带着无畏的气势飞扑过来，趁着娄京墨没反应过来张开双臂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死死搂着她的腰，嚎啕大哭：“哇——呜！娄京墨我好想你啊！我好想你呜呜呜呜……你怎么这么狠心！就这么丢下我一个呜哇哇！”

小娄京墨哪见过这阵势，人都吓傻了，双手悬在半空中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她低头看着自己怀里的女生的脑袋，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叫着自己的名字哭得这么惨，却莫名的对她嘴中的“娄京墨”产生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嫉妒。

——等她离开的时候，会有人像她这样哭得这么凄惨吗？

但是她是不屑于问这种没有营养的话题的，所以也不会有人给她答案。

她有些烦躁，终于回神毫不留情地推开沈卯卯，小小的脸上是小大人儿似的不耐烦：“你烦不烦？不要靠近我，我讨厌别人离我太近。”

沈卯卯掏出书包里的卫生纸搓了搓鼻涕，顺手把垃圾丢进路边的垃圾桶里，跟在她后面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我是你未来的女朋友，穿越回来就是为了见你的。”

娄京墨用一种看智障的表情看着她。

这年头穿越剧刚刚大火，上到六七十岁老人下到三四五岁小孩，都知道了这个新鲜的名词，娄京墨本人不看电视，但也听身边的同学说了一嘴，对这个词有了大致的了解。

所以她觉得，眼前的小女孩要么是脑子有问题，要么就是故意来耍她的。

她心里更倾向于后者。

而且什么女朋友……她又不是男的，哪来的女朋友。

——现在的娄京墨连同性恋是什么都不知道。

沈卯卯知道她不信，所以尽可能地说道：“你最喜欢喝橙汁，最喜欢吃糖醋排骨，你后来会开始写侦探小说，笔名叫疏狂，获得了很多人的喜爱……”她东一句西一句地说了一大堆，几乎是想起来了什么就说什么，唯独最后加上了一句，“你有个人渣继父……你相信我，我可以帮你解决他。”

娄京墨看着她没说话，像是在质疑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东西。

说着说着沈卯卯又开始哽咽了：“可不可以请你相信我？我绝对绝对不会害你的……”

娄京墨她看着低头抹眼泪的沈卯卯，突然说道：“你能帮我？”

沈卯卯疯狂点头。

虽然她没办法亲自手刃人渣，但是想要弄死一个人的办法有很多。

就比如她身边的这些灵异事件，如果因为她的逃命而误伤到了什么人……那也不能怨她吧？

娄京墨笑了，笑容里却有一些沈卯卯没能察觉出来的东西：“如果真的能帮上忙的话……那真是太谢谢你了。”

沈卯卯吸了吸鼻子，雄赳赳气昂昂：“保证完成任务！”

娄京墨满意地笑了：“那你跟我回家吧。”

沈卯卯立刻颠颠地跟在了娄京墨身后。

娄京墨边走边说道：“我家比较远，也比较小，希望你不要嫌弃。”

“不会的不会的。”她嫌弃什么？要不是遇见了娄京墨，她甚至想去桥洞底下对付一晚。

娄京墨问道：“你是怎么穿越过来的？”似乎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沈卯卯：“解释起来可能会比较复杂，而且我们有保密条约，如果告诉了别人方法的话，就必须被遣送回未来了。”

娄京墨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吗？你说你是我未来的女朋友，可我为什么要找女朋友不找男朋友？”

沈卯卯沉默了一秒，还是说道：“虽然你从不跟我说这些，但我大概能猜出来，你的性取向发生转变，很有可能会和那个畜生有关。”

娄京墨并没有很意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多年未见，沈卯卯难免会有些拘谨，好在现在见到娄京墨的是十几岁的她，不是三十岁的她，否则恐怕她连手往哪儿摆都不知道了。

想到这儿，沈卯卯心里又有点怅然。

娄京墨永远留在了那个年纪，她却随着时光的流逝一点点变老，再也不复当时的青春年少……更不用说，现在的娄京墨还是一副十二三岁的模样。

这难免会使她产生一些拘谨的情绪——她都不好意思抱着娄京墨的胳膊撒娇了！

不过没关系，沈卯卯自认脸皮够厚，只要小娄京墨再稍微对她放下一点心防，她就立刻蹬鼻子上脸，在她头上打滚。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这话，大多情况下都是沈卯卯“叭叭叭叭”地说个不停，娄京墨颇为冷淡地应付一两声，路灯下她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亲密无间地纠缠在一起，仿佛永远不会分开。

走了有一会儿，周围的建筑物肉眼可见地变得低矮了起来。明亮整齐的街道转为泥泞难走的小路，道路两边公房成排，虽然整齐，但房前屋后杂草丛生，垃圾遍地，空气中还有一股令人不适的酸臭味道——

其实这里离十八中的位置没多远，但与那附近简直就是天差地别，让人很难想象南城居然还会有这样的地方。

两人沿着土路往前走，没走多久她就在一户人家门口停了下来，娄京墨站在朱红色的大门前说道：“到了，这里就是我住的地方。”

说完她推开门，率先走了进去。

沈卯卯捏紧了拳头，紧紧地跟在她身后，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小院儿外面被围墙围住了，右边是一大片园子，左面有一条石板小路，院子里面一片荒芜，小路上也有好几个没来得及清理的泥脚印，证明了这个园子主人的疏于管理。

有灯光从屋里透出来，窗帘上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沈卯卯分辨不出ta是男是女。

房子的大门是普通的铁门，没有防盗功能，窗户也是九宫格的铁窗，并没有现代的塑钢窗来得安全。

娄京墨在门口敲了敲门，那个站在窗前的影子动了一下，开始向门口移动。

几秒后，里面传来了门锁被人拽开的声音，门被推开，露出了女人苍白的脸，她长得很漂亮，沈卯卯从她脸上看到了娄京墨的影子。但她很瘦，脸颊微微下陷，头发枯黄，杂草似的披着，整个人都没什么生气，脸上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木人。

这个人，就是娄京墨的妈妈了。

“墨墨回来了？”娄妈妈站在门口，嘴角上扬，两边扬起的弧度一模一样，让沈卯卯不由地眯起了眼睛。

说完这句她又看向旁边的沈卯卯：“这是？”

娄京墨抬头，半天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同学。”

娄妈妈：“那快进来吧，妈妈给你做了好吃的……”

娄京墨和沈卯卯一前一后地走了进去。

娄妈妈在后面关上了门。

沈卯卯克制着自己没有四处打量，但也大致扫了一眼。

这间房子不大，面积不足五十平米，左右各有一间屋子，中间还有一条走廊，可能是通向厨房的。房子的高度大概两米多一点儿，地面铺了光滑的水泥，进屋需要换鞋，但屋里的地板看起来也不是很干净。

娄妈妈并没有问娄京墨为什么这么晚回来，她把两人安排在左面的屋子里，让她们自己玩，然后把折叠在一旁的圆桌打开放在了床前。

娄妈妈：“娄京墨记得给你同学开电视看，不过声音别太大，马叔叔睡着了，我去后面给你们热菜。”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这屋里有一台大屁股电视，除此之外就是一片空地和一张床，没有什么多余的家具。桌子一打开来，房间里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沈卯卯拉开书包，把浦克放了出来。

浦克激动地绕着娄京墨飞了三圈，连着叫了好几声妈，但是娄京墨看不见他，不能给他任何回应，于是他失落地坐在了沈卯卯的肩头，说道：“我妈看不到我了呜呜呜呜……我又是单亲家庭的小精灵了。”

沈卯卯很想让他住嘴，但是她怕娄京墨误会，所以还是选择了一声不吭。

娄京墨照着沈妈妈的话把电视打开，随便挑了个吸氧羊放着，让小羊们说说话的声音盖过她们的声音，然后她直视比自己高一点儿的沈卯卯，开门见山地说道：“你打算怎么帮我？”

沈卯卯：“我这么说你可能会不信，但是这个世界上是有鬼的。”

娄京墨惊讶地看着她。

沈卯卯接着说：“我的体质比较特殊，会不由自主地吸引鬼怪，到时候我想办法利用一下这个特性，坑死什么人应该不难。”

娄京墨发呆沉思，半晌后低声道：“我发现了。”

“什么？”她声音太低被电视里的声音完全盖住了，沈卯卯没听清。

“没事。”娄京墨问道，“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沈卯卯还真就没有计划，主要是一见到娄京墨大脑就自动倒退回刚认识娄京墨时的样子，全然没有这几年在副本里指点江山的气势，一听她这么问就梗了两秒。

娄京墨嘲讽地勾了勾嘴角。

沈卯卯连忙说道：“我会保护你的！相信我！好吗？”

娄京墨没同意但也没拒绝，只是从书包里拿出了作业本，在桌子上写画了起来，电视里让小朋友无法拒绝的羊羊们对她来说好像没有一点儿吸引力。

沈卯卯在她旁边看了一眼，她写的是初三的题。她想起来娄京墨说自己跳级了的事儿，倒也没多稀奇。

现在她的字迹还很稚嫩，但写的方方正正，一点儿也看不出后来那种龙飞凤舞的样子。

娄京墨在旁边写，她就拄着下巴看，好像光这么看着娄京墨就能让她的内心感到满足。

看着看着，她的眼眶不知道为什么又热了。

在副本里，她可以帮娄京墨，但是在已经既定的现实里，又有谁能帮帮她呢？

她现在的行动与其说是在帮助娄京墨，不如说是在帮助她自己，让她不再那么遗憾，让她可以参与进去娄京墨的童年。

没过多久，娄妈妈从厨房端着两个盘子走了过来。她的手腕过于纤细，端着盘子的时候抖得像是捧着两个五十斤的杠铃，沈卯卯很怕她的手腕会因此折断，连忙过去接过她手里的菜。

两道菜，一道土豆丝，一道西红柿鸡蛋，没多少重量，热气香气扑鼻而来，闻着非常不错。

“谢谢你，小朋友。”娄妈妈摸摸她的头，“你叫什么名字啊？”

沈卯卯乖乖地说了自己的名字。

娄妈妈：“那卯卯看会儿电视，阿姨去给你们呈两碗大米饭。”走之前还叫娄京墨：“墨墨别写了，该吃饭了！”

娄京墨没有回应，但也没再接着写了，还把笔本书全都放回了书包。

沈卯卯边看边点头，莫名有一种养女儿的心理——娄京墨真乖！自律性真强！写完作业居然还知道把书包装好！

装完书包，娄京墨瞟了一眼沈卯卯，表情有点难看。

因为她总觉得沈卯卯的表情像是在看智障，但是她没有证据。

“孩子们！开饭啦！”娄妈妈把两碗米饭和两双筷子放到了桌子上。

沈卯卯拿起一双筷子，旁边的娄京墨却没动。

她疑惑地看过去，娄妈妈也问道：“怎么了墨墨？不想吃吗？”

娄京墨还是不说话，只是也看着沈卯卯。

娄妈妈没有强求：“是在外面吃过了吗？那算了，卯卯你吃。”

沈卯卯拿着筷子，犹豫自己该不该动筷。

“等一下！”浦克道，“让我闻闻！”

说完他凑过去，绕着饭菜飞了一圈，奇怪地说道：“欸？为什么没有味道？”

浦克又使劲嗅了嗅：“好奇怪啊……怎么会这样呢？”

身为小精灵，浦克拥有非常敏锐的嗅觉和分辨能力，能分辨出各种各样的味道，尤其是花香和食物的香气，但现在他却无法在这两道菜上闻到任何味道。

浦克是没问题的，那么有问题的，就只能是这两道菜……和做菜的娄妈妈了。

沈卯卯不由地看了眼娄京墨。

娄京墨显然知道菜有问题，却根本就没有提醒她的意思。

沈卯卯现在一点儿都不怀疑这个娄京墨是鬼怪伪装的了，这个狗比小时候也是这么狗，绝对能干出来“找可疑同学做实验”的这种事。

而且现在娄京墨完全不认识她，也不相信她，所以沈卯卯也没什么好伤心的地方，只是平静地放下了筷子：“抱歉阿姨，其实我们是吃过晚饭回来的，一点儿也不饿，可能吃不下去。”

娄妈妈一点儿也不生气，脸上还是带着笑，只是这笑容有些刻板机械，像是用量尺固定好了角度：“那就算了，这些菜留着你们明天早上吃吧。”

说完又按照原样把菜撤了下去。

娄京墨挑了挑眉，没说什么，表情甚至还有一点惋惜。

沈卯卯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小娄京墨颇有恶趣味地勾了勾嘴角，起身走出了房间。

沈卯卯连忙跟上，结果她自己从厨房的水缸里打了水，直接用凉水刷牙洗脸，而娄妈妈站在厨房里，像是一个待机中的机器人，没有任何反应。

沈卯卯有点心疼她，见她还准备用凉水洗脚，连忙制止了她，自作主张地研究起煤气灶。

这个年代的煤气灶和现代的差别不大，所以她很快就研究明白了，用她家的锅烧了一锅热水，给小娄京墨洗小jiojio。

娄京墨颇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像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沈卯卯直接把她冰凉的小脚摁进了调好的热水里。

“嘶……”娄京墨被烫得倒吸了口凉气，挣扎了两下却没挣过沈卯卯。

但是没过多久，皮肤就适应了热水的温度，带来了酥酥麻麻的感觉。

娄京墨微微眯起了眼睛，像是一只慵懒的猫，看得沈卯卯真想赏她两个亲亲。

但是不可以，现在她们都是小朋友，这种行为是jj所不允许的。

等洗完了擦干脚翻到床上躺着之后，沈卯卯用她洗过的水也洗了洗，然后端着盆去把脏水倒进水桶里，活像伺候大小姐的小丫鬟。

脏水桶在厨房，她出倒水的时候娄妈妈就靠在案板上看着她，脑袋跟随着她的移动而转动方向，好像随时都有可能会冲过来。

沈卯卯不由地加快了速度——不过不是害怕，是娄京墨还在等着她呢。

她把洗脚盆套在脸盆底下，飞奔似的穿过走廊，推开左面的门，跑回娄京墨的房间，接着厚颜无耻地爬上了她的床。

娄京墨笔直地躺着，如果再盖个白布就和太平间里的尸体一模一样。

沈卯卯躺在她身边，自来熟地钻进了她的大被里。

她在被子里躺了少说得有三分钟，但里面还是一片冰凉，一点儿热乎气都没有。

沈卯卯知道她不喜欢被别人碰，于是自己盖着被子的一角，然后隔着被子拥抱住了她。

娄京墨怔了怔，突然问她：“要关灯吗？”

沈卯卯已经没那么畏惧黑暗了，于是说道：“随你。”

娄京墨拉了灯绳，房间里陷入黑暗，于是一切声音都明显了起来。

厨房和她的房间在同一边，正好在床位的位置，沈卯卯清晰地听到了从厨房传来的奇怪声响，像是有老鼠在啃着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娄京墨低声说道：“我妈早就死了。”